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有別人在打？要不等會兒再打一個過去吧？”李嬸也搞不懂，安慰了一句。

    宋姿點了點頭，在院子里坐了一會兒，正想繼續去屋里再打個電話試試，就看到李成軍夫妻倆回來了。

    “喲，今天怎么回來這么早??？”李嬸放下手里的東西站起來，她前不久才看過時間，知道平時這個時候他們小夫妻還沒下班。

    “娘，嫂子?！崩畛绍娤群傲巳?，趙茵跟在后面喊了一句。

    宋姿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回應，還記掛著要去打電話的事情。

    “我們回來收拾東西，”李成軍這才開口解釋，“領導接到指示，盡快調派醫生護士過去前線支援?！?/br>
    李成軍早就有在前線醫院工作的經驗，所以他當仁不讓成了第一批被調去的人。

    宋姿捕捉到他話里的字眼，立馬回了神，“成軍，你剛才說去前線支援嗎？”

    見李成軍點了點頭，宋姿追問道：“那你們是去哪里？”李成軍說了個地名，宋姿聽到后臉上的表情有些難看，因為李成軍要去的，正是高青柏所在的戰區，這對她來說并不是一個好消息，要從外地調派醫生過去，可見那邊的戰況有多激烈。

    再聯想到剛才沒人接通的電話，宋姿心里冒出無數的猜想，她猛地搖了搖頭，把腦子里不好的想法都甩開來，心里的另一個想法越發冒出頭。

    “你們收志愿者嗎？”宋姿直截了當地問了一句，在這個年代，像這種緊急情況，再加上醫患比例有巨大差異，一般都是有人就用，急救知識都是現教現學，當然放在現代這種情況就很少見了，交通工具便利，去其他地區支援的速度非?？?。

    宋姿的話在場的三人聽得清清楚楚，李成軍欲言又止，眼神一直往李嬸那邊看，顯然這種事他不敢隨意應答。

    “小宋！”李嬸拉了一把她的胳膊，“你可別沖動！”

    “我不是在沖動李嬸?！彼巫吮焕顙疬@么一拉反而更加確定了自己的想法，今天那兩通沒接的電話讓她精神都繃緊了，再加上李成軍說的話，她心里驀然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沖勁兒來，不止是去找高青柏，她還想去幫忙，就算是在旁邊遞紗布也是件有意義的事情。

    “那大福怎么辦？”李嬸總算想到了宋姿現在的軟肋，她的心情一如當初成軍說要去前線醫院時候的樣子，更何況這次去的還不止成軍，她想把宋姿留下來。

    宋姿哽了一下，想到這的確是個問題，大?，F在懂事了，但還沒怎么接觸過家務，一個人在家很難養活自己，因為她不會做飯。

    “你還是在家里吧，青柏會平安回來的?！崩顙鹋牧伺乃巫私化B在一起的手，帶著十足的安撫意味，“大福年紀還小，正是離不開大人的時候?！?/br>
    宋姿當然也明白這個道理，只是她的想法冒出來之后怎么也止不住，她沒接話只是笑了笑，過了一會兒才道：“李嬸，我先回去了，大福應該也到家了?！?/br>
    小學放學比較早，這個時候沒什么補習班，基本下午三四點多放學就能直接回家，宋姿出來的時間就不早，剛才又耽擱了一陣，她現在有些心亂，不如早點回去。

    看著她離開的背影，李嬸輕聲嘆了一口氣，“這孩子犟得很?！?/br>
    雖然李嬸不建議她去，但她要是想去還是會去的，對于這點，李嬸心知肚明，也沒辦法強攔著不讓她去。

    “娘，您就別擔心了，醫院所在的位置不會那么危險的?！?/br>
    這方面李成軍有經驗，他們又不是隨軍隊醫，在大后方不會有什么問題，他在海島待了那么多年，受過最嚴重的傷只有曬黑了。

    李嬸望著門口的方向點了點頭，起身回屋，“坐的腰酸背痛的，我去歇會兒?！?/br>
    宋姿回到家里的時候高怡已經回來了，正坐在桌子邊上寫作業，聽到宋姿回來的動靜，她立馬仰著臉沖她笑，“mama，你怎么還沒做好吃的呀？”這貪吃鬼！宋姿沒忍住笑出了聲，心頭的糾結卻更勝了幾分，懷揣著心事吃完晚飯，高怡把作業收拾好就往外跑，“mama我出去玩會兒！”

    這種時候高怡一般不會走太遠，宋姿放心地點了點頭，“去吧，別跑太快了，上次摔破的衣服剛補好?！?/br>
    “知道了?！备哜ξ嘏芰顺鋈?。

    關注著女兒跑出了院子門，宋姿悠悠地嘆了一聲，這次高青柏出去她心里一直不踏實，兩人一起過了這么多年日子，宋姿是真的把這人放在心上了，所以在有機會的時候就想過去，找高青柏和當志愿者這兩件事并不沖突。

    出門玩的高怡回來得很快，宋姿坐了一會兒，剛把碗筷收拾好，正甩著手上的水珠要去桌邊拿毛巾，就聽到自家院門被打開然后被鎖上的聲音。

    “慢點兒跑！”抬頭一看高怡依舊像個小炮彈，這讓宋姿有些無奈，這孩子活潑過頭了，怎么說都不聽，非得在眼前見著了才能制止住。

    高怡露出個笑抱住宋姿的腰，“mama我忘了，下次不這樣了?！?/br>
    認錯的速度倒是飛快，就是沒見改，宋姿搖了搖頭，女孩子都早熟，希望她再大點能變得沉穩一些。

    “沒找樂樂哥哥他們玩嗎？”今天回來挺早，一般高怡吃過晚飯出去玩都要七八點才舍得回家的。

    高怡搖了搖頭，靠著宋姿的時候仰著頭道：“今天沒有跟他們玩，mama?！?/br>
    宋姿正想說什么，高怡又繼續道：“你是不是想去找爸爸呀？”

    她這話問得宋姿一愣，她沒有直接回答，而是低頭看了看她，才猶豫道：“你去找李奶奶了嗎？”

    高怡點了點頭，宋姿扯著嘴笑了一下，答非所問，“李奶奶怎么這也跟你說?！?/br>
    “mama，這本來就應該告訴我呀，”高怡板著臉有些嚴肅，看起來有種裝大人的萌感，“我也是家里的一份子?！?/br>
    宋姿的嘴角揚得更高了些，“你說得對，咱們大福也是這個家的一份子?！?/br>
    “所以mama要去找爸爸嗎？”高怡窮追不舍，一副宋姿非答不可的神情。

    第157章 去吧

    宋姿只好點了點頭, “mama是想去爸爸那兒，他那邊需要人幫助，只是我放心不下大福一個人在家啊?！?/br>
    她彎腰抱了抱已經是個大孩子的高怡, 陷入了兩難的境地，一方面她擔心高青柏在戰場上的狀態, 說難聽點，怕他出什么事都見不到最后一面, 另一方面高怡還小，沒辦法獨自生活, 而且她如果去的話還不知道要去多久。

    “既然mama想去，那就去吧?！备哜J真地看著宋姿, 滿臉是對宋姿最終決定的支持。

    “可你一個人在家，mama不放心?！彼巫嗣碱^都快擰在一起了, 可見心里是有多糾結。

    “mama不用擔心, ”高怡昂著頭拍了拍前胸，雄赳赳的樣子可愛極了，“我已經跟李奶奶說好啦！”

    “嗯？”宋姿一頭霧水, 這小孩不是才跑出去一會兒嗎, 怎么感覺做了好多事情的樣子？

    “我跟李奶奶說想讓mama去爸爸那里幫忙, 因為李叔叔說有很多人得不到別人的幫助很難過，”高怡癟了癟嘴, 她這個年紀已經對死亡有了一點認知, 小孩兒的共情能力更強, 說到這里就傷心了，“我不想爸爸難過?！?/br>
    “乖崽, 爸爸不會難過的?！彼巫伺牧伺乃念^, 雖然自己都不太確定, 但還是這么對她說了。

    “我跟李奶奶說了，請她幫我做飯，這樣mama就不用擔心我了?！备哜J真的樣子讓宋姿有些語塞。

    “這樣mama就能開心了吧？”高怡歪了歪頭，她對宋姿的情緒感知尤其敏銳，宋姿也沒想到她是因為自己不開心才去找的李嬸。

    她忍不住把高怡揉在懷里使勁搓了幾下，“乖崽！你怎么這么懂事??！”

    “mama！我的辮子弄亂了！”高怡拔蘿卜似的把自己的頭從宋姿懷里伸出來，手腳不停地撲騰抗議，整張臉都氣鼓鼓的。

    宋姿見狀笑出了聲，大發慈悲松開了她，“那我明天就跟你李叔叔他們出發去找爸爸了，你有什么事要去找李奶奶求助哦？”

    有李嬸的看顧，宋姿放了八分的心，剩下的兩分是因為高怡一直很獨立，穿衣服刷牙洗臉這些事情她都會做，只要李嬸做她的飯，再幫她弄好洗澡的熱水，安全問題就得到了保障。

    當天夜里宋姿收拾好東西，第二天一早去把高怡叫起來吃過早飯，她就去隔壁跟李成軍他們夫妻倆匯合了。

    李嬸一向起得很早，看到宋姿的時候也沒有驚訝的神情，“你啊，也不知道你怎么說服的大福?！?/br>
    宋姿整個人的狀態比較輕松，這事還真就跟她沒什么關系，“您想多了，我昨天還沒把這事告訴她呢，她直接就找您來了?！?/br>
    這下李嬸才有些驚訝，隨即知道自己更沒了攔她的理由，“你們都注意自己的安全?！?/br>
    三個孩子對她來說都很重要，李嬸可不希望聽到什么噩耗。

    三人鄭重地點了點頭，宋姿略帶歉意地看著李嬸道：“還得拜托您照顧大福了，我很放心把她交給您?！?/br>
    “放心吧！”李嬸擺了擺手，送他們到院子外面，目送著幾人遠去。

    他們這次去邊境走的是公路，軍區開的大卡車專門護送，宋姿上了車才發現車上的志愿者還不止她一個，除了醫生和護士外，還有一小半年紀各異的志愿者們，大多都是在前線的軍人們的家屬，也難怪李成軍聽到她問志愿者的事半點都不驚訝。

    過去的路程大概需要一天半左右，車上的人一開始零星聊幾句，過了半程就開始閉目休息，前線的戰況非常激烈，他們需要保存足夠的體力和精力應對接下來的情況。

    宋姿沒有當志愿者的經驗，但是看到過發生疫情的時候那些醫護人員的辛苦，去前線救援并不比那個簡單，她有樣學樣閉著眼睛靠到了車壁上，在車身的晃蕩中慢慢放空了思緒，最后當真睡了過去。

    車上的休息自然比不上躺在床上，一覺醒來宋姿哪兒哪兒都不舒服，靠在車壁上的腰背酸痛，微微曲著的腿都麻了，胳膊也因為長時間保持一個姿勢僵痛，她借著有限的空間稍微活動了一下。

    “嫂子，餓不餓？要不要喝點水？”

    旁邊的趙茵沒睡著，感受到旁邊的動靜睜開了雙眼，從斜挎的袋子里掏出一個軍用水壺遞到宋姿面前。

    宋姿接過水喝了一大口潤了潤干涸的嗓子，又吃了一塊趙茵做的餅干，仰頭對著昏暗的天，“時候不早了，咱們應該快到了吧？”

    她們出發的時候是大清早，睡了一覺現在應該是凌晨。

    趙茵點了點頭，“咱們今天下午就能到地方了?！?/br>
    越往南邊走路越陡，她們走的大多是沒什么人煙的公路，好在路修的不錯，她們坐在上邊不會太晃，不然還沒到地方，這群人得倒下一大半。

    靠近終點的時候，宋姿仿佛從風中聞到了火藥味，等車繼續往前開，她才意識到，那不是她的錯覺，火藥的味道順著風鉆進了鼻腔，無孔不入的氣味讓人無法逃避，她們到了。

    這邊的醫院在一個小坡后面，宋姿跟著大部隊下車，挪著步子盯著醫院凝神看了一會兒，仿佛聽到什么動靜般往醫院的右前方看了過去。

    走在旁邊的當地醫生發現了她的動靜，順著她的目光往那邊看過去，還給宋姿解釋道：“那個方向就是前線，這幾天打得很兇?！?/br>
    聽到他說話，宋姿好奇地把目光挪到這人身上，不用仔細看，這位醫生身上的外袍有好幾處沾上了褐色的印子，邊角袖子上還有黑色的灰，一看就是忙碌了好多天。

    醫生不在意宋姿的目光，他用手指了指她們經過的區域，“喏，這些全都是這兩天送過來的傷患?！?/br>
    醫生說話帶著一點地方的口音，但不妨礙她們溝通交流，宋姿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不論是病房里還是走廊上都擠滿了人，這些人或坐或躺，身上布滿了灰土，襯得包扎傷口的繃帶特別顯眼。

    坐在地上的傷得比較輕，或是胳膊或是腿，躺在病床上的則不一樣，有的還能哼哼出聲，而有的擰著眉頭不知道是睡著了還是昏過去了，這些人的傷口基本都在胸口脖子這些致命的地方，宋姿甚至還看到缺胳膊少腿的人。

    她看得有些難受，情不自禁地撇開了一點腦袋，心里酸酸脹脹的，她生活在和平年代，也學習過歷史，但是光從書上看到的內容，和親眼所見的區別太大了，她們所享受的和平，是用這么多人的鮮血換來的，這讓她怎么能不為之震撼呢。

    “他們，”宋姿的喉間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就連話也說不清晰，她輕輕咳了一聲，生怕吵到了那些正在休息的人，“他們能恢復過來嗎？”

    她指的是那些躺在床上受傷嚴重的傷病，甚至還有一個幾乎被繃帶捆住了全身。

    “說實話，我也不知道，你看他，還能不能醒來都不確定?！贬t生指的正是那個身上纏滿了繃帶的人。

    “他是受了什么傷？”

    “被炸彈燒傷了?！睉饒霰葘崙鹧菥殮埧岫嗔?，但凡反應不夠快，或者觀察不夠仔細，就有可能直接喪命。

    宋姿的表情有些沉重，在這一刻，她深深地感激提出要來當志愿者的那個自己，她想盡自己所能，讓更多的人及時得到幫助。

    “前面的大堂里還有很多沒來得及救治的傷兵，你們就是去那邊，”醫生忍不住打了個哈欠，眼里的紅血絲都快占據整個眼睛了，“我就跟到這里了，四十八小時沒合眼，本來想著帶你們走走放松一下肌rou，結果走困了，這可不行，還不到睡覺的時候?！?/br>
    說完他腳步匆匆離開了，宋姿回頭看著他走入一間病房，注意力拉回到了他們這群人中。

    大堂就在眼前，跟著前面的趙茵她們走進去之后，宋姿看到了大堂的全貌，這里的空間其實不小，靠里的位置是護士站，除此之外，大堂的椅子上，靠墻的地上都是傷兵。

    統一的著裝，帶著黑灰的臉，讓人分不清到底誰是誰，不過宋姿這個時候找高青柏的目的暫且放到了第二位，先處理這些傷兵的傷處比較重要。

    宋姿不懂醫術，只能跟著趙茵一起，一個邊包扎邊教宋姿，另一個動作有些笨拙，但趙茵說的要點，宋姿都記住了。

    重傷的傷兵等不到她們過來，早就已經被醫院的人送到了病房，大堂剩下的都是傷處不算特別嚴重的，宋姿跟著趙茵兩人包扎的速度飛快，后面李成軍需要幫助，趙茵就先過去了。

    宋姿掌握了一定的手法，倒也沒有盲目上手，而是找了那些她剛剛弄過類似的傷處，包扎起來倒是有模有樣的。

    這次找到的是一個靠墻的傷兵，他的胳膊垂在一邊，傷口處的血已經滴落在了地上，宋姿皺著眉蹲下去的同時，那個傷兵緩慢地抬起了頭，兩人對視了一眼都愣了一下。

    宋姿驚訝的是這個傷兵的年紀似乎不大，雖然臉上被灰遮住了大半，但他的五官和眼神還能看出來幾分青澀，對年紀小的人宋姿總能多幾分耐心。

    本來沒打算開口說話，因為宋姿對包扎傷口還稱不上十分熟練，就怕分神弄錯了什么步驟。

    她沒打算開口，坐在地上的小孩倒是有話要說，他看了看宋姿之后，低著頭看自己被慢慢包扎起來的傷口，緩緩道：“jiejie，我的，胳膊，還能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