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月光攻略手札 第65節
第42章 菩提簡【32】 國師府。 云汲與廖深行正于涼亭對弈。 手中瑪瑙棋子摩挲良久,廖深行久久不下子,云汲望棋盤之勢,淡笑,“國師手中一子,無論走哪一步,皆是死局,已無轉換余地,這般簡單棋局,國師不會看不出,你何故猶豫不決?!?/br> 啪嗒一聲,棋子落定,廖深行道:“至少,選個自己比較中意的死法?!?/br> 云汲收拾盤中棋子,“國師心思過于深,我委實猜不出,連死局都要算計?!?/br> 廖深行端起擱置肘側的茶盞,飲了口花茶,“仙上謬贊,若論心思深,我怕是不及仙上。仙上最關心的師妹被滅了命燈,魂魄已失,那株小草還有那根小竹子急成什么樣,你卻無動于衷,除了勝券在握,還做何解釋?!?/br> 云汲垂下長睫,掩去眸底神色,“國師所言不假。我的師妹不會死,她命燈雖滅,但我已暗中留她一簇命火,擱置最安全之地,只要那簇命火不滅,她過不得忘川橋,入不得輪回道,遲早還魂歸來?!?/br> 廖深行又淺嘬一口茶,“你對那株水仙倒是上心?!?/br> 云汲重新布局,“國師可否透露,木七與你暗中做何交易?!?/br> 廖深行捻起一枚瑪瑙子,風輕云淡道:“他以宿新郡十幾萬人口作挾,讓我選擇是我死,還是城滅?!?/br> 棋子僵在指尖,云汲肅然道:“菩提簡可滅一座城池,此事非同小可。國師打算如何?!?/br> 廖深行不急不緩落了棋子,搖首道:“他給了我三日時間考慮,怕是這三日他想法子尋我的生誕八字去了。若是尋到,勿需再用一城百姓性命作為要挾,他可輕易用菩提簡殺了我,我倒希望他已尋到我的五行八字,這樣我就不用做選擇題了?!?/br> “有一點我不懂?!痹萍初久紗枺骸澳酒咭雅c赫連斷結為契奴,他為何不借用赫連斷之力殺了你,而是繞這么多圈子?!?/br> “這個問題問得好?!绷紊钚械溃骸拔夷颂斓乐?,應承虞國氣運而生,我若無辜被殺,以至魂散,兇手必遭天譴。木七再強,也不過是借用赫連斷之力,那點力量,頂多殺死我這具殼子,待我魂魄重塑一具新殼子,將比先前更為強大,赫連斷擔心我會尋他復仇,所以定要看我魂飛魄散以絕后患?!?/br> 云汲沉吟片刻,“魔頭擔心你復仇,這不像他的性子?!?/br> 畢竟,此人狂妄囂張,連天道亦不屑,他敢強出界門,便是破了與鶴焉仙尊的厄言石雷約,連天譴真雷都不懼之人,竟會擔心有人復仇。 “不可思議對么?!绷紊钚卸似鸩璞K,“我猜他并非擔心我找他復仇,他是擔心我轉嫁仇怨,殺了對他很重要的人?!?/br> 撮一口茶,“那人是誰,仙長心里應該有數吧?!?/br> 云汲稍作思忖,眸光一黯,“不對,魔頭不會這么輕易動情,溫禾也絕對不會喜歡他?!?/br> 廖深行笑笑,“不一定是情,還有可能是溫禾于他極有利,他需此人留作大用?!?/br> 云汲指腹捏著棋子不語,廖深行給對方倒了一盞茶,“廖某的提示,仙長似乎有些擔憂?!?/br> 此時,念奴匆匆跑上涼亭,“大師兄,草二同淺雪約著去外頭打架了,竹已霖泠攔都攔不住,你快去看看吧?!?/br> 離國師府不遠處的紫竹林,草二與淺雪正打得不可開交,地上的竹已與霖泠正無奈觀望。 云汲從天而降,展臂化去雙方劃出的兩道劍氣,“都住手?!?/br> 三人翩躚落地,草二眸底通紅,劍指淺雪,不甘吼道:“一定是她暗中報信,天將們才尋到溫禾命燈,若非她,溫禾也不會死,師兄你現在攔下我,日后我一定尋機會殺了她?!?/br> 竹已暗中拽了拽暴怒的草二,“淺雪都說報信之人并非她,你莫要冤枉了人家?!?/br> “不是她,還有誰。她與溫禾一向不對付,整個少室山,只怕她最希望溫禾去死?!?/br> 淺雪氣得拿鞭抽打身側竹子,“好,是我,是我泄露的消息,是我害死溫禾,你有本事就殺了我?!?/br> 草二持劍沖上前,被霖泠攔住,“師妹不可,淺雪乃掌門之女,你執意殺他,怎對得起鶴焉仙尊在天之靈?!?/br> 竹已念奴跟著點頭,紛紛勸說草二莫要沖動。 草二傷心過度,將矛頭轉向云汲,慟哭吼道:“大師兄之前不是一直護著溫禾么,她被害死了,你卻一點不急,兇手是淺雪,你卻屢次護她,難道大師兄先前對溫禾的關心都是假的么,可憐溫禾那么崇拜你。即便你不忍心我殺淺雪為溫禾復仇,至少你要想法子尋一尋溫禾的魂魄,萬一她被其他鬼魂妖魔欺負或吞了怎么辦,又或許我們尋到她的魂魄能將她救活,可你卻無動于衷,可恨我尋不到她,又不能替她殺了淺雪報仇?!?/br> 草二越說越激動,越說越傷心,一面嚎哭一面拿劍刃砍竹竿,“我的苗寶死了,我也不想活了?!?/br> 竹已握上對方亂砍亂伐的手腕,“你冷靜點?!?/br> 長風御風而落,“主子讓我傳話,溫禾回來了,正在國師府?!?/br> 草二第一個跨進門檻,抱住正食點心的溫禾,“我的苗寶,你怎么活了啊?!?/br> 溫禾:“……聽起來我沒死你怪遺憾的?!?/br> 竹已開心湊上前,“聽聞你命燈被滅后,這根草快瘋了,簡直六親不認,光想著替你報仇?!?/br> 草二一手扒拉溫禾的臉,一手拿袖子揩淚,“你嚇死我了你知道么,杜棉棉說你死了我都不信,看到你的尸體躺在沽玉樓時,我才知是真的?!?/br> 溫禾方回魂,腕間花鈴便對著她哇哇大哭一場,罵自己沒用,心疼主子受罪,她好不容哄好了小花祖宗,又來一個草二。 “沒事,不過是去冥界一日游,我這不好好回來了?!睖睾烫嫒瞬林鴾I痕,指了指身側的桑桑,“還認識了一個新朋友?!?/br> 桑桑害羞一笑,糯糯道:“我叫桑桑,我聽溫禾提起,你是她最好的朋友?!?/br> 草二狠拍溫禾的肩膀,“再這么嚇我,我不要同她做朋友了?!?/br> 草二拿出最快速度第一個趕至溫禾身邊,云汲一行這才前后腳到,溫禾見到熟悉的身影,小跑上前,喚了聲:“大師兄?!?/br> 云汲抬袖,輕撫對方發頂,柔聲道:“沒事便好,受苦了?!?/br> “一點沒事,也不曾受苦,讓大師兄擔心了?!?/br> 淺雪見人沒事,抱劍翻著白眼道:“都說好人不長久,禍害遺千年,你這禍頭子小作仙果然命大?!?/br> 霖泠忍不住出聲:“師妹,你就不能少說兩句?!?/br> 草二又沖上前與淺雪對吼:“你再說一句我撕爛你的嘴?!?/br> 淺雪擼袖子,“來啊,怕你不成?!?/br> 云汲厲聲打斷:“淺雪草二你們兩個明早便回少室山閉門思過,不得出山一步?!?/br> 場面這才消停下來。 云汲望向溫禾,眸光不由得溫軟,“可是赫連斷追回了你的魂魄?!?/br> 溫禾點頭,“對了,大師兄,魔頭已經得了國師的生誕八字,木七也打算以菩提簡殺了國師?!?/br> “赫連斷現在何處?!痹萍硢?。 “方入國師府,就同木七一道去了水閣?!?/br> 云汲領著幾位弟子趕至水閣時,赫連斷已不在。 花廳內,木七捧著一只幽幽發亮的水玉瓶喜極而泣。 溫禾走上前,猜測道:“赫連斷將水沉香給了你,這瓶里裝的是梁彩枝的魂魄?” 木七點頭,愛不釋手的模樣,“彩枝的魂魄得以修復,要多謝仙子?!?/br> “不用謝我,我也沒做什么?!?/br> 云汲開口道:“首先恭喜你心愿得償,但你真的下定決心要以菩提簡殺了廖深行,你可知他乃天道之子,上古白澤之氣應國運而生,你若殺他,菩提簡不會遭天譴,但持簡殺人的你,必遭天雷,哪怕你借用赫連斷的魔煞之力,怕是也扛不住。梁彩枝可重入輪回投生,你心中憤恨該得以平息,這般自殺式報復完全沒必要?!?/br> 隨行幾個仙門弟子紛紛點頭表贊同。 木七雖造邪祟疑云,也殺了不少人,但至少未曾傷及無辜。在諸位仙門弟子眼中,算不得壞人,忍不住想將人打深淵邊緣拉回。 木七收了玉瓶,這才道:“彩枝魂魄得以修復,可入輪回轉生,我已不恨他了。然廖深行必死。我不殺他,你們以為赫連斷會放過他?!?/br> 春止院。 廖深行手持噴壺,給墻角薔薇澆水,赫連斷隨手掐斷一朵胭脂薔薇,一片一片扯掉花瓣,“你知道我為何非要你死么?” 纏枝壺輕置石案之上,廖深行虛虛一笑,“你恨李氏皇家,我護佑承虞國五百年有余,你自然恨我?!?/br> 赫連斷扔掉手中光禿禿的花萼,“你倒清醒?!?/br> “想必這三日你已查到我的誕日。你可知曉為何我誕生于齋孤之日?!?/br> 赫連斷:“鬼催的你?” 廖深行并未理會對方的冷嘲,繼續道:“齋孤之日,半晚時分,千家萬戶于橋頭路邊焚燒紙錢,祭祀鬼魂,祈求家人平安。凡塵百姓于卑微中討生存,只為溫飽只為家人平安。齋孤祭祀,乃是百姓心中最淳樸簡單的理想,我便順應天道,應百姓之愿而生,護皇朝安樂,無戰事荒年?!?/br> 赫連斷冷哼一聲:“不過替人界皇家打雜?!?/br> 廖深行望向一臉不屑的赫連斷,“你乃殺人不眨眼毫無感情目空六合的魔頭,我知你不屑聽我說這些,但你可知我為何還要對你講?!?/br> 赫連斷緘默不語。 廖深行:“若知情事,無論神魔,將被情之一事拉下神壇,墜入紅塵。而紅塵之事,最為平凡,你我他皆相同,不過是希望身邊之人平安順遂?!?/br> “心有牽絆,方知敬畏。待你入紅塵的那日,心中眼中便不再只有仇怨殺戮,你會有所求所盼,你自會敬天道?!?/br> 赫連斷冷笑:“你將被天道滅了,還在同我講什么天道,紅塵里待久了,果然如凡人一般蠢笨。有這功夫同我講什么天道紅塵,不如去求求木七,讓他賜給你一個舒服的死法?!?/br> 門外一陣腳步聲傳來,李獨活身掛長劍闖進門來,“廖深行你個卑鄙小人,竟以無雙家人做要挾,強迫他留在你身邊?!?/br> 無雙慌忙入院,驚懼而委屈地拽著李獨活的袖子,“太子,太子莫要因無雙同國師大人起爭執,國師他……”怯懦的眼神暗暗瞥一眼廖深行,弱聲道:“國師他待我極好?!?/br> “你怕他作甚,放心,有本太子替你撐腰,承虞國有我李獨活便沒他廖深行,有他廖深行,便沒我李獨活?!?/br> 扶起跪地抹淚的無雙,李獨活得意道:“父皇來了,自會替我做主。你先前在國師府受的苦,本太子替你討回來?!?/br> 李獨活緊緊牽住無雙的手,瞪向廖深行,“看清楚,這是本太子的女人,你敢搶,我定活剮了你?!?/br> 言罷,拽著無雙離開。 兩人身影已不見,卻聽得聲音自墻外傳來。 “你隨本太子回天闕城,包你享不盡的榮華富貴,你不知這些天見不到你,我無時無刻不想你,似走火入魔一般,若沒你,本太子活不下去啊……” 太子方走,圣旨便傳到廖深行手中。 內閣擬定文書,給國師羅列諸多罪名。 蔑視皇家天威,苛待郡主,流連煙花之地,強搶民女,誣陷太子,誹謗護國將軍,拉攏權臣等,就連他私藏朝國烈酒字畫,皆成他暗通朝國之罪證,再加上于春止院另立的亡妻之墓,辱妻叛國昭然若揭。 總宦公公一揚浮塵,唱喏道:“圣上念國師往日勞苦功高,便不予懲罰,國師便于宿新郡養老吧?!?/br> 公公走后,赫連斷仰首大笑,“這就是你護佑五百年的李家?;杈碱B太子,虧得你替李家打雜這些年,如今被人一腳踢開的感覺如何哈哈哈哈……” 拍拍廖深行的肩,赫連斷止了笑,眸光狠辣,“放心,這個仇我替你報,李氏皇家的人,我會全數殺光,一個不留?!?/br> 春止院只余廖深行一人,風拂薔薇,蕩一院花香。 廖深行踏著夕陽余暉,挨至孤墳前,“我知你回來了?!?/br> 俯身,抬袖,細細擦拭一遍碑角,望著墓碑上的亡妻二字,他喃喃道:“這浩浩時光,幸而遇見你,可惜只是遇見你?!?/br> 好好的天,倏地烏云翻滾,似有雷雨將至。 廖深行的名字已比劃清晰地落在菩提簡上,只待木七執筆為他寫個死法。 但木七卻擱了筆,負手走去湖邊,對著一湖水望了許久。 吊亡,剖心,剪舌,猝魘,與梁彩枝之死有關之人,名字對應誕辰死法,一一刻在兇簡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