0060爭執
樓下的爭執不知幾時已然平息,再沒有沉進和褚姍的身影,只有用人們偶爾布置走動的聲響。 又過了須臾,餐廳里恢復了以往的靜謐,四周靜悄悄的,好像根本沒有過任何爭吵一樣。 沉牧歌環抱著雙膝,仰望著特意做成透明頂的天花板,深海里分不清白天黑夜,水晶宮里卻有著分明的晝夜。 人工夜幕依舊準時降臨,餐廳又開始有了人聲和走動的聲響,時鐘不知不覺已經走到不得不下樓用餐的時間點。 沉牧歌從拐角站起身來,輕錘了錘坐得有些僵硬了的后腰,往樓下去。 層高叁米的水晶宮的階梯也長,她還沒走完一半的路,就被牽著褚姍的沉進批道:“家宴雖然比不得外面的宴會,但你這一身是不是也有些過于隨意了?!?/br> 沉牧歌下意識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裙子。 米黃色,她最近鐘愛的顏色。長度剛到膝上一點的位置,修身之余還保留了端莊明媚的設計。 就連鞋子也是米白的的小羊皮短靴,端的是一個簡潔大方。 沉牧歌不覺得自己這一身有什么不妥當的地方,但如果沉進一定要為今天下午的事情挑她的骨頭,那也無可厚非。 順從地點點頭:“好的父親,我這就去換掉?!?/br> 她的乖順來得太突然,褚姍甚至都沒能開口阻攔,礙于馬上就要開飯,餐廳里人來人往她也不好說沉進些什么,只能在小女兒走后給丈夫瞥去一個不愉快的眼神。 沉進也有些掛不住面子,下午才答應過褚姍要盡可能溫和地和小女兒相處,但兩人一碰面他又立刻將應承過的話拋諸腦后。 他安撫地拍了拍妻子的手:“好了好了我知道的,這不也沒吵起來嗎?” 沉牧歌再下樓時,餐廳里該到的人基本都到齊了,只剩主位還空著沒人坐。 褚茜朝她招手,示意她坐過來自己身邊。沉牧歌將她一旁的椅子拉開,才坐下就收到褚茜的小道消失:“爺爺可能要晚點才來,方才已經打過內線電話說要我們別等了,哥哥今晚有應酬回不來,今天應該是姑父的主場了,一會你小心說話?!?/br> 雖說沉進是褚家的女婿,對褚家的孩子都很好,但是褚茜對他總也親近不起來,總覺得沉進的心就跟他表現出來的冷峻是一樣的,只有褚姍能讓那冰冷的石頭做的心溫暖起來。 也不是沒羨慕過這樣的愛情,但對褚茜來說,愛是愛屋及烏,但顯然沉進這份愛從來沒分給過沉牧歌。一想到沉牧歌從小就不受沉進待見,褚茜就不想要這樣的愛情了。 沉牧歌了然,不著痕跡地點點頭,手在桌底下輕輕勾了勾褚茜的手表示自己知道了。內心卻有些泄氣,今晚這頓飯怕是很難吃盡興了。 菜品已經上全了,主位留給褚勵德,長條餐桌上,沉進和褚姍坐在一側,正對的另一側就是沉牧歌和褚茜。 沉進拿起放在手邊的熱毛巾,擦了擦手,示意大家舉筷:“先開動吧,外祖讓我們不必等,他晚點就來了?!?/br> 為迎合沉進從小在英國長大的牛排胃,廚房特意準備了五分熟的菲力,褚茜是rou食動物,什么樣的rou她都能吃,但沉牧歌最最難以接受的就是血腥味濃重、汁水橫流像是吃生rou一樣的口感。 銀制刀叉被擦得纖塵不染,在餐廳的吊燈下閃著熠熠生輝的光。 沉牧歌實在是提不起食欲。 褚家奉行食不言寢不語,餐桌上只有刀叉碰撞的金屬聲,最終還是褚姍偶然的抬眼發現了她根本沒有碰牛排一口。 “怎么都不吃rou呢寶貝?是廚師做的不符合你胃口?要不mama去給你做點別的吃好不好?” 沉牧歌搖搖頭:“不用了mama,我只是下午點心吃得有點多了,這會還不餓?!?/br> 刀叉與硬質鐵板碰撞發出了一陣聲響,是沉進停止了進食。 沉牧歌將目光從跟褚姍的對視平移到他身上。 從小在國外長大的沉進用餐禮儀極好,紳士地擦拭完并不存在污漬的嘴角,眼里全是對沉牧歌的行為的不贊同。 “你從小在外祖家長大,我們也承認這里是你半個家,但是沉牧歌,我實在對你的社交禮儀感到絕望?!彼D了頓,感受到來自己身邊褚姍的阻撓——她輕輕拉住了他的一截衣擺搖了搖,想要示意他別再說了。 “別說這些呀,難得一家人一起吃飯?!瘪見櫾噲D找補。 沉進沒理會妻子,在他眼里,沉牧歌除了讓他心愛的妻子從鬼門關前走一遭以外,就是個不懂感恩的人罷了——包括她今天下午在餐廳說的那些話。若不是看在她是從褚姍肚子里爬出來的,他根本不可能答應褚姍好好跟她說話。 “十幾年未見父親,還是在你算是半個主人的家里,一點接人待物的禮儀都不懂得嗎?餐桌上不進食,你是對我有意見呢還是對你母親有意見?哦,忘了,你下午已經跟我說過了你并不希望當我的女兒。既如此,你就應該把我當成一個客人,在跟客人進餐前吃零嘴吃到食不下咽,你對我這個父親,哪怕是只有名義上的父親也行,你又有幾分尊重?” 一旁的褚茜已經驚呆了,連飯都顧不上吃了,只呆呆地看著沉進以一幅彬彬有禮的姿態實際是毫不客氣地指責著只是因為不對胃口吃不下飯的沉牧歌。 沉牧歌一開始聽到沉進說她沒有社交禮儀的時候還當他要說些什么呢,繞了半天,還是想說她不尊重他,長篇大論聽下來,她非但沒有被沉進的指責傷害到,反而有些想笑。 她也是這樣做的,她微微低下頭,長發遮住了她的臉龐,在沉進看不到的角落笑得都有些發抖。 沉進見她垂著頭雙肩發抖的模樣,以為是自己的教誨說中了她的羞恥心,心里油然升起一股滿足:“我知道這些年你寄養在你外祖家多少對我和你mama也是有點怨言的,你mama上次去海北看你,還說你不愿意被天命選中,你糊涂啊,你千不該萬不該——” 沉牧歌抬起頭來,眼角都快笑出淚來了,她的眼睛是那么明亮,明亮中又透著一股無法描述的悲傷:“是啊,我最不該的就是出生在這個世界上,沉進,如果可以,我真希望這輩子我是個孤兒,也好過當你的女兒?!?/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