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ol.4 quot;半月quot;
「聽著聲音睡的話,會睡不安穩的?!?/br> 在離開房間前,蓋兒對她提醒道,笨拙地掩飾著更多關切的實話。馮經理總是開著一夜的電視,雖說助理并沒有資格干涉她的私人生活,但又何妨呢,已經不差這一次了。 而問題就是這個,馮玫綺習慣了這些淺眠的夜晚。在窗外的天色變得灰藍之前喝一杯夏洛特紅酒,選好雨聲或林風的音訊,有時只是海浪襲上沙灘的颯啦拍打聲,她慣于使自己保持若有似無的清醒感,才能察覺到周圍的變化,能在一切發生前醒過神來。 酒瓶是潮濕的,似她枕被一隅,似她無數驚醒前的夢,帶著馬鬱蘭精油的香氣。 為什么這次不回來了?比起問著那女人為什么離去,當年馮玫綺的心已然下沉到了無限的冀望之中。佟于馥走過的,在零三年的初冬,她準備來香港過圣誕假期的半個月前,佟于馥斷了音訊。臺灣跟香港之間是沒有任何時差的,馮玫綺想過,她們的朝起朝落是相同的,月圓也是同一個,她們的隔閡該是最小的。那會兒,她卻彷彿活在一個全然無知的生活中,精神狀態欠佳,一切都是模糊的、潮濕的。 在工作中抽不了身,休假都挪去為她們的圣誕假期準備了,她別無他法,只得焦急地獨自等待,暗自希冀這只是一場夢,下一回醒來,她會回到她們在香港的老房子,那是一場純粹又荒唐的歲月。 馮母對此事的感覺似乎很不以為然,聞語后只是靠在女兒公寓的陽臺上抽了一根卡斯特五號,淡道:「有些人需要你花上時間等待,可有更多人是你花一輩子也等不來的。沒有那么多天長地久的道理,要是真成了還真令人害怕?!?/br> 「為什么怕?」 馮玫綺在母親面前頹靡地抬起頭來,問道。 「怕就怕遇到的是像你爸一樣的人,還要對著這個承諾虛偽地點頭答應?!?/br> 「幸好不是天長地久?!?/br> 「普通的狀況下,我應該告訴你,別這樣說你的親生父親?!柜T母笑得嗆了一聲氣。 「但你說過你不大確定?!?/br> 「十之八九吧?!?/br> 「這答案其實沒有聽上去來得這么糟糕?!?/br> 她們母女倆終于都笑了出來。 圣誕前夕,馮玫綺還是毅然決然地照著原定計畫飛到了香港,入住同一間酒店。 佟于馥真的來了。 在苦與甜的對望中,馮玫綺訥訥地說不上話。不曉得是誰先吻上對方的,啪搭地開了主燈又關了燈,最后一齊倒在床上,她和她的手肘膝頭都摔疼了,卻沒有誰捨得停下這場淪陷,就只是緊挨著對方到天荒地老一般,這一夜或許就是她們最后僅存的一輩子,必須盛放綺麗,誰也不曉得下一次夢醒時是否會回到孤獨中,又或下一次月圓時是否人能團圓。 「阿姨月初時出了點事,我跟于德在醫院輪流照顧她。手機又在上班的路上摔了,修好要好幾天的工資,我忙得不可開交,所以先擱著了。玫綺,抱歉,我......」 馮玫綺知道她在說謊,斷斷續續地。但在語音落下前,馮玫綺選擇緊緊擁住了女人的身子。佟于馥的眼底是十分掙扎的,或許她是想放棄了,或許是累了,但她最后還是回到這間房里,這對馮玫綺來說已經足夠好了。 「于馥,是錢的問題嗎?」 扣著佟于馥的肩頭仔細望住她的臉龐,馮玫綺認真地問道。 「你是不是缺錢了?我這兒有帶一些剩下的美金,還來不及換成港幣……」 但佟于馥撇過了臉,好似不愿說下去,只是沉默地搖搖頭。于是馮玫綺安靜下來了,她怕。 在這之后,她們安然無恙地度過了一個美好的假期,大部分都留在酒店中享受酒水與外賣,馮玫綺依然感到快樂。她要的只是這個,她要女人溫暖的唇瓣,要陪伴時似真似假的情話,她要忘了自己是多么恐懼被留在孤寂之中的。假期結束后,佟于馥送她到機場,擁抱她的身子,像過往一樣,歡快地說著下次見面的時間。在點頭應和中,馮玫綺不自覺地捏皺了女人外套背部的衣料,久久不捨放手。 「沒事的,」 佟于馥對著她耳語道,音色依舊寵溺。 「很快又會見面的?!?/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