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
書迷正在閱讀:熱烈地(1V1 校園h)、夢都夢了,夢個大的、和仇敵穿成了兄妹文反派、強勢婚寵[娛樂圈]、發現熱戀十年的丈夫出軌后我重生了、占春魁、制卡師meimei和她的廢物哥哥、事業腦咸魚在八零、存在感超弱的我又上熱搜了、兼職愛豆指北
—————————————第16年————————————— “林城第一人民醫院到了,請下車的乘客從后門下車?!?/br> 下車的時候,許一零瞄了一眼站臺的電子預報屏——3月14日 星期六 18點24分。 醫院站臺北邊不遠就是十字路口。 現在是下班高峰期,馬路上匆匆的車輛和行人被堵在紅綠燈下,車里的人和車外的人都探頭探腦觀察不同的方向。 林城這么座小城竟也裝著這么多人。 跟許一零同站下車的是一個抱著孩子的母親,許一零跟著她過了馬路去往對面的醫院。 那個孩子咳嗽了兩聲。 許一零轉過頭,那個母親抱著孩子正往門診大樓的方向趕。 她自己要去的是住院區。 這周三,父親在和他廠里的徒弟小李一起工作的時候被鐵模具砸傷了腳,右腳腳趾骨折。 閉合性骨折,恢復得還算快,但也得住院一兩個星期觀察一下。 母親不讓許一零他們在上學日往醫院跑。許一零已經有好幾天沒看到父親了,只能和許穆玖約好在周六學校補課結束之后過來看望。 按照路上的指示牌,她終于找到了住院部的樓。住院部樓道的燈似乎沒有門診部的亮,天花板也比較低,不變的是空氣中的消毒水味和來往的安靜的人。 “305、305……” 來到305病房的門口時,許一零停了下來。 門上的透光玻璃是磨砂的。以防認錯,許一零悄悄地把門旋開一個腦袋寬的距離,往里張望。 病房里的燈比過道的亮,靠外側的那張病床床尾的位置站著許穆玖。 他似乎是在聽其他人說話,沒注意到門口的動靜。 許一零悄悄地走進病房,發現母親和奶奶也在。 母親需要工作,父親住院的這兩天主要是奶奶在照顧他。母親每天都會來看父親,如果得空了就會代替奶奶陪護。 父親坐在病床上,腳上綁著石膏紗布。他氣色不錯,在和母親聊天。 隔壁床是一個看起來和父母年齡相仿的男人,陪著他的女人應該是他的妻子,夫妻二人在和奶奶聊天。 最里面的病床是空的。 獨自站在一旁的許穆玖顯得無所適從。注意到許一零的時候,他只是盯著,沒喊名字。 “零零?!?/br> 母親先喊出了許一零的名字,然后是父親。 接著病房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許一零這個新來的人身上。 “媽,爸……” 她突然覺得有些尷尬,不知道該看哪。 “奶奶?!彼瓦@么順著喊下來。 “哎,”奶奶笑著轉過頭對隔壁床的夫妻說,“這是我孫女?!?/br> “阿姨,叔、叔好?!痹S一零磕磕絆絆地打招呼。 “好?!迸诵χc了點頭,“哎喲,孫女也這么大啦,小姑娘長得真漂亮,您真有福氣呀?!?/br> 奶奶繼續和夫妻二人攀談,許一零挪步到許穆玖旁邊。 “星期六放學這么遲嗎?”許穆玖問道。 “這周六輪到周四的值日生值日了?!?/br> “噢?!?/br> “爸怎么樣了?” “應該用不了兩周就可以出院了?!痹S穆玖的目光重新回到父母身上,“媽說讓他好好歇著,不要著急上班?!?/br> “她就會說別人。她自己不也是?!痹S一零嘀咕了一句。 工作狂,下班了還在和同事發信息問這問那。 許穆玖笑著輕輕推了許一零一把: “有膽就到她面前說?!?/br> 許一零連忙后退,頭搖得像撥浪鼓。 “媽還說,想和爸旅游?!痹S穆玖繼續回憶剛才父母的談話內容,調侃道,“一會兒說看花,一會兒說看雪,一會兒要爬山,一會兒要下海?!?/br> “就是都想看嘛?!?/br> “是啊,都想……”許穆玖發了會兒愣。 人總是這樣的,什么都想要。 有的東西光是想想,就覺得很幸福。 “哎,許一零?!?/br> “什么?” “你以前說,覺得爸媽感情沒那么好,變淡了,其實……”許穆玖的視線在父母和許一零身上流轉了兩下,“其實他們感情挺好的?!?/br> “嗯?!痹S一零點頭以示贊同。 “咱家多好啊……”他發自內心地感嘆,好像不是說給許一零聽的,而是說給自己聽的。 美滿的家庭里出現任何變動似乎都是不妥的。 “是……” “大玖?!蹦赣H突然發話。 “嗯!怎么了?” “別傻站在那邊,沒事的話去食堂買點晚飯回來?!?/br> “噢,好?!痹S穆玖答應著就要往外走,“要什么?” “你看著辦,清淡點?!?/br> 許一零也跟著許穆玖出門。臨走的時候她又回頭瞥了一眼父親的腳。 她聽到了母親的抱怨: “你那個徒弟也是真粗心,明明看起來年紀也不大吧,現在年輕人怎么都這個樣子……” “哎呀,你都說了好幾遍了?!备赣H寬慰道,“人家小孩又不是故意的?!?/br> “喲,就你心腸好?你看看有幾個人心疼你?” 許一零出了門,跟上許穆玖。 她對醫院食堂的方位比對住院區的方位熟悉。小時候,她發燒在兒科掛水,中午就經常在醫院食堂吃飯。 “我好像是第一次來住院區?!彼f道。 平時家里的人會生病,但相較而言都是些小毛病。父母和爺爺奶奶身體都比較康健,頂多通過吃藥掛水來治療,還沒有過嚴重到要住院的程度。其他親戚住過院,但她這一輩的孩子很多都不像自己父母輩那么熱衷和親戚聯系,如果哪個親戚家里發生了什么事,一般都是父母和爺爺奶奶他們去看望,輪不著她。 她也沒想過,有一天自己要到住院區看望父親。 她之前對住院沒有非常具體的概念,覺得只要住院了就是非常嚴重。那天她剛得知父親住院的時候擔心了很久。 那些概率比較小的意外事件,無論好事壞事,在她對未來的預想里都會被下意識排除,似乎意外發生得越少,她就越覺得自己的生活更靠近所謂的正常人生活。 “舅媽生卷卷的時候,我們不是去過病房嗎?” “那次是在盛城的婦幼,媽帶我們一起去的,不是這里?!?/br> 許一零和許穆玖的舅媽,名為馮娜,是舅舅穆宇明的妻子,兩個人是大學同校同學,工作后才正式在一起。 卷卷是他們的女兒,因生來遺傳舅媽的自然卷頭發得名,大名穆欣研。 受外公外婆的影響,舅舅年輕時總覺得他自己那個好腦子最好要被他兒子在他們穆家代代傳下去。結婚之后,嚷嚷著想要個兒子的舅舅有了女兒卷卷,女兒可愛的緊,他的態度也開始逐漸轉變。一開始外公外婆鼓動他再生個二胎的時候他還會有所動搖,后來他慢慢地就不為所動了。 這過程中自然也少不了婆媳矛盾、夫妻吵架諸如此類的事。但在母親那里,舅舅不比小姨,母親沒有那么積極地過問舅舅的家事,所以許穆玖和許一零同母親一樣,對舅舅家事的細節也是知之甚少。小姨倒是會過問,但她自顧不暇、精力有限,再者舅舅不太喜歡小姨過問他的家事。 舅媽生卷卷的時候受了不少苦,說什么都不愿意再生。 再者,養育孩子需要不少的金錢和精力,舅舅大概就是在被第一家公司裁員之后,斷了生二胎的念想。 最后只有外公外婆固執地為此事郁郁寡歡。 “不一樣嗎?” “不一樣。其實我對那邊記得也不是很清楚了,就記得窗戶挺大,后來我很久沒去過別的醫院的病房?!痹S一零打量了一下周圍的環境,“這次過來,我發現醫院的住院部比我腦子里想的還要可怕一點?!?/br> “為什么?” 他們出了病房大樓。 住院部樓下空地的中心有一個圓形花壇,花壇外面嵌了一圈白色瓷磚,現在剛開春,里面只有草沒有花?;▔厦婵拷耙粭潣堑奈恢糜袃膳烹妱榆囃?奎c,上面的藍綠色塑料遮雨棚布滿了泥點和枯葉。 前往食堂的走道兩邊是接近一人高的綠籬。 從空地到走道,只有稀稀落落幾個人,花壇旁顫顫巍巍的老人、坐著輪椅的年輕人,攙扶著散步的中年夫妻……大家都很安靜,安靜得仿佛下一秒就會和這寂靜濃重的夜幕融為一體。 “總覺得這里光線不太好?!痹S一零如是說道,隨后又搖了搖頭,“我可能就是單純地怕住院,怕什么都做不了,一想到每天只能躺在床上等著醫生給自己掛水,一瓶接著一瓶,就覺得很煎熬?!?/br> “害怕掛水?” “當然。我怕疼,掛水很疼的。打針、做皮試也是……” 晚風吹得臉頰微涼。 “住院是意外,所以在外面要保護好自己?!?/br> “是啊,可是把自己保護得再好也避免不了。人一輩子有幾次住院是躲不掉的?!痹S一零自言自語道。 “什么時候?” “出生的時候和快死的時候,還有……” “別想太多不好的?!?/br> 許一零對上許穆玖擔憂的眼神,局促道:“你知道嗎,想到住院的事我就會很羨慕你、你們?!?/br> “我們?” “你們、男孩子。我們一輩子必須住院的次數比你們多一次,也許不止一次?!?/br> 許穆玖剛想詢問許一零指的是哪次必須,然而大腦比詢問更早得出了結果: 生孩子的時候。 這不是很簡單嗎? 既然她不愿意。 他的眼底飛速閃過一抹激動的笑意,差點就把“那和我在一起吧”脫口而出。 下一秒,反應過來的他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他當自己是什么? 當同意她不生育是對她的恩賜嗎? 骯臟的心思。 他不禁瑟縮了一下。 她說的那些,前提一直是:她接受了一段正常的、健康的戀情并且走進婚姻。而這個前提和他沒有任何關系。 自始至終,她都不會把他納入考慮。她愿意和誰在一起、是否同意生育,是她自己的權利,他沒有任何資格、也沒有任何立場置喙。 “多哪一次?”他當無事發生,繼續詢問。 “生……”許一零抿了抿唇。 她在遲疑現在和許穆玖討論這個會不會不合適。 從前再無話不談,如今也不得不猶豫再三。 她低頭看到了自己肚子的位置。 意識到自己身處醫院,那種恐懼也在黑暗中慢慢被放大、慢慢變得具體。 她聯想到自己以前看過的科普。 身體在某一天會變得笨重遲鈍、不能自理。 撕裂、破碎、鮮血、脆弱不堪…… “哥,”恐懼和傾訴的意愿猛烈地涌入瞳孔,蓋過了遲疑,“多一次是生孩子?!彼碾p臂環抱住自己。 “那……” “哥,”她擰著眉,又喊了一次許穆玖,“這比住院還可怕?!?/br> 她在害怕。 他該怎么回復? 別怕? 這句話由他說出來,顯得既敷衍又可笑。 他既沒機會體會,又怎么教她不恐懼?況且,讓她自己鼓起勇氣面對生育不是她的義務。 “你知道媽肚子上的那個疤嗎?”許一零回憶道。 那是小腹上一道約一扎長的豎向疤痕,灰褐色,沿著疤痕的某些地方泛著不均勻的深粉。從疤痕處延伸著凸出暗色和白色的駭人紋路,如同纏繞小腹的荊棘。 那是稍微有一點愛美之心的人都接受不了它出現在自己身上的疤痕。 “那是生我的時候留下的。她和我說,那時候身體沒有之前好,而且實在是疼得受不了,所以才剖腹產的?!痹S一零說道,不禁產生了自責的情緒,“用刀劃開肚子,那么痛苦,而那道疤去除不掉,也永遠留在她的肚子上了?!?/br> 許穆玖撇過頭,走道旁延伸的綠籬的枝葉在夜幕與路燈下交織成一明一暗的紋路映入眼簾。 現在走在他身邊的這個人,這個他最熟悉的人、他最眷戀的存在,他感激她擁有誕生的機會,而這機會是他的母親用痛苦和健康換來的。 就在那道傷疤之后,前兩年,同一處地方也孕育了一個生命。 同一處。 是他自己。 他瞳孔微震,覺得喉嚨像被遒勁的樹藤勒住,一圈圈勒緊,窒息。 “順產也許會好一點,可還是會……” “許一零,”許穆玖打斷了許一零的話。他控制住自己的情緒,盡量舒展眉頭,“你以后一定、以后要和別人在一起……” “以后和人家結了婚?!彼_定地說道,眼眶突然涌出熱意,裝作不經意把頭又往旁邊撇了一點,“之后還會害怕生小孩嗎?” “和別人、結婚之后嗎?” 在哥哥眼里,在父母眼里,在其他人眼里,如果她是一個正常人,如果要過和大多數人一樣的人生,最大幾率面對的那個未來,可不就是要和外面的別人結婚嗎? ……可不就是要生育嗎? 她嘗試想象。 可還是痛苦啊。 痛苦沒有減少一絲一毫。 自己真的愿意嗎?真的愿意接受這個未來嗎?真的愿意為了一個外面的別人做到這一步嗎? 沉吟片刻后,她開口: “哥?!?/br> “嗯!”許穆玖立刻回應道。 關于這個身份的一切,他都要積極回應著。 “到時候我……我還是怕?!彼鐚嵈鸬?,“我知道的,還沒生的時候身體會很重、腰酸背痛、吃不下東西、反應遲鈍,快生的時候要忍很長時間的陣痛,生的時候那么大的孩子從肚子里出來,根本痛得受不了,結束之后很可能有其他病癥,需要別人照顧,虛弱得連上廁所都不能自理……” “許一零……” “我想想還是害怕啊。那么長時間,做什么都很困難,萬一他不想照顧我,萬一我生了很多病,萬一他覺得麻煩、嫌棄我,萬一我自己都嫌棄自己……” “許一零,許一零,”許穆玖感覺心臟被揪緊,卻不敢看她,不停地安慰道,“他不敢,我在呢,爸媽在呢。他不敢,我照顧你,我幫你收拾他……不對,你不會遇到這種人,不要和這種人在一起,遇到了,我、我在你們結婚之前就會收拾他?!?/br> “哥……” 她害怕,萬一她發現一切都是不值得的,而那時候一切都晚了,她來不及后悔了。 她最害怕后悔。 快到醫院的食堂了,她抬頭,從里面發散出的耀眼白光刺著她的眼睛,莫名熟悉,如同某個夜晚的月光。 刺得她想流淚。 “你不會遇到這種人?!?/br> 你的存在讓我覺得自己是個無比幸運的人,所以我希望上天也能如此眷顧你、讓你成為一個無比幸運的人。 “你放心吧,最后和你在一起的,和你結婚的人,他會很珍惜你的?!?/br> 我就在這,永遠祝福你,祝福你的陰霾被驅散、擁有明亮的未來,因為你值得。 “他要尊重你的意見。生育不是必須的,是不是要生孩子,這是你自己決定的?!?/br> 她把他的話一字一句聽進去。她覺得很安心,卻又惆悵萬分。 她現在的這個家有他,這是她心里的一盞燈火。 她要花費多久,才能下定決心離開眼前這盞燈火?要獨自在黑暗中尋覓多久,才能覓得同身邊這盞燈火一樣溫暖的另一盞燈火?她又怎知另一盞不是假象?即使不是假象,那也是不一樣的。 即使再相似,那個人也不是他。 要過多久,她才能接受他不是她的歸宿的事實? 他是另一個別人的歸宿。 他們在未來,要各自離開原地,看著彼此成為別人的歸宿。 “哥,結婚是必須的嗎?” 是不是只要自己留在原地,在未來就能離他近一點? “……不是?!痹S穆玖嘆了口氣。 但對大多數人來說,就像追求高學歷、追求高收入那樣,形同必須。 他知道怎么做才是最普通、最正常的,可他自己依舊很迷茫。 “別想這些了?!?/br> 他笑得很勉強。 “早著呢?!?/br> 醫院的食堂明亮寬敞,氣氛比住院處的熱鬧、輕快得多。似乎連空氣都比其他地方暖和,還彌漫著調料的香氣。 果然有灶臺的地方就少不了活力和煙火氣。 許一零逐漸平靜下來,努力把之前的惆悵暫時擱置。 許穆玖打包晚飯的時候,許一零四周環顧,視線被窗口上面LED屏的價目表吸引,她饒有興趣地讀了一會兒。 “我幫你拿?!痹S一零伸手抓過許穆玖右手的袋子,跟著他往回走,又回顧了一眼點餐窗口,夸贊道,“這種點餐的食堂真好?!?/br> “食堂都是這樣?!?/br> “你忘了,南路沒有,我們都是吃統一的盒飯的?!?/br> “附中就是這樣?!彼摽诙?,而后慌亂地補了一句,“一中也是這樣?!?/br> “噢……”許一零低下頭。 他瞄了許一零一眼,張口,猶豫了一下,最后底氣不足地又說道: “附中的挺好吃?!?/br> 他不知道自己糾結這幾句有什么意義,他覺得自己的腦子在短短幾秒內好像擰成了一股麻花。 回到305病房的時候,幾個大人還和之前他們離開病房時一樣,各聊各的。只是隔壁床的那個男人已經開始玩手機,只有他妻子還在和奶奶聊天。 父母還在聊那個小徒弟的事,聽到孩子喊他們才停止談話。 吃飯的時候,穆麗菁對兒女說道: “待會兒吃完飯我就和你們一起回去。爸爸過不了多久也可以回去了。你們明天補習班還有課呢,趕緊回去寫寫作業,早點休息?!?/br> “嗯?!?/br> “這里停車不方便。這幾天我都騎你爸的電動車來的,只能帶一個人?!蹦蔓愝颊f道,“馬上我把零零帶回去,大玖你自己乘公交車回去吧?!?/br> “哎,從站臺到家也要一段距離的,孩子要自己跑???”奶奶突然發話,“干嘛不讓大玖先騎車帶零零回去寫作業,小穆你可以自己坐公交的?!?/br> 沒想到這都能產生分歧。 穆麗菁感到匪夷所思:“大玖他都……!” 她給了許常均一個不滿的眼神。 “媽!”許常均會意,說道,“大玖這么大孩子了,乘公交跑段路也沒什么?!?/br> “嗯,就這樣,我坐公交回去?!痹S穆玖連忙表示贊同安排,終止這個話題。 “我和他一起乘公交吧,來的時候就是乘公交的?!?/br> 許穆玖看向許一零,許一零回了一個無奈的笑。 “行吧,”穆麗菁提醒道,“但是別慢吞吞的,別在路上拖時間?!?/br> 許穆玖和許一零連連點頭答應著。 然而,吃完飯的母親并沒有立刻就離開。 奶奶出去灌熱水的時候,母親就剛才的分歧和父親談了兩句,強調孩子不能慣著,而后一直叮囑他好好休息。 于是許穆玖和許一零先她一步離開了醫院。 回去的公交車就是許一零來的時候乘的30路,經過林城第一人民醫院和南路中學。 許穆玖上高中之后,他就自己騎電動車上學了,許一零基本上每天還是一個人乘原來的30路上下學,母親有時候會去接她。 30路公交車上,他們習慣性地并排坐在后面倒數第二排座位,看公交車經過一個個熟悉的站臺,覺得這種情景有些親切。 窗外的海棠樹又打新苞了。 許一零想起,今年中考結束之后,自己終于也是高中生了。 嘴角不禁彎起。 “這個點這條街上還有這么多店開著呢,”一旁的許穆玖盯著他初中放學后特別喜歡光顧的一家小吃店,欣喜地說道,“我平時放學的那時候路過這里,已經有好多家店打烊了?!?/br> 她想到了什么,臉上的笑容又消失了。 如果自己步入高一,那么許穆玖也步入高三了。 那個忙碌的、離大學很近的高三。 細算起來,就算她高中和他一樣是在附中,他們在一個學校上學的時間也沒有那么長,高中一年,初中一年,小學四年…… 小學? 她總覺得相處的時間太少,所以連小學的時間都開始計較了。 許穆玖說讓她不要想太多,因為有些事還早。 可現在回頭就能發現,十多年的時間一下子就這么過來了。 而自己顧慮的那些事還用得著再過十多年嗎? 用不著。 甚至可能連五年都用不著。 人們總說,快樂的時光是短暫的,痛苦的時光很漫長。 然而,自從她意識到他們以后必須各尋歸宿的時候,和他相處的時光經常因她心里的顧慮變得苦甜參半。 明明是添了苦的,她卻覺得時光過得更快了。 “怎么啦?”許穆玖看著有些落寞的許一零問道,“想什么呢?怎么突然不說話了?” 她把自己的目光從海棠樹移到他關切的神情上,搖了搖頭: “看花呢?!?/br> 難道說,是因為自己常常自顧自地陷入低迷情緒,忽略了和他的相處,才覺得時間過得快嗎? “今年下半年我就上高中了?!彼诖卣f道,“如果我也去附中,我們就可以一起上學了?!?/br> “一中離附中挺近的,”他答道,“如果你去一中,我也可以順路送你?!?/br> “太難了,”她輕輕地拽著他的袖子,委屈地盯著他,聲音悶悶的。 這動作算不上親昵,但有一種說不明的撒嬌意味。 似乎是久違的。 而且是猝不及防的。 一切都沒有靜止。 窗外的路燈從斜上方照進車廂,光影在她一側的面頰上流轉。 他卻有一瞬失語,仿佛被定住一般愣怔在原地,挪不開眼,只知道用驚訝赧然的目光描摹她此刻的模樣,隨同自己此刻慌亂的心跳,一起刻至腦海。 她被前一刻的自己嚇了一跳,只當他的目光里滿是同她一樣的、對她剛才的言行表示的驚訝,讀不出背后藏著的隱秘情緒。 她連忙撤開手。 剛才她確實因為和他相處時間少而郁悶?,F在,她生怕自己沒注意,因此失了分寸。 “挺難考的,分數線太高了?!彼s忙解釋。 回過神的許穆玖停止注視,倚著椅背,輕快答道,“考慮附中嗎?” 之前一直鼓勵許一零考一中的許穆玖突然間改變了態度,這讓許一零很意外,她還沒想好該怎么回答,對方似乎也覺得這么說有些草率,又補充道: “你要想好了。填志愿的時候只有第一志愿可以憑排名用學校的指標,第一志愿只有一個?!?/br> 如果憑分數不能正取一中、憑排名也用不了學校指標,那就得期望自己的分數可以正取第二志愿了,如果正取不了第二志愿,等待自己的就是第三志愿及以外的學校。 填報志愿的時候還沒中考,不知道最終成績,也不知道今年各校的分數線。 這件事嘴上說著是自己想不想去,其實結果取決于自己真正的實力、考運以及自己對自己最終成績的評估準確度。 如果自己的實力不足以保證被一中錄取,那么第一志愿填一中很可能會浪費掉得到其他學校指標的機會。 “一中的本一率在林城公辦的學校里數一數二,值得一拼。如果一開始填志愿就放棄它,也很可惜?!痹S穆玖繼續說道,“還有,要是來了附中,你要做好被媽念叨三年的準備。你一定、一定要想好?!?/br> “我會的?!痹S一零鄭重地答應,“我會參考??汲煽兒煤每紤]的?!?/br> 她發現,自己之前的顧慮和現在這些要考慮的因素比起來,顯得那么幼稚、那么無足輕重。 她有些沮喪地想:如果讓許穆玖知道,自己想去附中的一部分原因是因為他,他會不會覺得很可笑? 她知道自己心里應該滿滿都是對學習、對未來發展的考量,而不應該有爭取和許穆玖更多的相處時間這種不務正業心思的位置。 可她又經常被各種跡象和事件提醒:再不爭取就沒時間了。 等他上了大學、離開這個家、看到外面的世界,他的心漸漸也不再歸屬這里。 她承認,她的這份心情是自私的。 她想把他留著,盡管這個要求毫無道理可言。 無論想到哪,最后都是糾結和無助。 好在她的行為沒有什么明顯異常。她不希望自己的情緒影響到他。 “如果你自己真的愿意來附中。每天我就可以騎車帶你一起上學了?!?/br> 許穆玖沒有在中考的問題上多加停留。 有時候想象會讓自己暫時忘掉現實里的煩惱,只剩期許。 “好?!痹S一零的笑驅散了眉間愁云。 “那你晚上怎么回去?高一高二一般九點下晚自習,高三要晚半個小時。15路末班車是晚上九點四十?!?/br> “我等你一起回去吧?” “乘公交車是來得及的?!?/br> “那……” “和我一起回去吧?!彼蝗挥指目?。 如果她真的自愿來附中,不管是出于什么考慮,結果都遂了他的愿——他們可以多相處一會兒。 她還和以前一樣依賴他,他該感到高興的。 雖然高興的原因不光彩。 得寸就進尺的想法很惡劣,但他真的不想繼續糾結下去了。 如果她人都在附中了,他為什么不好好珍惜和她相處的機會? 哪怕只是家人的身份也好。 “和我一起回去吧?!彼f道,“如果你真的愿意等……” 她確定地點點頭: “我看書等你?!?/br> 他也不再踟躕,笑了笑: “那就待在亮的地方,離傳達室近一點。我一定盡快?!?/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