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線(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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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年————————————— 運動會第一天清晨,校園里就出現了搬桌椅的人群,浩浩蕩蕩地從教學樓前往cao場邊的空地。 每個班的場地已經提前用粉筆劃分完畢。 許一零抱著自己的椅子緊跟班上的搬運大部隊走向初一(2)班的場地,到最終目的地的過程里,她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所處的大部隊離主席臺越來越遠。 “我們班離主席臺這么遠嗎?”許一零依依不舍地回顧一眼主席臺,小聲嘀咕。 “對呀,主席臺那里的位置視野多好?!迸c許一零并排走的同學秦衿應和道,語氣雖明顯不滿,不過她很快便安慰許一零,“沒事,主席臺那里是初二的位置,等明年我們也可以坐在那里了?!?/br> 秦衿是許一零的后桌,是一個愛幻想且精力旺盛的姑娘。她認識的同學幾乎遍布各年級各班級,因此情報網也很廣,學校里的八卦總是很快就傳到她耳朵里。她愛好廣泛,尤其愛好小說和追星。她經常深陷小說里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不能自拔,桌面上貼著許多明星和小說插圖的卡貼。雖然她看起來總是不務正業,但她是初一(2)班的語文課代表,寫得一手俊逸好字,語文成績非常優秀,作文經常被老師當作范文。 每當被人問到如何保持像她那樣的語文成績時,她總是說: ”你需要一位手持戒尺、讓你面壁思過的語文老師爸爸?!?/br> 其他同學只當這是她在開玩笑。 因為秦衿待人真誠熱切,所以許一零在學校和她交集比較多,但目前談不上是關系很好的朋友。 許一零本是自言自語,沒想到秦衿會接自己的話,她疑惑地愣怔一秒。 等明年秋季運動會舉辦,那時候許穆玖已經不在初中了。坐在主席臺附近的意義和現在也就不同了。 想必秦衿是誤解了自己想要在主席臺附近的原因,許一零在反應過來秦衿在說什么的時候,她下意識地回避了和秦衿解釋這個繁瑣的原因。 “嗯……等明年?!?/br> 許一零立刻點頭,表達對秦衿所言的贊同。 安置好自己的座位后,許一零掏出包里的零食聽其他同學聊天,時不時留意主席臺的動向。 主席臺的桌子緊密地排成一長排,被鋪上了紅色絨布,二個話筒整齊地列著。教導主任站在主席臺正中央指揮準備活動,提醒老師們整頓紀律。 cao場邊緣拉起紅線,班級的應援牌和班旗被放在每個班隊列最前排,裝著零食袋和礦泉水的紙箱靠著最后一排堆放雜物的課桌……準備工作有條不紊地進行,但因為整頓紀律花了點時間,所以運動會入場儀式比原計劃推遲了十幾分鐘才開始,緊接著是校長致辭。 許一零和班級的同學們一同站在cao場上。 微微側頭向主席臺看過去,許穆玖和其他幾個同學站在老師身后。 許穆玖也在往初二隊伍的方向看,他似乎與許一零的視線有過交匯,但他很快便低下頭,而后久久地盯著主席臺前面的空地。 許一零也低下頭,凝視著腳下的那塊草皮出神。 到了運動會的這兩天,cao場上的草半黃半青,剛剛沒過腳面,成了秋天的小蚊蟲的一大棲息所,乍一看其間像是飛舞著細細碎碎的絨毛。 清晨的露水在朝陽下于草葉上蒸騰,潮濕悶熱的空氣堵著皮膚毛孔,只有在微風略過時這份悶熱才得以稍稍紓解。 許一零感覺到低馬尾覆蓋的后脖頸處似乎分泌出了汗珠,她的手繞到腦后將馬尾辮扎緊了些,微微發涼的胳膊蹭到了溫熱的耳廓。 校服外套穿也不是,脫也不是。 校長終于宣布運動會正式開始,各班同學重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坐下。 “許一零,你最期待什么項目呀?”坐在一旁的秦衿把手上的巧克力棒放到許一零手上,好奇地問。 “都一樣的?!痹S一零撕開薯片袋,遞給了秦衿。 她想,自己期待的或許不是賽場上的澎湃熱血。平時的學習生活實在是太緊張了,從小學六年級到初中一年級,中間只有兩個月的距離而已,初中的學習壓力卻似乎跨越了不止一個度。 二班的學習任務很重,學習壓力也大,老師對學生的要求很高。二班的學生大多來自某實驗小學、某附小,即林城一些叫得上名字的重點小學,而許一零大概是唯一一個從安郵小學過來的。 以前許一零聽別人說中學是學生時代最辛苦的時候,所以她一直以為學生時代的競爭是從中學開始的。然而,當她發現自己還在預習新課而別的學生已經有意識地自學到初二甚至初三的內容、發現她還在試圖理解題意的那些題已經被一些同學解決并且拿去跟老師交流的時候,她才知道競爭不是從中學開始的,而是從小學甚至更早的時候開始的。 她的學習能力、學習習慣和班上的普通水平比起來相差甚遠,那種目睹別人過于優秀自覺的被壓迫感和望塵莫及的無力感讓她常常陷入苦惱和抓狂的狀態。 終于,緊繃的學習生活迎來了一次放松的機會。 現在,她只想正大光明地拋開學業喘口氣,享受片刻的閑適。 清晨的陽光、新鮮的空氣、耳畔的聲音…… “迎著朝陽,你們踏歌而去,背著希望,我們等你們歸來?!?/br> 是許穆玖的聲音。 許一零轉頭再次將目光投向主席臺 ——許穆玖坐在最北面,正低頭看稿,神情平靜淡漠,原本熟悉的側臉竟平添了幾分陌生。 黑白校服外套的袖口被挽起,朦朧的晨曦輕覆手臂、手腕和手指,協調而寧靜。 恍惚間,仿佛是行于幽徑,透過層層霧氣瞥見一株含著薄霜的琴絲竹,從那有風吹來,將鍍上金色光暈的繚繞霧絲撥動成遙遠的弦音。 她有些恍惚。 也許小學到初中不是什么節點。時間每時每刻都在推移,卻一直被忽略、被生硬地分割,故而很多事突然間在意起來才會發現跨度已經如此之大。 只一瞬,許一零覺得自己并不認識主席臺上那個人,覺得他就是個陌生的播報員。 下一秒,她意識到那是許穆玖,是她的目光原本就在尋找的目標。 她發現,許穆玖在學校的樣子和在家里是有區別的。 在外面人模人樣的。 她兀自笑出聲,突然又疑惑地皺了皺眉。 平時,她根本不會用“人模人樣”這樣的詞形容許穆玖。 此刻,她早就忘了剛才一瞬的竊喜,品不出那個詞的褒貶,只剩一陣沒由來的失落。 “許一零,許一零,”秦衿扯了扯許一零的袖子,手舞足蹈的像在演講,“到時候男子短跑你一定要陪我一起看,我跟你說,那是運動會最激動人心最熱血的時刻??!” “嗯,嗯……好?!?/br> 許一零回過神來,繼續吃手里的薯片,將目光轉向賽道。 已經有一部分項目參賽者進場了,班上熱情的同學還沒怎么坐過座位就沖向前排為選手吶喊助威,他們揮舞著應援牌,用自己最大努力將參賽同學的名字喊得盡可能響亮。 賽場上的同學,有的獨自做熱身運動,有的和其他選手聊天,有的積極地回應場外同學的熱切、笑著揮動自己的手臂、眼神充滿堅定,還有的因為害羞而捂著臉、沖外圍的同學擺手、示意他們不要喊自己的名字。 這樣的氣氛極具感染力,許一零也忍不住踮起腳觀看場上的情況。 青春就是青春,裹挾著最勇敢的沖勁,以最純粹的熱血為底色,永遠噴薄著活力與朝氣。 如果讓許一零回憶初中三年她最喜歡哪一次運動會,她一定會說是初一那年的。因為,在還留有孩子特性的時光里,她的腦海中是少有真正憂慮的。 隨著年齡的增長,生活的壓力會為她拴上顧慮的腳銬,以后的日子將漸趨沉默,當她開始學會像大人那樣考慮問題時,兒時的門扉就推走沖勁和毫無顧慮,徹底關上了。 “請參加初一女子鉛球比賽的同學迅速到檢錄臺檢錄?!?/br> 許穆玖提醒完檢錄,發現有一個送投稿的同學正氣喘吁吁地跑上主席臺。他出聲詢問道: “你好,請問有初一(2)班的投稿嗎?” “不是,我初二的?!蹦敲瑢W搖搖頭,轉身離開了主席臺。 “我剛才好像看到幾張,我還沒讀到,你要看看嘛?”坐在右側的余同學微笑著遞來兩張紙條。 “謝謝?!?/br> 許穆玖接過紙條打開——都不是許一零寫的。 她還沒寫嗎?許穆玖清楚記得許一零和他說過,他們班主任要求班上的同學每個人至少寫一條投稿交上來。 “你是運動場的心臟,跳動夢想;你是漫長路的精神,激勵輝煌?!痹S穆玖拿起最上面一張稿子,一邊讀一邊觀察初一(2)班的場地。 二班很多同學都聚集在前排,他在后排稀疏的人群中搜尋到許一零的身影。許一零雖然沒有和其他同學擠在最前排,但她的注意力也完全被賽場吸引了。她身后的椅子上好像還躺著被冷落的零食。 許穆玖有些羨慕參賽的人,尤其是參加長跑的人。 放下稿子后,許穆玖不自在地從校服口袋掏出許一零早晨給他的巧克力豆。 原本許一零要把很多零食都塞給許穆玖,但許穆玖一想到自己在話筒旁邊嚼薯片吃果凍的樣子未免太過狼狽,便百般推辭,最后他只妥協接受了一小包巧克力豆和一瓶不含汽的果味飲料。 “咦?是……糖嗎?”余同學好奇地問道。 “嗯?……額,是巧克力?!痹S穆玖突然反應過來余同學在和自己說話,將巧克力往右側遞了遞,“你吃嗎?” “啊,謝謝……”右側的同學從袋子里拿出一顆,不一會兒,她又問了一句,“你喜歡吃甜食嗎?” “……算是吧?!?/br> 許穆玖不太確定,口味沒有特別的限制,只要是好吃就行。嚴格說起來,他可能更偏好酸口味的東西,曾經他因為面無表情地空口喝家里的陳醋贏得了許一零欽佩的目光,對此事跡他頗為得意。 但他依然記得那之后過了一段時間,許一零揚言要面無表情喝空一杯無糖咖啡。最后她的確費盡千辛萬苦喝空了,但是她捂著臉堅決不讓他看自己擰巴的表情。 他借此笑了她一通,她不服氣,說他逞能,他反過來說她逞能逞不過自己。 許穆玖和許一零都不能吃辣,他們很早就約好有一天要挑戰中辣的麻辣燙,但至今都沒有敢實踐。 一小包巧克力豆很快吃完了。再看初一(2)班,應援牌被放到地上,幾乎所有同學都奇跡般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低著頭,手上堆著像是英語報的東西。 “你報紙寫多少了?”秦衿湊近問道。 “第一頁快好了?!痹S一零埋頭寫題,嘆了口氣。 班主任說快要月考了,就算是運動會也不能停止寫作業,所以運動會開始不久就讓課代表把英語報紙發了下來。 “不行了,不想寫了?!鼻伛瓢褕蠹埻赃呉蝗?,癱倒在座位上,哀嚎連連,“運動會是用來玩的,又不是用來寫作業的?!?/br> 早晚得寫的,早點寫完好過一直積壓在那里。許一零填完第一頁最后一個空,把報紙翻了頁。 “哎?哎!許一零!”秦衿突然發現了什么,眼前一亮。 “什么???” “你看看主席臺,”秦衿一把攬過許一零的肩,手指指向主席臺,“看見沒,播報的那幾個長得還挺不錯的,從最北邊那個男生開始?!?/br> “什……么?” 最北邊那個男生。 那是……許穆玖,是每天都能看見的,自家哥哥。 現在真的像和自己毫無關系的陌生人。 “南邊兩個我認識,一個是六班的趙袁杰,再往這邊來的那個女生就是初三的童舒,北邊兩個我不認識,咦?最北邊那是初二的學長嗎?還是初三的?”秦衿瞇了瞇眼,“看著挺順眼的吧。哎,你說,他好看還是趙袁杰好看?” 許一零語塞,目光挪開,搖了搖頭,一時間分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 她和別人提過自己有個哥哥,但從沒具體說過他比自己大兩歲,也沒提過他叫什么名字,后來,她越來越不愿意跟別人提起自己有個哥哥,不愿意和別人談論有關許穆玖的事。 她也沒想到,有一天,會有人在她不注意時突然攬著她,同時指著許穆玖,像評價什么新奇事物一樣對她評價她再熟悉不過的兄長。 一個篤定的想法突然閃過腦海:肯定有別人注意到他了。 一定是的。 “好吧,你寫作業吧。我下午再寫,去找朋友打聽打聽看那個人是誰?!鼻伛齐x開座位,一溜煙跑了。 就在秦衿丟下那句話的一刻,許一零的腦子里就冒出了各種她可能會收集到的其他奇怪的對許穆玖的評價。 五味雜陳,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 許一零拿起筆,心不在焉地繼續寫作業。 秦衿回來會和自己聊許穆玖嗎?她會跟自己說什么呢?自己剛才在她發現許穆玖的時候沒有立刻表示自己認識他,以后要繼續裝作不認識嗎? 上午的比賽沒有接力賽,許一零也沒有再觀賽的想法,寫完英語報后又埋頭把上周末補習班留下的作業寫掉了。 學校運動會的長跑項目沒有預賽,只有決賽,上午的時候長跑決賽的成績就出來了。 “下面公布初一男子一千二百米長跑決賽成績?!?/br> 許穆玖的眼睛掃過名單,看到“初一(7)班蔣言柯”的時候微微愣了一下。 許一零聽到蔣言柯的名字時沒有很驚訝,她開學后不久就知道蔣言柯也在南路中學了,好巧不巧的是她所在的二班和蔣言柯所在的七班是同一個英語老師在教。 讓許一零沒想到的其實是蔣言柯參加長跑居然拿了不錯的成績。 “切,愛出風頭的人而已……”她習慣性地懷著一股恨意腹誹道。 如此評價后,許一零心煩意亂地抬頭往聲音來源的方向看去,而后嘆了口氣,繼續寫自己的作業。 不知過了多久,秦衿回來了,但是沒有往這里走,而是被其他同學叫到另一處聊天了。 自從她回來后,許一零的注意力就更加不集中了,一邊好奇她問到了什么一邊對她問到的東西感到恐懼,偶爾抬起頭瞄她兩眼,卻遲遲沒有上前仔細詢問。 中午午休,大家把自己的椅子重新搬回教室,秦衿依舊走在許一零身旁,這次許一零終于忍不住主動去問了。 “哦!你說那件事,我問到了。他叫許穆玖?!?/br> “嗯……”許一零不知道該給什么樣的反應。 這三個字在她心里熟悉得和她自己的名字一樣,念出來的時候和呼吸一樣稀松平常。 “他好像周五的時候會播報吧,我感覺我聽過他的名字?!鼻伛埔贿吇貞浺贿呎f道。 “說起來,我認識的好多人都是名字里兩個姓氏帶一個字的啊,趙袁杰、許穆玖,肯定一個是爸爸的姓氏一個是mama的姓氏吧?!?/br> “確實……”許一零尷尬地笑了笑。 如秦衿所說,許穆玖的名字確實是父母的姓氏加上“玖”字,關于這個,之前還是有些糾葛的。 很久以前外公外婆不知道是聽哪個算命的算的,說他們家孫子輩的只有兩個男孩,小姨的兒子出生的時候他們就開始慌張,得知母親生下哥哥之后他們就吵著要哥哥姓穆。爺爺奶奶自然是不愿意的,不知鬧騰了多久之后他們才妥協讓哥哥的名字里有兩家的姓氏。 許一零是母親意外懷孕之后,被外公外婆保下來的。外公外婆希望生下來的小兒子跟穆家姓,結果,生下來的許一零的性別沒有遂他們的愿,他們也沒有再要她姓穆。 許一零有個曾用名,叫許穆零,似乎是為了和許穆玖的名字保持格式一致,后來,爺爺奶奶又說要她按照許家的族譜輩分字采用“秀”,叫許秀零,最后又經過一番折騰,才變成了現在這個名字。 名字包含了大人對孩子的祝福。 名字只是行走社會的代號。 她不知道自己該以什么樣的態度去面對自己名字的由來,她只知道他們大概是不在乎的,他們不稀罕她的名字里是否有“許”或是“穆”,也因此,她小時候自從得知自己和許穆玖的名字由來開始便對許穆玖懷有羨慕和憧憬,后續還曾因為她目睹他得到的優待而演變成嫉妒和恨意,很長一段時間,她都覺得許穆玖虧欠自己。 許穆玖,許一零,他們姓名的前兩個字都沒有含義,只有一段讓她怎么想都膈應的往事。 硬要研究他們名字里的含義的話,只能在最后一個字里研究了。其實那兩個字在放進他們名字里的時候本來也沒有什么含義,就是兩個數字罷了,“玖”與“久”同音,算是有“長久”的寓意,而許一零生日在十號,所以“零”基本上就是和許一零的生日掛鉤。 即便是聽起來如此敷衍的名字,解釋解釋,意蘊就豐富了。上小學那會兒,有一天老師布置任務讓學生回家問父母自己名字的由來和意義,父母被許穆玖問得沒辦法,翻出了字典,告訴他“玖”有這樣的意思——像玉一樣的淺黑色石頭。 當時聽到這個解釋,許一零頓時覺得許穆玖的名字美好了起來。 那時候的小孩子根本沒有正經見過什么玉。林城靠近市中心的古街上倒是有玉器加工廠和店面,但許一零他們從來沒進去看過。他們一般只在故事里了解到,世界上有這樣的東西,和水晶、鉆石很像,晶瑩剔透,是用來做美麗的首飾的。 再反觀自己的名字,敷衍的意味更加明顯。她抱著發現自己名字隱藏的美好寓意的希望去翻找字典,結果卻什么都沒發現。 “零”,真的只是單純的計量數字而已,繼續深挖,勉強算上“零落”、“凋落”等消極的寓意。 許一零悶悶不樂了一段時間,被許穆玖看出來了。從許一零處得知原因后,他連忙去翻找了成語詞典,最終找到了一個對于小學生來說十分生僻的成語——零珠碎玉,寓意零碎卻值得珍惜的事物,還帶有“玉”字。 “我不是玉,是像玉的石頭,是石頭,是黑色的?!痹S穆玖蹲在地上翻詞典,沒來得及站起來就連忙舉起詞典把上面的解釋指給許一零看,“你看,你才是玉?!?/br> “還有凋零的意思……” “你想想什么東西才會凋零?是花,還有高高的大樹上的葉子?!痹S穆玖仰頭笑著,眼睛閃爍著晶亮的光,“我是石頭,石頭在地上,在土里,你在上面,上面有陽光,還有風?!?/br> 許一零就這樣被哄得開心了,最開始,她覺得自己的價值和許穆玖相比終于扳回了一局。 而往后的日子,每當想起這件事,她便愈發覺得:如果“玖”的寓意是石頭,那么陽光、清風、珠玉都沒有那么值得眷戀,凋零、落入大地說不定更好。 “多虧我消息靈通,才打聽來這些?!鄙磉叺那伛七€在滔滔不絕地展示自己的打探成果,“我聽說他是初三(10)班的物理課代表,內向……” 那些形容詞讓許一零覺得秦衿在描述一個對她而言似乎熟悉又似乎陌生的人,許一零感到困惑和不知所措,甚至有一絲郁悶。 見許一零沒有繼續搭話,秦衿以為她對此提不起什么興趣,于是她說著說著就停了下來,試圖轉向其他話題: ”哎,其實就是我心理作用,我以為播報的都是帥哥美女,他看久了也就一般,比趙袁杰還是差了挺多。我聽小姐妹說他們班的紀律委員……“ 許一零眼神閃爍,隨后低下了頭。 ”她說他們班的紀律委員才是真的好看,不過我覺得應該沒那么夸張。咱們學校哪有好看的啊,倒是五中,那里長得好看的人才多呢?!?/br> ”是嗎?“ ”當然啦,有時間真該好好去五中門口看看?!?/br> “秦衿?!?/br> “怎么啦?”秦衿歪著腦袋笑道。 “你說,長相重要嗎?” 許一零本想在心里說長相不重要,就像許穆玖送她的書里講的,長相遠不比上內心重要,也像許穆玖指責蔣言柯、安慰她時說的,他們讀書、學道理會讓他們發自己真心地認可“不要讓對外貌評價的重視程度高于其他更值得在意的東西”。 此外,按理說,作為最熟悉的家人和同伴,在她心里,許穆玖長什么樣并不重要,因為他長什么樣都不關她的事??伤龝滩蛔≡谝鈩e人眼中許穆玖的長相。別人說他好看,她會郁悶,說他不好看,她會心酸,她既希望他能成功地展示自己,又不免在他受到別人關注時感到失落。 她沒想到,秦衿的回答讓她稍稍有些吃驚。 聽到問題后,秦衿的笑容凝滯了一瞬,她若有所思地瞥向一旁,似乎是聯想到了什么,半晌才認真地答復道: “也許還是很重要的,但是我肯定,有的東西比那更重要?!?/br> 秦衿的語氣十分篤定,仿佛在描述一件近在咫尺的真實的東西。 許一零覺得她一定是聯想到了什么,兩個人都沉默了幾秒。 有那么一瞬間,許一零感受到自己和旁邊這個關系沒那么熟絡的同學之間形成了一股恍若置身鏡面兩端的、默契的共鳴。 到此為止,誰都沒有繼續往下說。 作業、上午比賽的結果、中午的盒飯,諸如此類的話題很快就沖散了剛剛的一刻。 兩個人就這么聊著回了教室。 午休過后,下午的比賽拉開了序幕。原本很怠惰的許穆玖在念到初一四百米接力賽檢錄時陡然來了精神。他看了幾場,終于等到了有初一(2)班參與的那一場。 第三棒的位置在cao場的另一側,離主席臺這一側很遠,不過他一眼就認出了站在那里的許一零。 許穆玖捏著提前寫好的紙條,鄭重地調了調話筒的位置。 紙條上的字是許穆玖在幾天前寫來鼓勵許一零的。他絞盡腦汁用已有的最高寫作水平寫出了幾句話。 本意是想讓許一零聽到的,但他想到許一零萬一嫌棄他蹩腳的文筆,就又希望她聽不到。 她忙著比賽,也許真的聽不到。 初中三年的運動會沒有機會和許一零共同參與賽場,沒有在運動會踩過同一片跑道,是遺憾。 所以不管如何,一定要讀。 這是通過話筒傳達的,內容也是他自己定的。他的語言和聲音就和她在同一條跑道上。 槍聲指令響起的一刻,空氣似乎在頃刻間被灼得guntang。 矯健的身影如同離弦的箭羽,從起跑線飛似地向前沖去,引爆激烈的角逐,劃出優美有力的軌跡。 這是代表班級的比賽,賽場外的吶喊聲震耳欲聾,每一寸呼吸仿佛都因場外熱烈的期待變得隆重,每分每秒都在轟鳴中膨脹。 前傾身體,伸直手臂,從第一根接力棒到第二根接力棒,等待的時間里,眼神沒有一刻離開接力棒,甚至都忘了眨眼。 做好起跑動作后,上半身身體在心跳聲中逐漸有了失重感。眼看著身后的同學急切的神情,離自己越來越近…… 許一零一把抓過接力棒,邁開雙腿,奮盡全力向前奔跑。 “有你,日月生輝,星河燦然……” 許穆玖的聲音通過話筒、音響,透過嘈雜躍入耳膜,有一瞬失真,陌生與熟悉感綿延糾纏。 “與你,踏歌相伴,朝露夕顏,愿你,肆意去闖,時光無悔……” “加油,初一(2)班的同學……” 綠色樹蔭、水泥圍墻、紅色塑膠跑道、白鞋,有迎光,也有逆光,歡呼、鼓勵,隨風灌入思緒,悉數接收,它們交織、擴散、混作一團,軟軟淺淺地被向前沖刺的念頭蓋住,只有一種聲音是響徹的,廣播里的內容所有人都能聽到,卻也只有兩個人真正聽到,暗戳戳地在腦海中膨脹,在交出接力棒的一刻忽得捋作一條清晰的刻痕刻入記憶。 “獻給最可愛的你?!?/br> 許穆玖失算了,許一零不僅聽到了他的鼓勵,而且每一句每一字都聽得清清楚楚。 心跳聲在耳邊鼓鼓作響,許一零氣喘吁吁地轉過頭——夕陽暈染了兩道交匯的視線,模糊了視野。 或許從始至終,其他視線都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