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表姑娘(重生) 第92節
招兒一直跟著晏安寧,對這成氏在信上提過的宋員外自然也是印象頗深,一看見他,頓時也知道面上裝得姐弟情深的晏康沒打什么好主意了。 此刻,更是將于mama視作背主的眼中釘,看見她就氣不打一處來。 晏安寧下垂著眼睛笑了笑。 看來,成氏的后手就是這于mama和宋員外。如此寸步不離地打感情牌跟著她,無非是怕她發現什么端倪提前出逃……那這宋家的情況,大抵比她前世粗略打聽來的還要差一些。 馬車駛離任家在的七元巷,晏安寧心有成算,便也不在乎于mama面上的復雜神色,掀開簾子隨意地展望江陵城的市肆風光。 一卷熱風擦肩暗至,路口的樟樹枝葉微微晃蕩,視線錯亂之間,她竟依稀瞧見一抹極為熟悉的身影。 晏安寧猛的坐直了身子:“停車!” 馬夫雖不明所以,卻依令穩穩當當地停了下來。 晏安寧提著裙子就要下馬,卻被那于mama面色不善地攔住了:“姑娘,您現在還在禁足期間,若是貿然在這街上走動,老爺知道了恐怕不會高興的……” “不高興便罷了?!彼崃颂岽?,在于mama震驚的神情中笑得明艷朗然:“我還不高興呢,于mama若是真心愛護我,該為我不平?!?/br> 于mama愣愣地看著她,還要再攔時,不知從何處竄上來一個姿容普通的婢女,二話不說地將她反剪了,笑瞇瞇地道:“這老婆子忒啰嗦,姑娘可快去吧?!?/br> 她頓時傻了眼。 這自打她照了面后一直表現得大方端莊,因她是先江氏夫人舊人而對她頗為敬重的大姑娘,怎么突然間如同變了個人似的? …… 晏安寧自打下了馬車便小跑著朝那個方向走去,但待得近了,反倒呼吸略沉地緩了步子。 有兩人站在一戶人家門前說話,面對著她的那人是個陌生的中年男子,留著須,微微欠著身子同他對面的人說話。背對著她的……雖看不清顏面,可那人生得那般高大昂藏,氣宇不凡,是她太過于熟悉的背影。 她覺得有些荒謬。 顧相爺此刻明明該在廟堂上指點江山,怎么會跑到這小小的江陵城? 心間不免生出些退卻之意,一時間沒敢走上前去。 倒是那中年男子,眼見一個嬌花軟柳般的小姑娘乳燕投林似的沖了過來,卻又怯生生地止住了腳步,欲語還休地望著對面人的背影,不由眸光一閃,小聲提醒道:“顧……三爺,您可認得那小姑娘?” 顧文堂微怔,轉身去看,原本有些凝肅的面孔就不可抑制地浮現起一抹春風化雨般的和煦笑容。 簡略地同那人交待幾句,對方便識趣地離開了。 再回身,便見姑娘有些呆愣愣地望著他,他目光灼灼地微微彎腰,問:“怎么?月余時日罷了,便不識得你的未婚夫了?” 這三字一出,晏安寧的臉頰頓時變得火辣辣的。 自打定親以后,他們還是頭一次站得這么近說話,但她怎么也不會想到,地點會是在千里之外的江陵小城。 想到這兒,她的神色又有些不安起來,岔開話題道:“您怎么來江陵了?” 若是因她匆匆離開而追過來的,那她豈不是罪過了?耽誤了朝廷大員這么多的時間。 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他溫文地笑,柔聲道:“……是有公事要查?!?/br> 晏安寧愣了愣,但看他一身細布衣衫,通身再沒有什么名貴的物件表明身份,倒像是個普通百姓似的,便猜出他口中的公事,大概是需要隱藏身份的。 “……我是不是誤了您的事兒了?” 方才在馬車上驚鴻一瞥,心中一時激蕩,還沒反應過來便已經匆匆到了他面前,也不知這樣的行徑落在有心人眼里,會不會牽累他的差事。 “不礙事?!彼p笑一聲,悄無聲息地握住她的手在掌心中捏了捏,問:“這些時日,可受了什么委屈?” 聞言,她喉嚨微微一梗,一些不平事,似乎就要洶涌而出。 但她只是搖頭:“我一切都好。有錢財傍身,又有您給的人,誰也欺負不了我?!?/br> 晏家的事,都是無足輕重的小事,她本就是打算自己一個人辦成的。如今他忽然來了江陵,于她而言是一種意外的驚喜,似乎那浮浮沉沉的心也憑空得了些慰藉,但她仍舊無意讓他被牽累進來。 大抵是一種殺雞焉用宰牛刀的心理。 那聲音軟軟糯糯的,尾音帶著些撒嬌的味道,顧文堂便不說話了,只是定定地望著她。 “等我這邊的事辦完,我便上門去拜會你父親。到底是正經的長輩,我們定了親,也該知會他一聲,這是禮數?!毕肓讼?,他低聲道了這一句,看向她的神色,頗有些意味深長。 晏安寧笑著點頭:“好,都隨您?!?/br> “……若是有什么事,便去五如巷北邊第三間宅子尋我?!?/br> 似有些不放心,他又交代了一句,晏安寧都一一乖巧應下,末了神色間有些依依不舍地同他道別。 顧文堂靜默地目送那婀娜的背影遠去,登上了樟樹下的馬車。 待那馬車走遠,唇邊才浮起一抹復雜意味。 受不受委屈,可不是看錢財多少,人力多少來評定的。無形傷人的刀,都是從身邊人的手中露的利刃。 姑娘性子倔,打定了主意,便拼得渾身鮮血淋漓也不罷休,可他卻無法坐視她遭受這般苦楚。 徐啟悄無聲息地站在了其身后,聽見顧相爺淡淡地吩咐:“……漳城的事,早些發動吧,也沒什么好等的?!?/br> 前者微微有些詫異地抬頭看了他一眼,但想起方才瞧見的那抹身影,又很快釋然,躬身應是。 運籌帷幄如相爺,終也逃不過情關二字。 好在,他見得不下數次了,就已不覺為奇。 第90章 晏婉寧是偽才女的事,在有心人的推動下,如同插上了翅膀一般,很快地傳遍了江陵城。 從晏樊的書房出來,晏婉寧的神色頗有些失魂落魄。 果真如她料想,從頭到尾,爹爹只問了嚴瓊蘭對她的態度有沒有轉變,拐著彎兒地試探嚴家的婚事有沒有變數…… 嚴家指望著晏家的財富從清流變為簪纓士族,晏家又何嘗不是想借著嚴家在江州府一帶的官聲,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呢? 到了這一刻,晏婉寧才隱隱發現,原來爹爹對她的寵愛,有很大程度上,都是由姨娘辛辛苦苦為她尋覓的這一門親事來維系的。 可她又能從這門親事上得到什么呢? 嚴瓊蘭如今都敢對她這般冷言冷語,嚴夫人日后又當如何待她?等她嫁過去,她不過是嚴家眾多兒媳中的一位,要看婆母多少年的臉色? 想著想著,她就不由紅了眼睛——在晏婉寧過往的十幾年里,她何曾受過今日這般的委屈?如今不僅名聲盡失,回到家中,迎來的也只有爹爹冷肅的面孔,縱然沒有過于苛責于她,卻也沒有半分的寬解與安慰…… 她突然就十分地想念,從前她闖了任何禍都會百般維護她的成氏。 “你在這里哭什么?”一道熟悉的聲音讓她的視線聚焦,是一張與娘有五六分相似的面孔。 晏婉寧一陣恍惚,有一瞬間甚至謬誤地認為,是娘回來了。 可下一剎,那人開口說的話便猶如一盆冷水潑了下來。 晏康皺著眉頭抓住了她的手臂:“難道嚴家那位姑娘今日同你說了什么?” 不,那張臉與其說是像娘,應該說,和爹爹更為相似。 就連看她時那臉上冰霜似的神情,也是如出一轍。 晏婉寧面對著晏樊強壓著的情緒像是突然找著了一個宣泄口,她怒目而視,冷冷地笑了一聲:“你若是這么看重嚴家的人,你怎么不自己去娶了嚴瓊蘭?” 晏康覺得她十分不可理喻。 明明先前晏婉寧每每見了嚴家那位風流倜儻的公子都一副含羞帶怯,非卿不嫁的態勢,如今她自己做了上不得臺面的丑事,遭了嚴家人的奚落也是無可厚非,怎么能怨怪到他頭上? 再者,嚴家這門親事無論是對晏家,對他還是對晏婉寧,都是上好的選擇,她有什么理由在這里同他發脾氣? 晏康外表看起來學了晏樊五分的架勢,但內里也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少年郎。成氏驟然失勢,面對著江陵城往日那些高高捧著他的公子們難掩異樣的眼神已經夠讓他心煩意亂了,偏偏他這位一母同胞的jiejie還不讓人省心,偷誰的詩不好,竟然去偷那位過世了許多年的江氏夫人的詩作! 這一瞬,晏康簡直覺得晏婉寧還不如被他設計的晏安寧讓他省心。 “你莫要再胡攪蠻纏!”他壓低了聲音,警告她:“嚴家的親事你無論如何都要保??!不光是為了你,為了娘,還有我!我如今還未定親,外部的依仗……只剩嚴家!若是這門親事不成了,說不定,連我……也要看那位的臉色了!” 他指指東苑,神色晦暗不明。 殊不知晏安寧卻是晏婉寧難以忍受的命門——中了她的招數害得自己聲譽掃地也就罷了,如今連她的胞弟,晏家板上釘釘的繼承人都將她視作勁敵,這讓她覺得非?;闹?,她不愿相信,于是越發將這歸罪在晏康想要哄騙她對嚴家的人忍氣吞聲。 “你當我是三歲小童嗎?你是晏家唯一的男丁,自小就跟著爹爹到處做生意,晏安寧不過是一介女流,她哪里能夠動搖你的地位?”晏婉寧覺得越發傷心了,“都是騙子!你們都只在意自己罷了,誰又替我考慮過?” “你知道什么!”晏康神色鐵青,正要說什么,卻見晏婉寧已經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提著裙子跑了,眉頭不由緊緊皺成一個“川”字,到底沒有追上去。 他心想,他這個二姐,當真是被娘給寵壞了。這樣的關頭,看不清利益得失,還在計較嚴家一個快出閣的姑娘的冷言冷語……縱然他不知道她們之間發生了什么,卻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可嚴家那樣的人家,一個姑娘又算得上什么? 不比晏家是純粹的商賈之家,江陵一帶的風氣開放,有不少商戶人家的家主都是女流之輩,據傳當年那位江氏夫人,從前也是父親經商的一大助力。 晏康是男子,自小就在外頭行走,得到的消息自然比他那只知道胭脂水粉,釵環珠翠誰的更名貴的二姐要詳實得多。 他早就知道,這位嫡長姐,不僅生得美麗,還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 在京城那樣寸土寸金的地段能收攏到那么多的錢財,即便是有顧家當靠山,她一個寄人籬下的孤女,若非有極其高明的手段,也很難脫穎而出——若是個只知道賞花吟月的,最多開個什么香粉鋪子,補貼些家用便算了不起了。 但晏安寧,顯然不是那樣的繡花枕頭。 想到這里,晏康只覺得一陣胸悶氣短。他從小就跟在父親身邊耳濡目染,可不知怎的,就是連父親五成的本事都難學到。他曾不止一次地偷聽到父親同心腹嘆息,道他沒有讓晏家大富大貴的本事,連守成家業都頗為困難,也是因此,時至今日,父親全部放手給他做的產業也是屈指可數。 晏康心知肚明,晏安寧的出現對他有多危險,但他自尊心極強,連在晏婉寧面前,他都不愿意承認他會比一個女流之輩弱。 半路殺出來的程咬金,想要占山為王,絕無可能! 既如此,他倒不如先下手為強。 也好在,他這位對手,是個女流之輩。想要毀掉一個女人的前程,可比男子容易多了。 想到宋鎮對他殷勤了許多的態度,晏康漆黑的眼神中閃過一道微芒。 …… 東苑。 “……先前他可給你遞過信兒?” 穗兒訕笑著搖頭:“相爺的差事,定然是極其隱秘的,哪有同奴婢講的道理?” 晏安寧若有所思。 她只是覺得今日太過湊巧,怎么就偏生一出任家的門就瞧見了顧文堂…… 他來江陵城會有什么差事呢? 當面時晏安寧沒敢多問,到了晚間,念頭紛雜起來,就不由開始憂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