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寂靜。

    這是一座城市。準確來說，「曾經」是一座無比繁華的城市。

    倒塌的建筑、破敗的街道、長滿藤蔓的雕像。

    遺留下來的遺跡，似乎在向來到此處的旅行者們敘說著這座城市曾經的輝煌。

    一男一女，在街道上走著。

    「前輩?！古勇氏乳_口：「你知道這座城市叫甚么名字嗎？」

    「不知道?！鼓凶踊卮穑骸脯F界的正確歷史比你想的還要復雜?，F今在現界流傳的歷史并不能算是正確版本。我甚至沒辦法確定這座城市究竟是哪一次的文明崩壞留下的痕跡?！?/br>
    「這也太糟糕了吧?！?/br>
    女子看著四周。似乎有一層淡淡的霧氣籠罩了這個區域，長年不散。

    這種霧氣的形成原因不明，但是現界人似乎吸入這種氣體便會迅速產生幻覺，同時產生焦躁感、暴力傾向等癥狀。最后則會因為吸入此種氣體過多而中毒身亡。

    也因為這個原因，附近人煙稀少，大多不敢靠近此處。

    妮娜站在雕像前，看著那座雕像。

    雕像是一個男子，站立著望向遠方。

    「甚么都沒了?！鼓菽日f：「這些雕像甚至無法代表這座城市的文化或是相關紀錄。就這樣子埋沒在歷史之中?！?/br>
    「現界很多這種狀況?！估椎抡f：「從第一次的文明大崩壞開始。崩壞之后現界的文明會倒退到某個程度，像是中世紀早期那樣子。然后再重新發展一次；有些時候也會發現像這座城市一樣的遺跡，運氣好的話會發現以前的科技，通常會被稱作是失落科技。然后發展、戰爭、再次崩壞，周而復始?！?/br>
    男子彎下腰，撿起地上一個像是晶片一樣的東西，看了一眼，說：「七千多年，現界的文明已經回溯了至少三次。而每一次的文化發展速度都會稍微增加或是減緩，端看上一次文化發展的程度和被破壞的程度?！?/br>
    「前輩你覺得這個男人是個怎么樣的人？」妮娜看著雕像，問道：「會不會是一個很偉大的人？是個領導人、或是精神象徵？是一個英明的領導者嗎？還是一名暴君？」

    「我不知道?！鼓凶踊卮穑骸肝抑恢罒o論這座城市曾經有多么繁榮，現在都已經是一段回憶跟往事而已?！?/br>
    「紀錄部門會有這座城市的紀錄嗎？」

    「也許有，也許沒有?！估椎抡f：「所以我們才會被派來調查?！?/br>
    「至少不用看到尸體，勉強算是簡單的工作吧?！?/br>
    女子這么說，往前走去。

    「這可不好說?！鼓凶诱f道：「畢竟這個地區之前都是這種霧氣，搞不好這種霧氣會有防腐的效果?！?/br>
    「前輩你別說了行嗎？聽起來怪恐怖的?！?/br>
    「只是讓你別掉以輕心而已?！?/br>
    「那樣子更糟好嗎？」

    兩人一邊說著，一邊往城市深處走去。

    一成不變的風景并沒有持續太久。

    出現在兩人面前的，是一個倒臥在地上的人。

    四周沒看見靈魂。

    「前輩?！古娱_口。

    「先看一下狀況?！鼓凶影櫭颊f道，上前查看地上的人是生是死。

    「??????死了，看起來有一段時間?！?/br>
    「那他的靈魂??????」

    「也許有其他引航人在附近?！鼓凶诱f：「也有可能是靈魂擅自離開了這個區域，等會找找看?！?/br>
    雷德又稍微觀察了一下地上的尸體，說：

    「應該是探勘者。而且是企業雇傭的人員?！?/br>
    「怎么看出來的？」

    「他們的裝備比起一般探勘者來說更加精良?！鼓凶又噶酥甘w身上帶著的呼吸器跟設備，說：「實際上這些裝備的確讓他們能在這種環境下活動。殺死他的不是霧氣，應該是城市的安全系統之類的東西?！?/br>
    雷德示意妮娜看向尸體，在胸口的地方被不知道什么物體貫穿，多了一個小洞。

    妮娜看了看四周，發現一個倒在地上，像是人偶一樣的物體。

    「前輩，應該是這個?！顾f。

    「應該是能量型的武器?！估椎抡f出自己的判斷：「按這樣子，應該是有一個小隊進到這座城市想要找看看失落科技?！?/br>
    「怎么辦？」

    「不能怎么辦啊?！鼓凶诱f：「無論現界人有沒有找到失落科技，都不是我們需要關心的，我們只需要將結果回報給紀錄部門就可以了?！?/br>
    「喔?！古討艘宦?，然后又問：

    「前輩，你覺得他們大概多少人？」

    「應該不會太多，頂多五、六個人?！?/br>
    男子說：「這種探勘隊通常很容易出人命。所以企業為了省錢，一次不會派太多人出來?！?/br>
    「盡快前進吧，也許有機會趕上那群人?！顾f。

    女子點點頭，兩人繼續往前進。

    走了一段路，兩人發現一名探勘者倒在墻邊，已經沒了氣息。

    尸體的胸口插著一把小刀，顯然是它奪走了對方生命。

    「他們??????打起來了？」妮娜看了看四周，說：「為什么？」

    「兩種可能。第一種是他們有人吸到了這里的霧氣?？赡苁沁@個人，也有可能是其他人，導致他們有人腦袋不清楚了?！?/br>
    男子說：「另一種可能，是這群人在如何分配戰利品上出現分歧?！?/br>
    「但他們不是同伴嗎？」

    「如果你是指受雇于企業的話，沒錯?！估椎抡f：「但這些人有可能原本并不相識，只是單純因為合約才湊在一起?！?/br>
    「也許他們找到了一些不用上交企業、但可以撈一筆額外報酬的東西?！?/br>
    「不管是哪一種?！鼓凶诱f：「這個小隊活不久?！?/br>
    「為什么？」

    「未知的空間、潛藏的危險、不可控的因素?！估椎抡f道：「不安的情緒會放大，會促使人做出錯誤的決定；在這種情況下還繼續行動等于自殺?！?/br>
    「前輩你好像很懂??？」

    「看多了?！鼓凶诱f：「實際上會如何，繼續走下去不就知道了？」

    雖然是這么說，但兩人不久就找到了剩下的探勘隊。

    除去一開始發現的兩人。在大概是市政廳的門口，有四個身影倒在地上。

    無人生還。

    一名靈魂呆呆地站在尸體旁，一臉茫然。

    「好了，新人小姐?！估椎抡f：「試試？」

    「前輩你就是不想動手對吧？」

    妮娜說道，往前走去。

    那名靈魂發現了兩人的存在，驚恐地后退。大喊：

    「不要過來！離我遠一點！」

    「行了，明明就是個靈魂別在那邊矯情了?！鼓菽日f：「待著別動讓我引航啊，你動了我會很困擾的?！?/br>
    「誰、誰會聽你說的話??！」那名靈魂說，掉頭就跑。

    看到靈魂想要離開，男子伸出手，打算設下光幕阻擋靈魂逃逸。

    然而此時，一道光幕卻出現、準確地擋住靈魂去路。

    下一秒，彼界通道直接被打開，靈魂便瞬間完成了引航程序、消失在兩人面前。

    「咦？」女子一臉莫名其妙，看向男子。

    前輩你有這么不相信我的嗎？女子的表情好像這么說著。

    不是我。男子搖頭，臉上的表情也是覺得很詫異。

    「──有進步了，但還是不夠快啊。大木頭?！?/br>
    一個聲音突兀響起。

    兩人順著聲音看過去。

    ──一名有著黑色長發的女子，坐在一個半倒塌的建筑物屋頂邊緣，笑著向兩人揮手。

    然后長發女子跳了下來，輕盈地落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塵，也不說話，就是笑著看著男子。

    男子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才好。

    「??????你的學生？」

    沉默了幾秒，好像已經習慣了對方會有這種反應，女子率先開口道。

    「嗯?！鼓凶雍唵蔚貞?。

    好像就該這樣。他就是他、她還是她。

    即便事過境遷。有些東西，總是會在那里，不會就這樣子找不到。

    于是男子開口：

    「好久不見，前輩?！?/br>
    ＊＊

    妮娜是第一次見到這位被前輩稱為「前輩」的人。

    聽前輩說過、聽酒吧的人說過。妮娜也曾經幻想過這位「前輩的前輩」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

    但是當本人真的站在面前，妮娜也不免感到驚訝。

    該怎么說呢？

    一方面，這位「前輩」的確是個貨真價實的大美人。

    一頭烏黑長發及腰，眉毛細長，笑的時候眼睛會稍稍瞇起來。

    短發女子覺得自己之前想得好像都是錯的。

    不過這樣正好。前輩果然是前輩，就得這么美。

    「怎么會來到這邊？」長發女子，米拉問道：「這里可不常有引航人會來拜訪?！?/br>
    「剛好收到紀錄部門的調查要求。雷德說：「前輩才是，怎么會在這邊？」

    「我嗎？我在這座城市有段時間了?！?/br>
    女子說：「還記得上次見面的時候？我說要四處看看?！?/br>
    「記得，然后前輩你就一聲不吭的消失接近五百年?！?/br>
    「咦？是這樣嗎？可是我有好好地發送信息給引航部門啊?！?/br>
    「那也是三百年前的事情了，前輩?！?/br>
    「哎呀，那還真是抱歉了呢?！姑桌Φ溃骸敢徊恍⌒木统撩栽谶@里了?！?/br>
    「這里是最近幾百年內的城市？」男子問道。

    「不太算?！姑桌f：「大概是五、六百年前。一批要躲避戰亂的現界人找到了這處失落科技的遺跡，就在這里定居下來?！?/br>
    「這里的科技對比當時現界的科技，領先非常多。以當時的技術，其他現界人也找不到這里。于是這些難民便運用此處的資源存活了將近兩百年?！?/br>
    「但在那之后，難民分為兩大派。一派主張在此繼續隱居，不問世事；另一派則主張要殺出去，統治世界?！?/br>
    「所以他們就先在城市打了起來。結果大概是打得太過火，反而觸發了城市原本的防衛系統。幾百個人被防衛系統殺得連灰都沒剩下?！?/br>
    「我把在這邊的靈魂引航之后。覺得很無聊，總之就先睡了一覺；然后醒著的時候就記錄了這邊的有限資料?！?/br>
    女子說：「結果最近呢，想說終于把資料整理到了一個段落。發送出去的時候發現竟然過了三百年。彼界那邊還嚇了一跳來著?！?/br>
    兩人聽完長發女子的話，互望一眼。

    短發女子用眼神表示，前輩你的前輩是不是好像缺了點心眼??？

    男子用眼神回答，前輩她以前不是這樣子的，可能是成為傳奇引航人之后有些飄了。

    「??????嗯，是我的錯覺嗎？」米拉看著兩人，說道：「總覺得你們好像在想些甚么很失禮的事啊?！?/br>
    「沒那種事，前輩?！鼓凶诱f。

    「就是說啊，前輩的前輩?！苟贪l女子說。

    「嘿，這樣啊?！归L發女子倒也沒深究，說：「感情不錯嘛。進步了啊，大木頭?！?/br>
    「前輩過獎了?！?/br>
    「??????我以前有跟你說過。讓你說話別那么簡潔對吧？」米拉用著最和藹可親的表情說出最恐怖的話：「你信不信我現在還是可以揍你一頓？」

    「??????對不起，前輩?！?/br>
    雷德只能這么回答，又問：「所以那些探勘隊的靈魂，都是前輩你一個人引航的？」

    「是啊?！姑桌f：「那幾個傢伙就這樣子不要命地進這座城市，結果運氣也算是不太好?！?/br>
    「我原本以為這城市的警備系統應該已經全部不能用了，沒想到他們還能夠觸發一個警備人偶的攻擊?！?/br>
    「雖然他們的裝備是企業給的。但顯然是不良品，因為他們還是吸進了這里的霧氣。大概率是為了省錢吧?！?/br>
    「接下來的發展就像你們看見的一樣，一個接一個的突然發狂?！?/br>
    「真慘?！鼓菽茸龀龈邢?。

    「這也是選擇使然?！姑桌f：「如果他們沒選擇較差的裝備、或是乾脆就沒選擇參加這次任務，也許生命軌跡還能持續?！?/br>
    「我聽說紐特離開了？」她問。

    「嗯，不久前才離開?！估椎抡f：「不知道理由，就這么一聲不響地走了?！?/br>
    「紐特是個挺不錯的傢伙?！姑桌f：「以前和他一起合作過幾次，是個很懂得照顧其他人的好好先生?！?/br>
    「恐怕也累了吧?！归L發女子說：「畢竟我們的工作可不是製造歡樂?！?/br>
    「前輩?！估椎抡f：「那你呢？」

    「我？干嘛，擔心我??？」米拉笑道：「你放心吧，我覺得自己還能干這行很久?！?/br>
    「現界的事情也挺有趣的，而且我覺得我自己還算是有使命感的?！?/br>
    長發女子說著，看向男子，問：「對了，以前給你的手記。沒丟了吧？」

    「沒丟?！鼓凶訌膽阎心贸鲆粋€小筆記本，外表年代看起來十分久遠。

    「很好，繼續收著?！姑桌f：「沒偷看吧？」

    「不敢?！估椎抡f。

    「那就沒事?！?/br>
    米拉看了看四周，說：「好啦，你們先離開這里吧。我呢，還想待在這里一小段時間。之后會回彼界的，不用擔心我?！?/br>
    「了解了，前輩?！估椎抡f。

    「前輩的前輩。之后在彼界再見啊?！鼓菽日f。

    「嗯，到彼界再見。到時候我請你喝酒啊?！?/br>
    「真的假的？這可令人期待啊?！?/br>
    「真的，不信你問問雷德，我什么時候說過謊?！?/br>
    兩人與女子道別，離開這座被霧氣所籠罩的城市。

    等到兩人的身影再也看不見，長發女子才從懷中拿出一個懷錶。

    「??????挺好啊，大木頭?！?/br>
    女子喃喃。

    不見多年，他還是一樣、她也還是一樣。山河再會，風景依舊。

    這樣就挺好。

    看了看錶上的時間，女子將懷錶收起，邁開修長雙腿，向前走去。

    「──那么。下一個令我駐足的美景，會在何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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