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春魁 第72節
吳非易取代了長房嫡子的位子,原本的嫡子吳炎軒則記作次子,卻無承繼家祠之權。 “二公子聽說夫人自盡,驚怒之下大鬧宗祠,被關緊閉自省?!?/br> “活著就好…活著就好?!?nbsp;吳秋樂驟然xiele力般,不顧儀態靠在椅上…不自覺衣衫已被冷汗打濕。 驚變之下,她與吳非易再無修好的可能…如此,再指望不住吳家,便只能自謀出路了。 她等不起皇上回心轉意…要在最短的時間里,握住宮權!她必須要讓吳家看到,吳秋樂…不是廢子! “主子,瑜昭儀來了?!?nbsp;不巧,外面有宮人進來回報。 “這是…來落井下石的?” 香嵐急忙扶她到內室更衣,卻看不出從來避諱著她們的瑜昭儀怎么會這時候過來。 “不見得…她并不知吳家宅院里的私事?!?nbsp;吳秋樂深喘了兩口氣平復心緒,又對鏡點了胭脂遮住疲態。 “本宮來給謹meimei賀喜!” 明丹姝身后的宮人手里還端著錦布封好的賀禮,喜氣洋洋笑靨如花,倒像是真心實意:“meimei的嫡親兄長得了探花,這是光宗耀祖的事,恭喜恭喜! 看吳秋樂從內室出來,可眼圈兒尚且微微泛紅:“meimei這是怎么了,喜極而泣不成?” “瑜昭儀貴人事忙,今兒這般敲鑼打鼓的,倒不是你的風格?!?nbsp;吳秋樂并未接茬兒,哪里還有半點方才那樣傷情模樣。 絲毫面子不與她,連虛與委蛇也不愿做,抬眸:“有什么事,說吧!” “看來我今天還真是來對了,我若能替meimei除了心頭大患,meimei如何謝我?” 吳秋樂直覺她所言是吳非易,卻不知她深淺,向一旁岔開:“若是說皇后,憑你那點子本事,還也輪不上你插手!” “我說的…是吳非易?!?nbsp;明丹姝單刀直入,垂眸藏住自己的情緒。 娓娓道來:“若吳非易不在了,吳家下一任家主,也該輪到…meimei的親大哥了吧?” 這是吳家辛秘,非吳家族中嫡系不可得,心中驚駭...不自覺端起已涼透了的茶喝一口,掩飾著不露怯:“你在說什么瘋話!” “我在說什么,meimei知道?!?nbsp;明丹姝打量著她只是震驚卻不見狼狽,吳非易眼下雖然掌握了吳家在江南府的根基,可想必京城的勢力大多還是在吳秋樂這個被家族寄予厚望的“寵妃”身上… “皇上的心在本宮這,meimei想要,一時片刻也拿不走…若是沒有圣心,那便只能做個有用的人?!?/br> 她話說得直白,句句切中吳秋樂的心思,倒像是誠心與人結盟:“皇上用吳家,meimei就要做好這根兒紐帶…不然,說不定哪天就像貴妃似的,稀里糊涂丟了性命!” “你是怎么知道的?” 話已至此,再藏下去便沒意思了。 “我既不問meimei是如何知道我的身世的…meimei又何必自討沒趣?!?nbsp;明丹姝從容不迫,既不逼問她,也未斷然拒絕將話說死,將決定權放出去。 果然,吳秋樂絕口不提自己銀因何明丹姝的身世,也不再追問。 松口:“為什么幫我?” “皇后肚子里的嫡子若生下來了,那我養著的二皇子便更失勢了?!?nbsp;明丹姝信口開河,胡謅的話聽在不知情的吳秋樂耳朵里,倒是個可信的理由。 反客為主,替她續上盞新茶:“與其你我斗狠,讓皇后乘機得了漁翁之利,倒不如先合力扳倒她…” “狡兔死,走狗烹,徐家若真徹底倒了,下一個倒霉的就是我吳家!” 吳秋樂可比皇后聰明得多,她爹一開始也沒想順皇上的意徹底鏟除徐家,只是眼熱徐洪富埒陶白,想分一杯羹罷了! “聽說meimei的親大哥不成器…對皇上來說卻是好事?!?/br> 明丹姝顯然對吳家的情況了如指掌,與她干脆利落攤牌:“meimei拿吳非易的命,當作吳家效忠皇上的投名狀。就算徐家倒了,皇上一邊顧及著悠悠眾口,一邊有好拿捏的吳家家主,一時片刻,不會對吳家怎么樣的?!?/br> “到時候,meimei在皇上面前有了扳倒徐家的功勞。至于后面的事,咱們…各憑本事?!?/br> “你有什么打算?” 吳秋樂半信半疑,知道自己在與虎謀皮,可這個節骨眼上也沒有更好的法子。 倒不如先穩住她,免得自己腹背受敵,之后再做打算… “過些日子春獵,按規矩今科前三甲都要上場奪標…樹林里刀劍無眼,倒是個動手的好時候?!?nbsp;明丹姝今日倒是直來直往的,一點圈子也不兜,說起話來肆無忌憚。 吳秋樂冷笑一聲:“你當我手眼通天,能在皇上行獵時塞得進人去行刺?” “meimei不會連這點本事也沒有?!?nbsp;她言之鑿鑿,該說的話都說完了,起身便要離開。 “為什么是我?”吳秋樂叫住她,問道:“賢婉儀、張婕妤都是身家清白的庶族出身,你用起來不是更得心應手?” 明丹姝搖了搖頭,顯然是覺得那幾人不堪為用…笑得妖冶肆意:“本宮…最喜歡meimei心狠手辣?!?/br> 回去路上正碰上梁濟,見他從景福宮所在的巷子出來,便快走了幾步迎上去… “奴才給瑜主子請安?!?/br> “梁公公是剛往景福宮來?” “回瑜主子,奴才是去了后巷的靜荷軒給張婕妤報喜?!?/br> 梁濟也未曾想在這碰上了瑜昭儀,斟酌著回話:“河陽興修水利開荒拓地完成,順利開工,張大人得了皇上首肯,已啟程回京?!?/br> “這是好事?!?nbsp;明丹姝笑笑,隨即試探道:“皇上今夜晚膳若有空,梁公公便替本宮一請?!?/br> “不巧了…” 梁濟心說怕什么來什么,賠著笑臉:“皇上剛遣奴才告訴張婕妤準備著…” “那便罷了?!?nbsp;明丹姝不以為意一笑而過。 見梁濟走遠了,山姜從景福宮迎出來,陪她往回走伺機說話:“主子,表公子來信了?!?/br> “怎么說?” “表公子說將咱們的人安插進瓦寨雖然不容易,但若是主子需要,便盡力一試?!?nbsp;山姜乖覺,將原話轉達。 “你傳信回去…將德妃布置的人,換成咱們的人手?!?nbsp;明丹姝話說得干脆利落,半點猶豫為難也未見… 盤算著吳秋樂這廂十拿九穩, “其余的事…按德妃的原計劃進行就是,另額外注意著圍場的動靜?!?/br> “奴婢明白?!?/br> “等等…替換下來的人暫且看管著,別傷人性命。待風波平息了再將人放了?!?/br> 明丹姝看著祁理又在門口等著她,小小的一團身影在宮燈下浮著氤氳暖意… 放慢腳步,又吩咐山姜道:“尋個機會,在春獵當日將程相捆了扔在林子里?!?/br> 第77章 真假 春獵出發前一夜, 祁鈺留宿在景福宮,次日天蒙蒙亮,內侍省便送來了兩位主子的騎裝。 “朕還未見過丹姝穿騎裝, 快換上?!?nbsp;祁鈺興致不錯, 卻顯然不只是為了區區幾件鮮亮衣裳。 “這…怎么還嵌了這東西,怪沉的?!?nbsp;明丹姝看著騎裝里襯的金絲軟甲,心里明白這場春獵風起云涌,明知故問。 “以防萬一?!?nbsp;他簡明扼要,同時也在端詳著她的神情。 明丹姝這幾日在后宮各處的走動都落在他的眼里,她從來不是個好熱鬧的人, 卻不知具體是為了什么緣故。 在避子藥一事以后,若有似無地…他總覺得二人之間隔了一層似的,她收斂著喜怒察言觀色, 更不再事事與他坦言。 不怕她生氣, 就怕憋在心里, 生了齟齬… 揮手屏退眾人,沉吟, 先服軟:“鄭窮還在京中,怕是要狗急跳墻?!?/br> “臣妾跟在皇上身邊,又怕什么?” 她早起時從來都嬌嬌軟軟的,不施粉黛一張清面, 環住他的腰窩在胸口。 聲音里帶著憨甜的不滿:“這勞什子重得很,穿上身段都不輕盈了?!?/br> “這是臣妾初次見宗親命婦,可不能讓旁人比下去?!?/br> “乖?!?nbsp;祁鈺心軟了一塊,她的長發緞子似的又滑又亮擋在胸前, 堪堪遮住小半張臉, 看不清神情。 “圍場刀劍無眼, 受傷了可不是小事?!?nbsp;好聲好氣哄著,親自動手替她穿上。 “皇上大喜!” 梁濟聲音帶著顯而易見的雀躍,叩門。 “進來?!?/br> “奴才賀喜皇上…” 梁濟進來滿臉喜氣,抬眸看了眼仍溫存在皇上懷里的瑜昭儀,嘴角耷了下來,欲言又止。 “怎么了?” 明丹姝問梁濟,可眼神卻落在祁鈺身上,猶如一只懶洋洋被人寵壞了的貓兒:“什么事是我聽不得的?” 祁鈺最受用她私下這副模樣兒,精心寵著小半年才逐漸找回過去點的嬌氣,將人往懷里攬了攬,心里隱約有數…陪著幾分不自覺的忐忑,仍道:“說?!?/br> “靜荷軒的宮人來報,張婕妤有了近兩個月的身孕?!?nbsp;有風吹進來,梁濟明顯感覺屋里的溫馨暖意被帶走了許多。 “賞?!?nbsp;祁鈺并無意外的驚喜情緒,循例交代道。 “喏,奴才告退?!?nbsp;梁濟腳底抹油離開。 明丹姝垂著眼睫,心里有些堵得慌,卻下意識壓住情緒,從容地琢磨起他的打算… 大皇子假死離宮,西北亂起來,皇后肚子里懷著野種,宮里只理兒一位皇子…風聲鶴唳的時候,萬一真出了什么岔子,皇位空落可不是好玩的事。 后知后覺地想起從前于床第之間調情的承諾,盡量不讓空落感有機可乘…聽罷就算了,若事事進心,怕是自己怎么死得都不知道。 作態,甩開他的手,趿鞋坐到梳妝鏡前,緘默。 窗紗縫隙里的光線像鋒利的線條,將房間切割成兩塊,祁鈺落在陰影里,明知她心里不舒服卻并未出言寬慰,只是靜靜坐著看她梳妝… 在底線范圍內,他可以寵她愛她,甚至放下君王的身段…可關乎皇位子嗣的事,卻斷然放縱不得。 冷冷地,那還有半點方才的嬌憨溫存,明晃晃地口不對心:“臣妾賀喜皇上?!?/br> 祁鈺看了再看,眉頭皺成起伏的小山,心口更是沒來由地憋著口氣…愧、難、掙扎、心疼、猶豫,萬般無奈… 到底不落忍,放寬底線:“張婕妤的孩子…” “皇上可別又說生下來給臣妾養的話…” 明丹姝點了口脂,嫣紅嫣紅地像是含著朵杜鵑,挑不出毛病的好樣貌,就是缺了方才的柔情。 黛青描眉,上挑的眼尾平添了銳氣:“臣妾又不是宮里的奶媽,便是不能有自己的孩子,更不樂意養旁人的?!?/br> 在鏡中留意著身后他的神色,見好就收,真話說完又賭氣似的,將帕子往他懷里一摔:“理兒也不要養了,臣妾以后孤獨終老就是!” 祁鈺余光正見穿戴整齊的祁理過來,揉了揉他的頭,好笑道:“聽見了沒?你母妃說不養你了…” “那定是父皇又惹了母妃不快?!?nbsp;祁理小大人似的,偏袒著明丹姝說話。 “旁觀者清?!?nbsp;明丹姝換好了衣裳從里間出來,拉著小手往門外走。 似嗔似怨掃了祁鈺一眼,與祁理道:“再不理他?!?/br> 皇后和張婕妤有孕、德妃照顧公主分身乏術,是以此次伴駕的只幾位新入宮的嬪妃。太后雖同往,卻推脫身子懶怠,讓明丹姝代皇后行春獵祭禮。 禮畢,太后主動相邀:“瑜昭儀,你帶著理兒與哀家共乘吧!” “瑜主子,皇上請您伴駕?!?nbsp;明丹姝剛要上馬車,梁濟又過來道。 “母妃去吧,理兒留下陪皇祖母?!?nbsp;祁理拉著太后的手上了馬車,說說笑笑表現得十分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