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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雀金裘在線閱讀 - 雀金裘 第65節

雀金裘 第65節

    “娘娘為何突然這樣問?”

    姜月見抿唇。

    一旁玉環皺眉頭道:“老太醫您就說吧,切莫多問?!?/br>
    喬玄皺著白花的眉宇,想了想,道:“老臣行醫幾十年,從未用過給人改換容貌的醫術,想來或許是存在著的,只是老臣孤陋寡聞了?!?/br>
    姜月見眼色露出些微失望。

    想道一句,既然喬老也不知,便罷了,她不再問。

    喬玄沉思后,又道:“娘娘,但老臣以為,世間萬物,皆有定法,譬如人之發膚,受之于父母,乃天性自然使之,若改頭換面,實違背天道,其付出的代價,承受的苦痛與折磨,亦非常人所能領受。如無不得已,不需以這種摧殘的違背人倫之法,只需用易容的特質皮膚敷在臉上,也可作短暫的改容易貌?!?/br>
    姜月見怔了怔,“倘若,倘若不是用假人皮呢?”

    喬玄搖搖頭:“老臣雖然不知,如何確保易容術的成功,但老臣想,或許,用刀刮下臉皮,輔以削骨磨合,再用一種特殊的生膚蘊顏的藥膏日日敷用,促使皮膚快速再生,能夠達到娘娘所說的那種療效。不過過程……”

    姜月見最恨別人話說一半突然賣關子,急道:“過程會如何?”

    喬玄叉著手,誠惶誠恐地下拜,吐字清晰:“會九死一生。娘娘?!?/br>
    所以這種易容術縱然存在,也不大可能會有人使用。

    人的臉都是爹生媽養的,改換容顏這有違孝道。再說,過程要經歷九死一生和剝皮削骨的痛苦,就算對自己的臉再怎么不滿意,也不會兵行險著到這地步。

    萬一失了手,人也就大半沒了。

    喬玄注意到,當他說完這一番話之后,太后娘娘的臉色突然變至慘白!

    喬玄也驚惶不已,怕娘娘降罪,忙道自己只是胡言亂語,也并未真見過其事,全是杜撰,娘娘莫信。

    可姜月見已經信了。

    她兩頰發白,咬著唇瓣上的粉rou,心想,楚珩會知道,改換容貌九死一生么?

    他如果知道呢?

    為什么一定要,把原來的皮囊剝下來,換上一張陌生的臉?

    會不會……那很疼,割開整張臉,削去骨骼的外廓,是怎樣一種凌虐之刑法?會不會……疼得根本不能忍受,就如同昭獄一十八道關一樣!

    可他是楚珩。

    他怎么能夠,如何可以……

    這樣糟踐自己。

    喬玄找補已經來不及,徒勞試圖挽救,但娘娘得到了答案,后面的話好像一個字都聽不進了,喬玄心里直咯噔,但愿娘娘只是問著玩兒的,他也是順了嘴就那么一胡說,都是冷門的古籍里胡亂掃過一眼的東西,沒有躬自踐行,做不得真。

    姜月見近乎失魂落魄地踏出寒止齋,又獨行步出太醫院。

    幾名女官差點兒跟不上,但追上太后娘娘的腳步時,娘娘拂了拂衣袖,道不必跟,讓她們都先行退下了。

    姜月見兩足踏乘月色,不知何時,來到了太和殿。

    仰頭,涼風拂過眼眶,刮擦過眼簾下一排細密纖盈的絨毛,有種蕭瑟的癢意。

    為陛下值守太和殿的內侍,問娘娘安,道可要入內,卻被娘娘揮退,道不必驚動陛下。

    內侍回復省得,便不敢多事,眼睜睜地瞧著太后娘娘轉道,往那兆豐軒去了,也不敢多嘴一句,默默叉著手,眼觀鼻鼻觀心,假裝沒看見。

    兆豐軒這個時辰了,燈油還燃燒著。

    兆豐軒蹭了一半太和殿的用度,燈油是上等好物,燒起來燈光璀然,周遭明熾,蒼白的光照在四壁,謄畫出男子清雋的影。

    他在那盞油燈下,提筆落字。

    身后有無聲無息的腳步,楚珩耳梢動了一下,似有察覺,但身體卻穩如泰山。

    那雙柔軟的臂,從身后,繞過他的寬肩,嚴絲合縫地摟向自己的頸。

    溫情的臉蛋,帶有肌膚自生的香和熱,貼在他的頸后,須臾,伴隨呼吸,一縷別的熱霧卷雜進來,撲向了楚珩的頸側皮膚,有些灼人和濡濕。

    她在哭,香肩不停地抖。

    作者有話說:

    姜月見:兒子不愧我養的。

    第68章

    楚珩只好按下了筆桿, 側過視線,她的小臉黏糊糊地靠在他的頸邊,伴隨抽噎, 一口口氣小聲地往通紅的鼻端汲著。

    他勾了一下嘴角:“更深露重, 娘娘現身此處,可知間壁便是陛下,讓他發覺, 臣實在百口莫辯?!?/br>
    她又不讓他說,他只好聽從妻命。

    可不說, 若讓兒子撞見了, 只怕會誤會。

    自己被誤解利欲熏心也就罷了,就怕太后娘娘也被誤會色.欲熏心。這兩就是一對狗男女,搞權色交易的, 被撞見了之后, 凌亂的現場刺激得小皇帝大半夜跑去皇陵抱著祖墳哭喪, 那畫面不能細想。

    饒是如此, 看她哭得傷心,淚眼濛濛,身為男人是得安慰一番。

    楚珩用嘴唇碰了碰太后娘娘亂發下露出來的一方雪白若膩的額,單手擁她入懷,太后娘娘的身體猶如被抽去了骨頭, 只剩一灘柔軟的rou, 被輕而易舉地帶動著。

    悶悶一哼, 一跤跌進了男人懷中, 被狡猾的男人桎入胸口, 她這才醒回神來, 動口咬他臉, 張牙舞爪地照著他的肩膀掐了一下。

    她會恨。

    這張臉真實得過分,也讓她真實地恨。

    為什么這不是一張假臉……

    倘若她不知道,也不用這樣難過。

    可既然已經知道了,她更不想把話只聽一半。

    姜月見松了牙口,雙掌捧住男人的下頜,稍稍用力,將其抬起,膠著盯著他一絲破綻都沒有的新臉。

    楚珩任由她打量,知道她在奇怪什么。

    心卻往下一沉。

    姜月見先是咬唇不說話,可今夜前來,本就是要說清楚的,她不想再繼續被蒙在鼓里,被他排斥于計劃之外,好像一個無關之人了。

    “楚珩?!?/br>
    她必須告訴他,這樣一個事實。

    “如你所說,你已經不是陛下了,”姜月見說得很慢,幾乎是一字一字地說給他聽,剖析給他聽,但又盡可能措辭婉轉,不傷害到他,“而我現在是太后?!?/br>
    “你要相信我,現在,我能保護你?!?/br>
    姜月見似乎怕這個男人恥笑,加快了一下語速,并重復:“我真的能?!?/br>
    但男人絲毫沒有譏笑她不自量,反而實在很認真地聽著。

    就他這種態度,姜月見松了一口氣。怕就只怕他太獨斷專行,看不起身為妻子的自己,也不愿意聽她的意見。

    “我知道你有一些事情想做,但是我可以告訴你的是,你把秘密告訴我,讓我來幫你,你會更加事半功倍。以你現在的身份,你是不方便的,而且有些人已經打起了你的主意,如果行差踏錯,你有沒有想過,如何收尾?身份揭穿,便是欺君之罪。這一次如果不是我把事情壓下來,你會怎樣?我知道,你可能有你的辦法,但不會比我做的更周密了對不對?”

    楚珩看向她,有些意外挑眉,看得姜月見心里不由地忐忑。

    他卻釋然莞爾了,“對?!?/br>
    好在,他還是能聽得進去話。

    姜月見分開了裙裾下修長的玉腿,索性橫著跨在他身上,伸臂摟住他,用一種親昵的姿態,柔和掉猶如審訊氣氛的凝滯。

    她再道:“所以,你可不可以完全地信任我呢?”

    楚珩也點頭了:“裊裊,你是我最信任的人?!?/br>
    “真的?”

    太后娘娘看起來是那么受寵若驚。

    楚珩微笑,鎮定地點頭。

    太后濃麗的黛眉一折,“那我看,微生默那個老家伙好像一直都知道些什么,你當我瞎了看不出你們倆早就在暗中眉來眼去?”

    “……咳咳?!背裼沂治杖Φ肿×舜浇?,咳了一聲,不言不語。

    姜月見冷哼:“你最信任他罷了,我當然得往后捎,自然了,我是比不得你的授業恩師這么得你信賴的,我只是一個頭發長見識短的婦道人家罷了,就算當了這個太后,也是機緣巧合,一路這么投機營營地瞎混過來了,也算勉強沒有跌了你威風,是不是?你就是這樣想我的,對不對!”

    這不是一句死亡叩問么?

    答得要是不好,半只腳差不多踩進地獄里了。

    楚珩這點兒洞察力還是有的。

    “裊裊,你很好,我也……信你,我若不信你,也不會當初立你為后,你的太后當得一點都不比我差,朝堂前的斡旋與制衡,我什么都沒告訴你,是你自己琢磨出來的,可是百官心悅誠服。他們不是服我,也不是還未親政的陛下,而是你這個太后?!?/br>
    楚珩這輩子從沒有如此斟酌詞句地回答別人拋出的問題,哪怕是應試文章,也不過信手拈來。他須得邊說,邊觀摩太后娘娘的反應,倘若她臉色露出一點不愉,他便要立刻更換別的備用說辭。

    說完后,長長地松了一口氣。

    姜月見不管是真話還是假話,反正她只一個宗旨不能變,接著說了下去:“既然你也不覺得我無用,那你可以信任我。太醫院,錢滴珠,還有隋青云,都是怎么一回事,你別以為我真的傻到一點都猜不出來,肯定是當年大業與胡羌一戰之時,出了內鬼?!?/br>
    她把戰局復盤了無數遍,又和微生默、冼明州這樣的久經沙場的悍將商討過,每一步都衡量過對策,當時兵分兩路絕入大漠的計劃是楚珩拍板的,就算有失,敵人也不可能如此料敵于先,用后方老巢去豪賭一個武威城。

    狡兔三窟,當時楚珩的所在,應是軍中的秘密。

    姜月見想,如果不是有人出賣,胡羌怎么敢把精銳全部調用來攻打武威。

    攻打武威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放棄后防,活捉大業天子,用一朝天子去換取胡羌延續的生機。

    這極有可能是竹籃打水,但他們懷著一往無前的孤絕,和十拿九穩的信心,這就很奇怪。

    如今楚珩回來,又隱姓更名,姜月見思前想后,覺得如果是這樣,那一切都說得通了。

    “我猜對了?”姜月見扳過男人的臉,“是誰?你有沒有眉目了?”

    不論這人是誰,戰時通敵,死罪不饒,其九族也必然受到株連。

    楚珩沒打算繼續瞞她,沉思半晌,任由太后娘娘托著臉下,他緩緩抬眸,幽邃的目光猶如月夜下翻涌著靛藍的深海,他舒口氣,扯著唇角道:“我現在只能說,可能敵人不是為了篡權與顛覆?!?/br>
    姜月見歪著腦袋,細細聽著。

    “若有不臣之心,其一,連通外敵,制造外患,引起朝廷動蕩,趁虛而入,其二,扶植傀儡,例如儀王之流的宗室,屯兵自重,揮師都城,控制宮禁,其三,也便是下下之策,刺王殺駕,血洗宮城,弒君奪位?!背駬u頭,“裊裊可想,都沒有?!?/br>
    姜月見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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