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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占春魁在線閱讀 - 占春魁 第44節

占春魁 第44節

    在無外敵來犯尋常日子里,寨中人輪值戍衛,其他人則行耕作播種,世外桃源般自成一派。

    “你們找誰?” 哨崗上輪值的年輕武士高鼻深目,身高足六尺有余,高鼻深目的長相看起來更像是戎狄人,身后背著的三刀匕首一看便知分量不輕。

    只是這口音…

    噗嗤一聲,徐知儒沒忍住笑出聲來…這人嘴里像是含了根彈簧似的,說話時沒一個字兒在調上。

    “呼延!待會兒下了值記得到我家修屋頂!” 旁邊經過一風情萬種的年輕女子,很是熟稔對他道。

    腳步輕盈,飄飄欲仙,一看便知是個筋骨輕奇的練家子。

    “知道了!我這就去!” 年輕武士紅著一張臉,憨笑著連連應聲。

    徐知儒瞪大了眼睛,重新打量起眼前有些粗笨的異族男子,肅然起敬:“你是…呼延贊?”

    呼延贊十五歲時仗義行俠,一人一馬護住北齊邊城葛陽,打退戎狄近百騎兵,自此名聲鵲起。

    只是不曾料到…他竟是戎狄人?此等英雄,竟然藏在川州這山坳里面?

    “是又如何?” 呼延贊顯然對雙眼放光的徐知儒頗多防備,挑看起來正人君子一些的祁鈺又問道:“你們找誰?”

    祁鈺雖面無表情,可心里也是算盤打得飛快,想著要如何將眼前這名勇將為朝廷所用。

    他之所以遲遲不動西北軍,放任鄭窮游離于皇室和門閥之間,一是為了安內攘外,再則便是軍中實在缺少將才接替。

    這呼延贊的事跡他亦有所耳聞,雖是戎狄長相,卻能身先士卒北齊邊城百姓出力,便知其人胸懷天下,正是不拘一格的人才!

    “在下鄭子意,這位是我師兄劉知儒?!?nbsp;此人甘心隱世于此,是頗有幾分古怪脾氣的,若有心相用,須得用心招攬。

    “在下呼延贊?!?nbsp;來而不往非禮也,他江湖氣十足地拱了拱手。打量道:“你們認識繼臻兄弟?”

    瓦寨放出的每一塊令牌,其上都有持令者之名姓。

    祁鈺留意到他稱明繼臻實名,心中疑云愈深,這寨主究竟是何人?竟能讓明繼臻據實相告…

    “是,我二人來此尋寨主,有事相求?!编嵵仄涫?,姿態放得極低。

    既往江湖之遠,在一方水土便要守一方的規矩,這些奇人異士偏居一隅定是不吃朝上那套君臣禮法的。

    “隨我來吧?!?nbsp;呼延贊帶二人往瓦寨深處走去,其實入寨的關鑰并非令牌,而是每七日便會換一次的口令。

    他二人方才答出:試玉要燒三日滿,辨材須待七年期,這句話才是入寨的關鍵,若只持牌卻說不出口令,早就被射成刺猬了。

    至于他們的身份…寨主早便有言在先,若有氣度不凡的年輕公子帶著繼臻兄弟的令牌找來,便…

    “到了?!?nbsp;呼延贊將他二人帶到寨子深處的一間竹屋,隨即便轉身離去,絲毫沒有要引薦的意思。

    “這地方,可是全民皆兵??!明丹姝是怎么知道口令的?” 徐知儒側身與祁鈺低聲提醒道。

    他跟在慈云大師身邊,對江湖的奇人異士頗有了解。寨中來來往往尋常打扮的人,觀其步態,十有八九都是有些功夫在身的。

    就連那田間地頭種的東西,竟都是些見血封喉的毒草。

    “春風吹客到桃林,一路香醅次第酣…” 竹屋的門忽然打開,通身酒氣的白面書生歪歪斜斜倒出來,白麻褶袍的袖口大襟上都是星星點點的墨跡。

    手里夾著卷殘書,似覺不痛快似的,將殘酒一飲而盡:“不是故人相問訊,誰…嗝!誰...知此地有溪源!”

    其人仙風道骨,其句辭致雅贍,妙極!

    “妙哉!” 祁鈺和徐知儒都是通曉詩賦之人,齊聲贊道。

    他踉踉蹌蹌探頭,狹長的鳳眼定睛打量他二人片刻…笑嘻嘻脫口而出:“這天下,不配我!二位回罷!”

    作者有話說:

    第47章 探底

    這天下, 不配我!好生狂妄!

    眼前這人三十出頭的模樣,通身的酒氣,雖看似荒誕不經, 可銳目如鷹, 話中打著機鋒十有八九是猜出了二人來意。

    來前,徐知儒還未將這瓦寨放在眼里,以為是些郁郁不得志的烏合之眾罷了,心里尚且笑祁鈺病急亂投醫。

    可百聞不如一見,姑且不論小小一方瓦寨竟暴殄天物用呼延贊做看門之人,人來人往皆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便是這眼前人…

    “不是故人相問訊,誰知此地有溪源?!?nbsp;喃喃重復著,十分驚艷。

    覺得這人脫口而出便暗藏深意, 倒像是...提前知曉了他二人的來意身份。

    “二位回罷!” 他像是酒喝得急了, 打了個哈欠倒在竹椅上, 毫無待客之禮。

    祁鈺不以為意,走近見石桌上隨意攤開幾張書稿, 筆勢雄奇,姿態橫生,淡濃枯濕輾轉宛若天成,實在是好字。

    再詳閱其所錄, 所見字字句句所論多年來科舉之弊病,出世卻不忘憂國憂民,可其言下之意是心灰避世所指。

    狂士怪才!拂袍坐在他對面,拱手:“在下鄭子意, 敢問閣下尊姓大名?”

    除了當今圣上, 何人敢用這二字作名諱。

    “一自白頭歸去后, 青山依舊自朝繁?!?nbsp;再出避世之語,心灰之意。

    他醉眼朦朧看不出幾分真意,靜默半晌…不情不愿道:“程青山?!?/br>
    祁鈺聞言竟緘口結舌,神情是難掩的錯愕困惑,他聽過這個名字…

    上月,褚滸奉命整理承平票號的賬目時,發現明丹姝所在百戲班存銀有兩百萬兩之巨,而打賞之人,正是程青山!

    而此后,明丹姝在與他交代承平票號經營諸事時,又刻意隱去了此人在其中的作用。他雖未強行追問,卻一直將這名字記在心上。

    如醍醐灌頂般...

    他今日之所以站在這…究其根源,皆是由于上月明丹姝借寧妃之手,向百戲班送銀票,露出馬腳誘他去查承平票號…

    這是明丹姝放下的第一道餌,試他對明家、對老師的情份。

    黃白既然能在河陽與劉氏往來密切,自然與明丹姝早有聯絡。黃家表面與徐鴻聯姻,私下又將黃東貞的身世透露與他…

    這是她的第二道餌,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借皇室之力將承平票號從幕后推至人前。

    還有什么…

    祁鈺看著不遠處往來耕種的瓦寨之人…恍然驚醒!

    他昨日在河陽所見,但除了灑金巷的災情慘重以外,街頭巷尾雖然蕭條,但卻并未見餓殍遍野。

    劉閻、趙孟白…乃至程立,是搭好了戲臺候著他。算準了他的心思,激他在百姓面前砍了徐鴻安插在府衙之中的師爺,甚至欲再動季維以儆效尤!

    這是她的第三道餌,逼他將皇室與門閥的矛盾挑明,再無退路。

    她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不聲不響成一張大網將他兜頭罩下,讓他與門閥徹底決裂,再不能像先皇那般左右搖擺。

    “呵呵?!?nbsp;祁鈺挑起桌上的酒盅一飲而盡。

    虧自己一直憐香惜玉,不愿將她扯進刀光劍影里去。誰知她磨刀霍霍,反倒嫌棄他不中用了…

    “你笑什么?” 徐知儒不明就里,看著程青山醉醺醺在一旁悠哉悠哉地閉目養神,正無從下手:“不找寨主嗎?”

    “不找了?!?nbsp;寨主是何人,昭然若揭。她這些年委身于百戲班,倒是沒閑著…

    祁鈺從袖中抽出一方令牌,扔到程青山懷里。饒有意趣:“告訴你們寨主,在下以昭儀之位,與她換季維的人頭!”

    如她所愿,就算他用季家這個倒霉蛋,與她投誠了!

    程青山瞇縫著眼,看清他懷中的玩意兒輕哼一聲收入袖中,繼續閉目養神。

    “這就走了?” 徐知儒覺得這事辦得模模糊糊的,這二人到底打得是什么肚皮官司,那醉鬼又是何人?

    “走了!打道回府?!?nbsp;祁鈺不見來時的肅然謹慎,笑如彎月星輝沖入云層,孤冷氣息盡散。

    下了臺階,忽然想起石桌上的那幾頁紙…忽然回過頭來,對程青山道:“人間自有長青藥,莫向山中覓舊游…先生若是心有不甘,在下虛位以待!”

    ……

    景福宮,自頭場春雨下完,天兒是眼見著一日暖過一日,明丹姝在房檐下擺起了銅爐煮酒。

    她酒量并不好,至于貪杯…則完全是被程青山帶偏了去。

    最近閱過密室里的先皇記下書箋,便開始琢磨…或許先皇并非眾人所以為的那般懦弱無能,若無過去數年的積累,今日不過是重蹈鄭國公府當年的覆轍。

    瓦寨,是父親與慈云大師十五年前一起建立的,起初的目的是給在亂世中無處容身的寒士一個庇護之所。

    世道越發動蕩,不得志之人愈多,時至今日竟臥虎藏龍成了一股遁跡潛形的強悍勢力。

    明丹姝抿了一小口梨花白,不過剛剛沾濕唇邊,卻被身邊的小爐子烘得有些昏昏欲睡。

    “主子,” 山姜從后院走過來,替她披上大氅,悄悄塞進她手里一張字條:“程先生來信?!?/br>
    山姜話少,容貌普通,煮茶、繡工、旁的宮人熟練的技藝,她一樣也不通,在宮里低眉順眼做了幾年,才被內侍省充數塞到她身邊來。

    在景福宮,也透明人兒似的,做些跑腿的粗活,整日也見不到她在主子跟前露臉。

    宮里人都覺得機靈的丹草才是她的心腹,殊不知山姜從前在瓦寨時,可是學了好一手訓鳥的本事,如今才算派上了用場。

    明丹姝展開字條,又是程青山龍飛鳳舞的潦草字跡,看過了莞爾一笑,隨手扔進小爐中就著炭火燒了個干凈。

    “回他,明日早間,季維一門十六口的人頭,掛在城門上?!?/br>
    她明家當年滿門二百七十四口,明日才抵了十六個,還差得遠呢…

    “是?!?nbsp;山姜面無表情,還是一副憨厚的模樣。

    “對了...” 明丹姝擰著眉頭,一把沾了酒氣正喑啞著的嗓子蠱人極了,輕飄飄:“別太張揚了,就做成…山匪劫財吧!”

    “是?!?nbsp;山姜見她尚無睡意,替她爐中又添了薄炭,緩緩道:“主子,霜露動手了,可想法子攔下?”

    寧妃忤逆太后,便早該料到有此一劫,眼下就要看明家這條船,她是上不上得了。

    “替我準備一套素服,裙子要金絲白紋兒的…” 廊檐上掛著的燈籠光縮成一團,映在酒里,她晃著酒盞搖影子,玩得不亦樂乎。

    五年前,方鶴鳴吃里扒外,聯合徐鴻太后對明家下手的時候,寧妃可是借機得太厚提攜,在宮里占盡了便宜。

    今日見勢不對,想金盆洗手了,豈不是好事都讓她得了?

    當年無人救她明家,今日旁人的心愿死活,關她什么事?

    手上沾了明氏一族鮮血的人,她一個都不會放過…

    丑時三刻,喪鐘敲了七下,鐘粹宮寧妃薨。

    午時,明丹姝穿著一襲金絲白紋雨花裙,上身是云燕細錦衣,乘輦落在鐘粹宮門前,迎面正碰上了帶著大皇子前來吊唁的儀貴妃。

    “嬪妾給貴妃娘娘請安?!?/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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