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菀推開門，但沒進去，只是身子倚在門前，散漫隨性地往里瞥了一眼，問：“忙嗎？”

    江晏：“又失眠了？”

    舒菀輕輕嗯了聲，不知道是不是著了涼，有點輕微的鼻音。

    江晏穿著一身藏藍色的居家服，朝她走了過來。

    見她睡衣地領口有些翹起，他伸手替她理了一下，又問：“有心事？怎么最近總失眠?！?/br>
    舒菀眸光微微動了一下，神色有些暗淡了。

    但她沒回答江晏的問題，只是避開了他的目光，轉移了話題：“你要不要看電影？”

    江晏沒刨根問底，順著她說：“看，但是今晚別看恐怖片了?！?/br>
    舒菀：“為什么？”

    江晏：“明天我要走，今天看了，恐怕要睡不著?！?/br>
    舒菀：“走？”

    江晏：“家里老爺子過生日，得回去幾天?！?/br>
    舒菀：“回嘉南市？”

    江晏點頭。

    舒菀沒再說話，只是眼睫低垂半攏著，不知在想些什么。

    江晏唇微張，正想開口，舒菀卻轉過了身：“走吧，看電影?！?/br>
    后來，他們一起看了一部愛情片，叫做《怦然心動》。

    少年少女的感情純粹又美好，但舒菀其實沒怎么看進去。因為剛看沒多久，她放在桌上的手機屏幕就亮了。

    舒菀瞥了一眼，看到發短信的人是誰后，臉色就變了。

    雖然直到電影結束，她都沒有拿起手機去看內容是什么，但她的心緒卻還是被擾亂了。

    那場電影結束后，舒菀勉強有了困意。

    以往這個時候她都會拉著江晏再看一部，但考慮到他明天要走，所以就和他道了聲晚安，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江晏看著她往臥室走去，那樣清瘦蕭條的背影，突然就有點不太放心了。

    “舒菀?！彼八?，“我不在，你可以讓朋友來陪你?！?/br>
    舒菀停下腳步，回頭看他。

    一張清冷的臉倏地掛上去笑。

    “帶男朋友也可以嗎？” 她開玩笑問。

    江晏眸色沉了一分，沒說可不可以，反倒問了一句：“你什么時候談男朋友了？”

    舒菀看著他認真的模樣，笑彎了腰：“江晏，你這個人真有意思?！?/br>
    江晏撇撇唇：“你這是夸我？”

    舒菀：“算是?！?/br>
    江晏盯著她，還在想前面那句話，眉頭往下壓了壓：“說真的，帶女的可以，男的不行?！?/br>
    舒菀再一次被他逗笑了，一雙眼彎了起來，說：“放心吧，男的女的我都不帶。這是你家，我可不敢亂來?！?/br>
    她開玩笑時拖腔帶調的模樣實在可愛。

    沒有往里日冬日寒霜的清冷氣，反倒更像是富有生機的小春山。

    江晏很少見到舒菀這副靈動活潑的模樣，眸里落著細碎的星光，讓他一顆心悸動再悸動。

    定了定神，江晏學著她的口吻，說：“就算帶了也別被我發現?！?/br>
    舒菀笑著擺擺手：“我真不會帶的，你快去休息吧?！?/br>
    江晏嗯了聲。

    他看著舒菀轉過身關上門，眸色清明，最后對著那扇門輕喃了聲晚安。

    今夜的舒菀原是不太開心的，可和江晏相處就是這樣奇怪，不過三言兩語，他就能讓密布在她心頭的烏云散開。

    回了臥室，舒菀臉上還掛著笑意。

    她走到床邊坐下，本來還在想方才他們頗有意思的對話，捏在手里的手機屏幕倏地又亮了起來。

    她下意識垂眸去看，臉上的笑意卻在此刻戛然而止。

    舒良：【你沈阿姨懷孕了，今年我不方便去給你媽掃墓，到時候你自己去吧，東西我都準備好了，你回來拿就行?！?/br>
    *

    舒菀沒告訴江晏，她也要回一趟嘉南市。江晏走后的第二天，她就向學校開了假條，坐上了回去的飛機。

    從北清到嘉南距離不算太近，舒菀沒買到直達，轉機落地一共花了四個小時，最后下飛機是晚上六點。

    舒良沒來接她，只轉了五十塊紅包讓她打車。舒菀盯著手機對話框的消息，什么都沒回，

    只身一人坐上了去市區的機場巴士。

    當年賀秋雅二胎快要臨盆那會兒情況不好，從南溪轉到了嘉南的醫院。

    后來賀秋雅生產時因為羊水栓塞去世，舒菀跟著舒良留在這兒生活了一年多，可如今卻依舊覺得這里的一切都很陌生。

    陌生到舒菀找不到新家在哪兒，下了巴士后，只能按著導航走。

    其實她一直都不愿意回來的。

    可縱然她再不想面對，12月17日，都是賀秋雅的忌日。她不回來，就沒有人去看賀秋雅了。

    大概就這樣在小巷子穿梭了十分鐘，舒菀見到了舒良的新妻子沈真。

    這是舒菀第二次見沈真。

    沈真身材豐腴、面容和藹，留著一頭黑色卷發，用劣質鑲鉆的卡子別在腦后，模樣很像是小時候住在隔壁會時常發零食吃的阿姨。

    不算是個漂亮的女人，但性格溫和，對舒菀也還算不錯。

    這不，打開門后看到是舒菀，沈真連忙彎下腰從鞋柜拿了雙拖鞋出來：“來，小菀，你穿這個。這個是阿姨新買的，沒人穿過，很干凈的?！?/br>
    舒菀應了聲好，禮貌喊了她沈阿姨，就換上拖鞋往屋里走去。

    房子不大，飯香四溢，有種陌生又熟悉的溫馨。

    此刻舒良正在陽臺整理嬰兒床，舒菀走進來，他只是抬眸睨了她一眼，不冷不熱地說了聲來了啊。

    舒菀嗯了聲，抬頭時發現陽臺上掛了很多小孩子的小衣服，客廳的角落里也堆滿了早早準備好的玩具。

    看得出，舒良很期待這個孩子的到來。

    舒菀瞥了眼沈真微微隆起的小腹，突然在想，她當年出生的時候，舒良有沒有像今天這樣期待過呢？

    沈真：“小菀，別站著了，快去洗手吃飯?！?/br>
    舒菀被喊回神。

    她點點頭，去了洗手間。

    出來時，舒良和沈真坐在餐桌前。舒菀拉開凳子剛坐下，沈真就添了碗飯給她：“難得回來，多吃點，別太瘦了?！?/br>
    “謝謝阿姨?！?/br>
    “來，舒菀，再嘗嘗阿姨做的菜?！?/br>
    “謝謝?！笔孑以俅味Y貌道謝，但沈真夾過來是一塊雞rou。

    舒菀愣了愣，最后自己夾了蔬菜蓋在上面，始終都沒去碰那塊rou。

    舒良很快發現了異常，看著她的碗，有點生氣：“怎么不吃？你沈阿姨做菜很辛苦的，你一口都不嘗，太沒禮貌了?！?/br>
    舒菀的筷子戳著碗里的米飯，看著那塊擱置的雞rou，最后放下筷子，掀起眼皮看向舒良。

    “我雞rou過敏，不記得了嗎？”她平靜的問，眼神卻冷的刺人。

    “過敏？”舒良愣了一下。

    他似乎在想什么，但又沒想起來，最后反而又夾了一塊rou放進她碗里，一副無所謂的模樣，說：“小孩子家家的還能對rou過敏？我看你就是生活的太好了！嘴挑！”

    “來，多吃幾口，多吃點就不過敏了?！闭f著話，舒良又往舒菀碗里夾了幾塊。

    看著堆滿雞rou的碗，舒菀眉頭下壓，臉色沉了。

    她沒直接發作，只是扯開嘴角，笑了一下。

    笑不達眼底，冷銳的像刀刃。

    舒菀漫不經心地從雞rou里翻出一塊姜，夾進舒良碗里：“爸，您也吃?，F在天冷，吃點姜驅寒?！?/br>
    舒良下意識拒絕：“我又不吃姜，你夾給我做什么?！?/br>
    “哦？不吃姜？”舒菀唇角彎起的弧度更深，眼底的寒氣就更重。她學著舒良的口吻，繼續道，“像您這樣的老年人怎么能不喜歡吃姜？我看您是被沈阿姨照顧的太好了，所以嘴越來越挑了?！?/br>
    “來，多吃點，吃習慣了就喜歡吃了?！笔孑倚Σ[瞇的，話音落下，氣氛一瞬間跌到了冰點。

    她看著舒良的臉色從紅到白又到黑，心里有種說不出來的爽快。

    “你——”舒良氣急，卻沒能憋出一句話來。

    舒菀懶得再搭理他，放下筷子，站了起來：“我還有事，就先走了?！?/br>
    一旁的沈真跟著站起來，一把攥住舒菀手腕：“小菀，你別和你爸置氣。是阿姨不好，不知道你過敏，阿姨下次不做雞rou了，你千萬別生氣?！?/br>
    “我沒生氣?！笔孑业π?，輕輕推開沈真的手，“沈阿姨，您好好養胎，我就不留在這兒了?！?/br>
    反正這也不是她的家。

    反正她回來只是為了去祭奠賀秋雅，來吃飯不過是賣舒良一個面子。

    舒菀轉過身，面無表情地拿起自己的東西，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關門前，沈真還在攔她。

    舒菀聽到舒良喊了一聲：“讓她走！老子真是白養她這么多年了！”

    沈真回過頭去：“你干嘛和孩子置氣呀！再說了，小菀不能吃雞rou不吃就是了，干嘛非要逼她？你不知道過敏嚴重可是會死人的！”

    連沈真都知道過敏嚴重會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