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鄉(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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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年———————————— 許穆玖曾經羨慕、嫉妒過那么多情侶,如今,他自己卻成了他們中的一員。 在安城高鐵站接到許一零之后,許穆玖光明正大地牽著許一零的手往地鐵站溜達。 地鐵站里的情侶不算少,但他們兩個現在只顧著跟對方講話,無心像以前那樣留意周圍的其他情侶了。 許一零說難得放假,想放縱一點,吃些垃圾食品。 于是,回到住處放下行李之后,他們就去了外面的一家燒烤店吃晚飯。 那家燒烤店是半開放式的,店面門口有一小片空地,擺著幾張桌子和很多高腳塑料凳。許一零他們去的時候店里已經沒座位了,所以他們是坐在店外面吃的。 吃飽后,許一零舒坦地坐在凳子上,開始思考些有的沒的。 以前在家的時候,家長不讓隨便出去吃燒烤。自己偶爾和朋友出去吃一次,回家要被數落半天。 有的事,家長越是禁止,就顯得越難得、越吸引人,即使知道那不健康,也不妨礙它們成為自己的愛好。 等到真正追求到,自己便覺得快樂好像也就是這樣了,如果不去追求更多,似乎能一直這么開心。 這樣一時的滿足會讓自己避免掃興、忘記去想以后的事。 空地上一陣陣地刮起晚風,吹走了蚊蟲,十分涼爽,空氣里彌散著絲絲油煙的氣味。許一零抬頭望天,陌生的建筑將四周圍了起來,耳畔是馬路上此起彼伏的行車鳴笛。 有一瞬間,她覺得自己是籠子里的一只蚊蟲,好像也正要被吹去籠子里不知哪一個角落。 隔壁桌的幾個人聊天的聲音很大,聽起來像是其他地方的方言,桌子周圍撒了一地啤酒罐。 “哎,哥,”許一零突然也用林城的方言對許穆玖說道,“問你件事?!?/br> “嗯?”許穆玖感到奇怪,反應過來之后他也說起了林城的方言,“什么?” 許一零笑著問道:“你喜歡這個城市嗎?” “還可以吧?!痹S穆玖答,“你怎么突然這樣講話???” “好玩?!?/br> “哎,”許一零想到了什么,招了招手,神秘兮兮地湊近,突然,她繼續用林城的方言對許穆玖說道: “我喜歡你?!?/br> “咦……”許穆玖一愣,莫名有些不好意思,就好像是才第一次聽許一零說這句話。 在他們的印象里,似乎連父母都沒怎么用林城的方言對彼此說過這樣的話。父母平時太正經了,如今這種奇怪的事被他們搶了先,倒顯得他們太不正經了。 “我喜歡你呀?!贝蟾攀怯X得許穆玖的反應很有意思,許一零笑著在他耳邊又重復了一遍。 “我知道、我知道?!彼B連點點頭應答。 “你知道,還有呢?”許一零連忙追問。 “我也喜歡你呢?!?/br> 等到休息得差不多了,他們就結了賬,沿著原路步行回去。 走到這條街的第一個轉角的時候,許一零突然扯了扯許穆玖的衣擺。 “親一下,可以嗎?”她這么說著,而后仰起臉,眼睛亮瑩瑩的,盛滿了笑意。 “好?!痹S穆玖十分自然地在許一零的嘴唇上印了一下。 “……嗯?”許穆玖反應過來什么。 “蒜味?!痹S一零說道。 他們想起,剛才他們吃了烤扇貝來著。 恍然大悟地對視了兩秒后,他們都笑出了聲。 回去的路上,許一零的心情很好,邊走路邊哼著歌,她還提到她最近發現了個很有意思的恐怖解密游戲,她已經在自己的電腦上把那個游戲下載好了,回去之后可以和許穆玖一起玩。 那時,他們正好步行到一條行人不是很多的路。于是許穆玖也給許一零講了一個他以前從吳澤雨那聽來的親身經歷的詭異故事。因為故意要渲染恐怖的氛圍,所以許穆玖講得聲情并茂、連他自己都開始犯怵,終于嚇得許一零拽著他胳膊就往前面更亮的地方跑。 大概晚上九點多的時候,他們回到了住處。 許一零知道許穆玖是和顧陽一起合租的房子,房間以外的地方是公共區域,她待著覺得拘謹,所以回去洗完澡之后,她只是稍微在外面轉了一圈就直接去許穆玖房間了。 她倚坐在電腦桌前的椅子上,拿手機給夏慧妮發去了消息。 最近,許一零和夏慧妮兩個人萌生出了一個想法:她們想一起經營一個公眾號,偶爾寫點文章比如影評之類的投上去,主要是當愛好,最好也能掙點錢。 目前,她們還在商量這個計劃的可行性,糾結這樣算不算不務正業和浪費時間。 不知什么時候,許穆玖也洗完澡進了房間。 “哎,許一零,”許穆玖飛快地走過來,雙手撐著椅背和桌子湊到旁邊,語氣有些期待,“現在親親看呢?” 許一零正和夏慧妮發著消息,只是隨口應付了一句“嗯,好”。 等把最后一句聊天內容發出去之后,許一零才轉過身抬起頭。 之前一聲沒吭的許穆玖就這么盯著許一零,在許一零抬頭的瞬間,他迅速地避開了他自己的視線。 “你剛才說什……?” 許一零正準備開口問,突然間她又自己回想起來了許穆玖之前說的話,她頓了一下,隨即聽到了許穆玖的回答: “我是說,我們現在親親……”許穆玖猶豫著再次抬眸,“……看呢?” “……” 他們終于再次對視。 目光與目光的相接之處脆弱得仿佛隨時都會破碎。 她注視著他微顫的瞳孔,發覺其中涌動著某種異樣的情緒。 那種情緒一直被他藏著,她曾經只偶爾見過,但從未敢多看,而如今,那樣隱秘的情緒就這么直觀地展露在她眼前,甚至比以前更為強烈,隨著她視線的滯留,如同寒夜里躍動的微小火苗,顫巍巍地從他眼底遞過來。 只是對視,他們卻感受到了恐懼,一種習慣性的恐懼、一種對在計劃之外、在無法承擔后果的情況下失去自己的恐懼。 親吻。 她早知道這是很親密的行為,他們不是第一次親吻,本不必對此感到緊張或者不習慣,只要像以前那樣在嘴巴上啄一下就好。 可是,他們剛才沒有這么做,尤其是沒有立刻這么做。 這短短的猶豫的時間足夠他們想到很多,比如,這樣曖昧的氣氛是不是很適合一次程度更深的親吻?再比如,程度很深的親吻之后呢? 突然間,她好像才意識到親吻是一種多么親密的行為。 她沒試過程度更深的親吻,不過她料想人類學起這樣的事大概會比學習其他知識或者技能更快、更積極。 她對男女之間的親密肢體接觸不是什么都不懂,她也知道親吻可能會成為其他親密行為的引子。 對于更為親密的肢體接觸,她做過心理準備,可她還是會習慣性地恐懼。 他們是戀人,和彼此在一起的時候很開心,如今直白地對彼此訴說愛意也不是難事,在適應這些之后,他們以為自己已經足夠從容。 可是,剛才的聯想讓他們再次記起了“將彼此視為自己的戀人”這件事的荒唐之處。 回過神時,許一零的心跳已經很快了。 熱意灼燒著她的喉嚨和臉頰,她躲避地瞇了瞇眼睛,扯謊道: “嘴上有牙膏沫?!?/br> “是嗎,抱歉,我去洗洗?!痹S穆玖像是受到了嚴重的批評,連忙背過身逃跑似地離開了房間。 望著對方離開,許一零沉默地扭過臉,瞥見桌子上的風油精之后,她倒了一些抹在自己的太陽xue上。 來到洗手間,許穆玖立刻打開水龍頭往自己臉上潑了兩捧冷水。 天啊。 他需要冷靜,就當什么都沒發生。 然而,一種像自責、也像難堪的心情一陣陣壓過來。 他不敢看鏡子里的自己。 那是個怪物,他想,天知道他剛才看著許一零的時候腦子里閃過多少齷齪的心思。 關掉水龍頭之后,洗手間安靜得只剩下排風口的風聲。燈下的黑影印在純白的水池瓷面上。 他緘默著低頭審視一遍自己的這具身體,自問道:他和許一零,他們之間是什么關系?戀人?朋友?兄妹? 他們一開始是兄妹,這無可置疑。 至今為止,他們之間的肢體接觸都是在雙方允許的情況下發生的。許一零沒有提過比親吻更加親密的肢體接觸的意愿,而他也不敢主動提出。因為他清楚,當他試圖越界太多的時候,如果對方拒絕,一種與身份共存的罪惡會把對方的拒絕乘以數十倍奉還給他。 他們承認視對方為戀人已經一年了,已經錯了一年了??墒?,從另一種標準來說,他們還沒有發生過實質性的關系,他們還有反悔的余地。 “喂,許一零,”許穆玖突然說道,“我們看看你說的那個恐怖游戲吧?” 他的說這句話的時候聲音很大,大得好像在宣布什么事。 而后,他便敢抬頭看鏡子里的自己了。 什么都沒發生,他再次在心里對自己鼓勵道。 調整好自己的狀態、扯出笑容后,他莫名產生了信心滿滿的感覺,直到他走出洗手間,看見許一零正站在房間的門口,面對著他。 他在離她有段距離的地方停住了腳步。 相對無言。 慢慢的,他回房間的底氣在這樣的沉默中流失。他無措地開口道: “我去睡沙發?!薄耙晃覀儭?!” 同時,許一零也緊張地開口了。 “……???”他有些發懵,意識到許一零剛才也說了半句話之后,他不住忐忑,等著許一零把話說完。 “要不、我們、就是,額……親的時間長一點、試試?”許一零結結巴巴地說完,去看許穆玖的臉,“可以嗎?” 許穆玖有些沒緩過來,他僵硬地點了點頭,明明覺得很樂意,臉上卻寫滿了擔憂。 他問:“真的嗎?時間長一點是多長?” “多長都可以?!痹S一零答道。 “那……可以有別的動作嗎?” 許一零聽罷不禁睜大了眼睛,用手掌捂了一下自己的臉,轉身往房間里走,丟下一句“可以?!?/br> “我的意思是萬一……那個、什么的,”許穆玖跟在許一零身后追問道,“可以嗎?” “可以?!?/br> “你知道我說的是哪個嗎?” “我知道?!痹S一零一個字一個字清晰地肯定道。 “真的嗎?不會不是一個意思吧?書、書面用語是……”許穆玖腦子里閃過幾個常見詞匯,猶豫地頓住,隨后耳朵不受控制地紅了,“我的意思是……” 許一零抄起旁邊的枕頭沖許穆玖丟了過去,“一定要把話說得這么明白嗎!” 她紅著臉瞪著對方,表情也有些失控,后來干脆不去看他。 “對不起,我……”許穆玖把枕頭撿起來,丟回了床上,“因為我是你……哥哥?!?/br> 可我沒有自制力。 喜歡你本來就是罪過。 沒有勸你回頭更是失職。 “所以我想問清楚一點。我不能在你不愿意的情況下傷到你?!?/br> 許一零一愣,短嘆了一聲。 何必呢? 有時候真不知道該說他太有原則還是太沒原則。 “這個問題我也該問你?!卑肷?,許一零終于出聲道,“如果我對你做那些過分的事,是你meimei不該做的,那你會愿意嗎?” “……”許穆玖點了點頭,“愿意?!?/br> 太愿意了。他在心里強調了一遍。 “你愿意的話,我就會愿意?!痹S一零一步步靠近,“你怎么不擔心一下你自己?” “我……” 許穆玖沉浸在許一零應允的喜悅里,正要伸手去抱她,沒料想對方靠近之后毫不客氣地開始扯他衣服。他一驚,趕忙去制住對方的手。 被抓住雙手手腕后,許一零莫名其妙地被點燃了好勝心,不服氣地用力往前推許穆玖。兩人打鬧著推搡了一陣,直到許一零被許穆玖壓著手腕抵在墻上。 “好像好多年都沒打過架了?!彼锌艘痪?。 她掙脫無果,抱怨道:“要是一次都打不贏你,那還挺遺憾的?!?/br> “真惡劣啊,”他看著對方染上紅暈的臉,笑著說道,“你對其他人不這樣吧?” “我、想親你?!彼f道。 “切,”她擰著眉威脅,“不放手親的話我就咬你?!?/br> 他聽罷連忙放了手,后退了一步。見狀,她彎起嘴角,揪著他的衣領吻了上去。 時間長一些的吻,就是眼瞪著眼、嘴貼著嘴的時間長一些。分開后,他們有些無奈地望著對方。 那些專業的、讓人心跳加速的、所謂讓荷爾蒙激增的吻是什么樣的?這涉及到他們的知識盲區了。雖然他們自詡不是什么都不懂,可他們對于這方面的認知多來自于課外書和影視作品,突然要實踐,不僅得克服羞恥感還得克服自己心里對那些不知道算不算靠譜的知識的質疑。 他們學著電視劇上的人,再次去吻對方,這一次磕磕碰碰的,但多少有了點樣子,當舌尖相碰的時候才終于感受到了那種讓自己面紅耳赤的心動,有了對方是個成年的異性、是自己的伴侶的實感。 這樣奇異的感覺仿佛打開了什么開關,讓他們在灼熱的氣息中暈頭轉向,讓他們明知這樣罪惡且羞恥卻心向往之,讓他們沉溺在了一次次互相冒犯和入侵的小動作里。 “喂,你買那個……防護工具了嗎?”許一零環住許穆玖的脖子,小心翼翼地悄聲問道。 突然被問到這個問題,許穆玖原本放松的心一下子又被提拎了起來。 他早就買了,可他不太敢跟許一零說,因為這簡直就明晃晃地表示他心思不純、早有預謀。 可他又不能不說。 許穆玖扭過頭,不看許一零,過了一會兒才細如蚊蠅地“嗯”了一句。 “是嗎,真細心?!痹S一零又在他臉上親了一口。 他有些驚訝,把幾乎脫口而出的“這也能夸”咽了回去。他注視著對方的表情,試圖弄清楚對方是真的在夸他,還是顧及他的面子、讓她自己適應他的變態。 “怎么了?”許一零詢問。 “我還以為你會說我……” “什么?耍流氓?”許一零若有所思,而后笑道,“是挺流氓的,我就知道你早就想那些不正經的東西了?!?/br> 說罷,許一零緊緊摟住許穆玖的脖子:“但是沒關系啊,我也是。我想的可從來不比你少?!?/br> “這讓我想起來一件事。我小時候看見電視上那些親熱鏡頭,覺得怪怪的,爸媽他們不讓我看,所以好長一段時間我都覺得那些很惡心,好孩子應該去排斥,在別人提到這些的時候要做出很嫌棄的樣子,那樣才是正經人該做的?!痹S一零慢慢地敘述著,語氣盡量平靜,但還是摻雜了些許疑惑,“可其實我心里的好奇心一點都沒減少,所以后來我會用一些可能不是很正規的渠道偷偷了解。一直到我長大之后,我周圍接觸的人又開始跟我說這只是正常的生理需求。我感覺自己一下子被解放了,我認可他們說的,可我改不過來之前那種排斥的態度,只敢在網上、在虛擬世界匿名和一些跟我一樣的人胡說八道?!?/br> 只是正常的生理需求,是大多數人也許都會經歷的,可同時又被認為是惡心的、骯臟的、提不上嘴的。有的人把性描述得如夢似幻,有的人棄之如洪水猛獸。 一直以來,自己都活在矛盾之中,一邊排斥異性的身體,一邊忍不住好奇,一邊為自己的身體感到羞恥,一邊又希望自己的身體被以平常心接納甚至喜愛,一邊嫌和性有關的詞語燙嘴,一邊又想逮著機會和誰說個痛快。 一直到今天,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對它的態度是否算得上正常、正確。又或者,這樣的隱秘的話題并不值得為之樹立一個所謂正確的態度,畢竟大多數人最后都能通過各種方式摸索出來,就像學習吃飯一樣。 “這些話你以前沒說過?!?/br> “當然沒說過,”她答,“就算關系再好,我也有自己不能表現出來的東西啊,而且你不也是?” “我想說,可我不敢,我怕你不想聽?!?/br> 關于那些未成形的、未探索的、讓自己感到羞恥和困擾的心情,關于幾乎與生俱來的、渴望被接受的、自己隱秘的某一面。 “我聽,從今往后慢慢說?!?/br> 窗簾被拉上之后,房間里的燈也被熄得只剩下床頭的那一盞。 房間里的兩個人赤裸著相擁,像兩只野生的動物,看不出一點被文明熏陶過的痕跡。 怎么會這樣? 自己真該死啊。 他們依舊很困擾。 認識這么多年,倒是頭一次以這種形式坦誠相見。明明對方應該是自己最熟悉的人,現在卻處處透著違和。 他們甚至覺得,即使是突然把自己丟進滿是赤裸身體的異性的澡堂,大約都比不得如今這樣的沖擊強烈。 一開始,他們被這樣強烈的怪異感沖擊得很不自在,可更奇怪的是他們并不想捂住自己的眼睛,而是想捂住對方的眼睛。最后,他們才妥協地提出擁抱,盡量讓自己和對方不去打量彼此的身體。 猶豫了半天之后,許穆玖終于問道:“你覺得我的身體惡心嗎?” “其實……有點,”許一零說著連忙把他抱得更緊了,安撫情緒般地摸了摸許穆玖的腦袋,“都這樣了我也不想撒謊,我不是說討厭你,我只是有些不習慣,可我已經不知道這是因為你是個男的還是因為你是我哥?!?/br> 很奇怪。 明明感覺到了恐懼,卻又不甘心放開。 許一零用臉頰蹭了蹭許穆玖:“可是我確定我喜歡你,也希望你喜歡我啊?!?/br> 許穆玖眸光微動,將自己和許一零分開了些。 他用雙手的掌心把許一零的雙手圍裹在中間,輕輕地吻著對方的指尖。 “……所以你真的確定是我嗎?”他注視著許一零的眼睛認真地問道,“你不怕后悔嗎?如果走到了這一步,就……” 以后就再也回不了頭了。 “我確定我不會后悔,我相信你,我已經想過很久了?!痹S一零的一只手反握住他的手,另一只抬起撫摩著他的臉,“那你呢?你怕后悔嗎?” “……只要你不恨我?!?/br> 許一零搖了搖頭。 “我們是一伙兒的,不管是錯的還是對的,”她平靜而篤定地說,“一直都是?!?/br> 他們做了一個決定,在此,自己用自己和對方交換對方。 夜色漸深,屋內唯一亮著的臺燈映照出交迭的影子。 這樣?這樣?還是那樣?他問道。 電視劇上是這么演的。書上是這么寫的。漫畫里是這么畫的。她答復道。 那是騙人的。 這一切并不像他們曾經認為的那樣唯美或是夸張,沒有完美漂亮的軀體,沒有浪漫迷人的氛圍,更多時候是笨拙、緊張且尷尬的。 他們于光影交錯中眨著被欲望、愛意、無助和迷茫浸泡過的雙眼,急不可耐卻手忙腳亂,仿佛在一起處理什么棘手的手工制品,顯出一種違和且低級的可笑。 “有件事我倒是好奇……”許一零問道,“你是什么時候知道女生的身體長這個樣子的?總不會真是在教科書上學的吧?” “不是啊,是……”許穆玖正準備解釋,突然又停住,好像解釋起來有些困難。 “是什么???” “額、就是……”許穆玖支支吾吾道,“咱家以前的那個臺式機你還記得吧?有時候上網,那上面會蹦出來一些彈窗廣告、就有……” “哦,原來是——我看見過,而且我們打游戲的時候就蹦出來過?!痹S一零的腦海里涌進一些久遠但鮮明的記憶。 頁面右下角彈窗里的、頭頂標著夸張字體的裸女。 這對那個年紀的小孩來說是個很不尋常的內容。要是在平時,他們肯定會鄙夷地評價一句“好惡心”,然后十分正直地把彈窗叉掉。 但是當彈窗同時出現在兩個人面前的時候就很尷尬了,尤其是在一起打游戲的時候,主動強調彈窗的存在反而顯得自己太過注意了。 所以最后他們都是若無其事地繼續打游戲,只當沒看見,等彈窗自覺消失。 許一零如實說道:“我其實那時候覺得可尷尬了,想著要不把那個叉掉吧,可我看你沒什么反應,還以為你注意力都在游戲上,所以我也就沒好意思說?!?/br> “怎么可能注意不到啊……那么顯眼?!痹S穆玖的聲音越說越小。 “咦?”許一零連忙問,“顯眼?你分了多少注意力過去???” 許穆玖一愣,隨即拒絕了回答,語氣里滿是懇求: “別問了,形象都沒了……” 早就沒多少形象了,許一零偷笑。但是她還是點了點頭答應不再追問。 在基本上適應沒有衣物阻隔的肌膚接觸之后,他們輕撫著彼此的身體,細數著、在心里記下了獨屬于彼此身體的特征。同時,他們還發現,在過去那么多年里,似乎也從沒有一次像現在這么仔細地感受過自己的身體。 這具用來承載意識和思考的載體仿佛掉進了一處新奇的磁場,變得極度活躍,總是沒什么章法地迸發出奇怪的反應,幾乎就要喧囂著把理智從支配身體的高位上完全拖拽下來。 許穆玖盡量控制著自己變得紊亂的呼吸,有些無奈地問:“你說,這些是印在教科書上、讓學校教合適,還是給家長布置任務、讓家長來教合適?” “怎么可能呢?他們從來沒教過我們,他們的家長也不教他們吧,他們自己都是自學的?!痹S一零將視線從天花板收回來,伸手按住許穆玖被空調吹得有點涼的肩膀,“就算他們現在要教,我們也沒機會學了?!?/br> “冷嗎?” “還行?!?/br> 許一零搖了搖頭,表示自己暫時不太能思考很多了。 當身體察覺到疼痛的時候,她原本有些混亂的注意力突然間集中到了那一塊。 短暫清醒的一瞬,她的認知告訴她: 他們發生關系了。 不行、不行、不行…… 這一刻,“排斥”從她的腦海里不斷產生、不斷向外擴張,幾乎要塞滿她的大腦。她的大腦變得想要封閉起來,好讓自己處理不了任何外界的信息。 她有一瞬愕然,眼珠一動不動。 現在是什么時候?她在哪里?她多少歲了? 她面前的是許穆玖? 確定現狀后,她問自己: 應該感到悲傷吧?或者至少應該迷茫吧? 恍惚間,她感覺到自己眼角不知什么時候流出來的眼淚被擦掉了。 “對不起,你現在還好嗎?”他的聲音有點顫抖。 “你是我的了,對嗎?”她扯出笑容,急切地問道,仿佛是要反駁自己剛才的疑問、向她自己求證,強調其實她遇到了一件讓自己得償所愿的、值得高興的事。 “對,我是你的,你也是我的了?!?/br> 是嗎? 真好。 是嗎? 漸漸地,他們的視線變得模糊,開始看不清彼此,口中吐出的交流也變成了破碎的言語。 他看著她的輪廓,心里的滿足感讓他忘卻了很多事情,包括她的身份,在此刻的他眼里,面前的人僅僅是一個成年女子。 直到,她終于承受不住突然而來的這么多情緒,她恐慌著、哽咽著說: “哥、哥……我難受……” 他看見了她十分無助地向上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些什么。 恍然間,他覺得: 她求助的人好像并不在這里。 他沒有抓住她的手,沒有接受她的求助。 “哥……”她再次喊道。 此刻,一陣戰栗的興奮隨著他的視若無睹閃電般地竄過他的脊背—— 他意識到,他打破了一些規則。 而后,他一次、一次、又一次地把它們碾碎。 為了控制欲望而為自己制定規則,這是可贊之處;欲望總是以各種形式偷偷打破規則,這是可怕之處;明知道欲望不會被完全抑制,制定規則之后又因為打破規則而興奮,這是可笑之處。 一切都是污濁的、混亂的,卻因為已經無法回頭而被癲狂裹挾著不停地往前奔涌。 他的視線越來越模糊,仿佛就要溺死在什么里面。 他掙扎著,在這讓他渴求多年、極度留戀的河流里起起伏伏。 有一瞬,對失去自己的恐懼讓他終于還是抓緊了她的手,就好像抓緊了唯一的岸礁,將自己托出水面。 十指相扣,眼淚也從他的眼眶滴落,滴進了她同樣盈滿淚水的眼睛。 她忍不住眨了眨眼,溢出的淚水從眼角滑進鬢發后,她終于再次看清了他的樣子: 是家人、是朋友、是愛人、是共犯。 許一零曾經聽過那么多荒唐的故事,如今,她自己成了荒唐故事的當事人。 他們十分恍惚,不適、自責里摻進了快樂,道德感被本能和欲望擊垮,這讓他們分不清人類和野獸的區別。 不,應該說,是他們自己背叛了人類的定義。 當把所有的狼藉和混亂的自己處理完畢的時候已是深夜。 渙散的意識如同下墜的巨石,與疲憊的身軀一起被封在黑暗之中。 這是個特殊的夜晚。 他們相擁而眠,夢里群星偏離了軌道,明天就是世界末日。 這是個普通的夜晚。 他們相擁而眠,時間不快不慢,夢醒只是夢醒,明天也只是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