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亂臣 第1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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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伯繞過一座八角廊亭,就看見一棵梨花樹下,流觴曲水旁,一身玄黑繡金紋交領的蕭闕,正閑閑坐著,也不看眼前的舞娘,只自己在獨酌。 他無奈搖搖頭,隨即繞過滿院的鶯鶯燕燕,徑直走到蕭闕身旁說話。 只到底談話并沒有達到他預想中的結果。 傳完話往回走的路上,張伯對這世子全然不似方才來的路上那般有干勁兒,甚至頗有些恨鐵不成鋼之感。 怪不得都這么久了,他就沒聽說有哪家正經姑娘喜歡他家世子爺,如今眼見世子總算開了點竅,總算是會英雄救美。 沒成想他家世子爺半點不懂,還讓他直接將人帶過去。 如若那姑娘看見那些個花樓名憐舞姬,不知會作何感想。 蘇苑音主仆幾人倒不知這其間還有這種曲折,只見張伯不知從哪兒又突然回來,只是相比方才離開時的一團和氣,現下倒是有幾分胡子瞪眼的頹喪。 “蘇姑娘同我去見我家世子吧?!睆埐员┳詶壍?。 蘇苑音點頭,不慢不緊跟在張伯身后。 只是到了這兒,蘇苑音的內心倒不似之前那般忐忑了。 大概是有些視死如歸,索性也不怕了。 張伯在前面不遠處停下,側過身。 蘇苑音的視線也就一片明朗。 滿院的女子,各個花枝招展,有的妖艷有的淡雅有的嬌俏。 可蘇苑音只一抬眼便就看見了他。 沒有束冠,只像是隨意由發帶束起,還長處一截白色發帶順著墨發垂下,衣領大敞開來,露出利落的肌rou紋理,好巧不巧的就剛好停在鎖骨下方一尺的距離。 約莫是飲了不少酒,他的眸中好像染上了一層朦朧的醉意,隨意枕著身后的梨樹,神色慵懶。 院中這棵梨樹似是要比方才的那片梨園中的還要開得好些,已經有幾簇梨花風靜鳥棲枝。 蘇苑音看得清楚,恰逢梨花上滾落一滴朝露,正剛好掉在他利落的鼻梁上,襯得他此刻殷紅的薄唇有些瀲滟。 只像是一幅徐徐展開的畫卷,而那滴露珠就是點睛一筆。 相比起滿院的鶯燕,他應該才是那筆絕色。 蕭闕看著眼前這個好似腦袋不是特別靈光的人,嗤笑一聲,說是稀客。 蘇苑音惱自己怎就不由得看入迷的去,實在是沒有半點骨氣,啐了自己一聲。 一時遲鈍了的腦袋這才清明了些:“今日是來向世子謝過君滿樓那日的救命之恩的,只聽說世子好似還受了點傷,便就想著來瞧瞧?!?/br> 蕭闕聽罷,好看的眉毛一揚,說的話卻是勢必要將她堵得下不來臺才罷休:“蘇姑娘若是再晚來幾日,我這傷恐怕也該好得差不多了?!?/br> 言下之意可是嫌她來得慢,不誠心? 蘇苑音只見他就著身側有些舞姬的手,引了一盞酒,那名舞姬便就想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似的,朝她挑挑眉,好似炫耀。 蘇苑音心中一陣無語,面上卻故作誠惶誠恐,微垂著頭,只露出一截極白的脖頸,像是有些愧。 “還請蕭世子見諒些,實在不是刻意拖延,只是事發突然,手頭上也是一堆事,現下才剛處理完...” 聽罷她的一番“由衷”之詞,蕭闕只淡淡應了一聲,伸手一只節骨分明的手輕輕點了點左側的位置,讓她坐。 原坐在那位置上的女子似是有些不愿,似水的眸子帶了些怨氣,輕哼一聲,還是不慢不緊的扭著腰肢站起,挪遠了些。 蘇苑音頓了頓,還是按他的意思端正跪坐于軟毯之上,倒是同周圍一圈衣著各異的人比起來,似乎是有那么一點兒格格不入。 蕭闕看她這般波瀾不驚的模樣似是沒有太多奇怪,似是早在意料之中,只閑閑道:“蘇姑娘既知道我救了你,那不知蘇姑娘預備要如何報答這份恩情?” 來了。 自那天,他突然自那熊熊烈火中來,充滿蠱惑的嗓子問自己想不想活的時候,她就知道。 他就像,也應是那種從來不做于自己而言毫無意義事情的人。 倘若你從他身上索取了好處,必然也該付出相應的代價。 蘇苑音一雙清冷的眸子看向他,少了幾分真情,多了幾分公事公辦的味道,澄澈又坦蕩:“蕭世子需要我做什么,若是在我能力范圍之內的事情,必定無有不應?!?/br> 蕭闕見她一副正襟危坐,如臨大敵的模樣,隨即揚起細長眼尾,笑得極好看,眼角一顆淚痣也平添幾分艷色。 只最好看的臉上,卻說出了最殘忍的話來。 “你的眼睛我不喜歡,不然你就自己剜下這雙眼睛吧?!?/br> 他懶懶道,神色不動,語氣只是像在說今天天氣不錯那般云淡風輕。 周遭的靜了片刻,大概是還未聽過這么血腥的話,坐上的花樓娘子皆都有些花容失色。 有的只以為他這不過是玩笑話,偷偷側著眼,小心翼翼打量著他。 琵琶音似乎聞聲后也顫了顫,后來才又慢慢續上方才的音調。 蘇苑音神色一凜,她就知道這蕭闕的人情可不是好欠的,他就是此刻讓自己將欠他的那條命還回去,她都不會有絲毫詫異。 蕭闕觀她平靜異常,或是還是在想應對之策,又或許是為了不欠他,甚至可能甘愿答應這種要求。 但是無論哪種,他不愛去猜她的心思,索性拿下配在腰間的匕首,好整以暇遞給她。 “不知蘇姑娘可有想好了?”他慢聲催促。 蘇苑音回視他,見他說得認真不似玩笑,輕輕送出一口氣:“左不過是一雙眼睛罷了,同性命比起來實在是不值一提?!?/br> 說罷就伸出纖纖玉指接過面前的匕首。 蘇苑音手掌小,纖細手指只能堪堪握住刀身,不過倒是沒有多沉。 好好的美人,不嬌慣疼愛著,非要見點血,跟個眼珠子過不去做什么,尤其這明明是副清冷美目,哪里能不討人喜歡。 可這姑娘也是個狠人,男人耳根子都軟,若是聽到她求求情,說幾句軟話,這事兒也就過去了,非要死犟這拿什么刀。 見狀有些花娘面露不忍,也歇了互相爭寵的心思,委婉勸了勸,想替她求求請。 蕭闕斜斜倚在梨樹下,換了個舒服姿勢,對其他人說的話充耳不聞,帶著玩味地看著蘇苑音。 倒是像被她握著匕首微微有些顫抖的手給取悅,突然有些期待她接下來會怎么辦。 他饒有興趣的想,若是她哭著求他,他或許會答應放過她吧。 只見蘇苑音“刷”一身將匕首拔出,劍身的銀光閃過她的面,她將刀柄握在手中,還未作出什么反應,倒是有些膽小的花娘已經嚇得尖叫出聲。 她不知蕭闕究竟有多少把匕首,只現在手上這把倒是同那日他手中的那把飲過血的不同,是京中達官貴人都愛帶在身上空有其表的空架子。 但是若只剜了她一雙眼睛到是綽綽有余。 理智告訴她這便就是從此切斷同他聯系的最好法子,他現在不過就只是要她一雙眼睛,若是將來他攜恩要挾,或許就不是僅僅要一雙眸子那么簡單了。 這蕭闕可能會另有圖謀,若是同他牽連甚密,保不齊將來還會人頭落地。 蘇苑音顫著手,直視著蕭闕那雙令人捉摸不透的眸,明明是最柔和的眸只讓她看了覺得冷。 想不到自己即將就要瞧不見了,這最后一眼看到的人竟還是他,這個冷血嗜殺的修羅,開口便就要摘她眼睛,真是不甘心。 院中的舞娘亦不知何時都紛紛停了下來,膽子小的已經捂住眼睛不敢看接下來發生的一幕。 剎那間,周遭的呼吸的靜了靜,只有蕭闕不錯開眼的瞧她,眉宇間有些興奮之色,肆無忌憚欣賞她此刻膽怯但是強忍住的模樣。 直到只聽見“鏘”的一聲,像是有什么金屬落地。 他利落的眉揚了揚。 作者有話說: 咱這世子現在這般狂妄,以后有他苦的時候。 第15章 蘇苑音猛吸一口氣,有些無力的垂下手,唇瓣勾起一個自嘲的笑。 她竟這般軟弱,既貪生怕死,也怕苦怕痛。 她做不到狠下心來剜下眼睛的決絕,似乎她本就也沒什么氣節可言,只會觀局勢辨利弊,只想穩坐高臺,趨利避害。 “若是世子不喜我這雙眼睛的話,那我日后盡量少出現在世子面前就是?!?/br> 蘇苑音已經垂下眼不看他。 他也辨不清她此刻情緒,只不難聽出她聲音中的顫意。 只見她已經彎下了脊梁,討好的求著他。 “這雙眼睛于我還有些用處,我實在無法輕易舍去來報還世子恩情?!?/br> 蘇苑音話音落,只余光中看見一個身影陡然靠近,酒味混著淡淡的烏沉香充盈滿鼻,卻獨獨沒有花娘身上的香粉味道。 她抵著頭,視線中恰好看見他頗為優越的鎖骨,一個完美的凹陷弧度慢慢向著肩側延伸。 待意識到什么的時候,她默不作聲移開眸子卻只感覺有一股難以拒絕的力量,男子伸出兩指將她下頜托起,迫使她抬起頭。 蘇苑音想轉過頭,從他手中掙扎開,只感覺男子手下發了些力,下頜微痛。 兩人離的近,蕭闕身上帶了些冷意,蘇苑音也不由的覺得身下發寒。 院子一時間安靜了下來,不知滿院的花娘憐人是何時離開的,突然就只剩下他們兩人。 她只覺得腦子有些亂,千絲萬縷地繞成一團。 蕭闕見她哪里還有方才的強裝鎮定,彌漫著水霧的眸子中滿是驚慌失措,貝齒輕起,咬著嫣紅的唇。 “直視我?!笔掙I喉結上下滾動,慢身俯下靠近她近乎紅透的右耳,聲音有些低沉,帶著蠱惑。 蘇苑音身子一麻,有瞬間的晃神,不由自主地看向他。 他眸色極深,帶著不容置疑的強勢,像是能直穿云霧的烈陽,橫沖直撞能毀滅一切的山洪。 她像是逃離般的將視線移開,以為這是他發怒的前兆。 他笑笑,故意開口嬉弄她:“我本是想放過你的,只可惜啊,就在剛才好像突然又對你有了那么一絲興趣呢?!?/br> 他說的慢條斯理,語氣中卻隱隱透著興奮,眉宇間突然戾氣升起,像一條困住她的毒蛇,幽幽吐著信子。 這才是他,不是之前那個沉溺美色,貪圖享樂不得出的他,而是喜怒無常,心機深沉,動不動就會露出尖利獠牙的他。 其實蕭闕一早便就知道,她從不是甘愿輕易屈服之人,現在的服軟恐怕是為了在蟄伏中積蓄力量,然后反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