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死后第二年 第21節
岑妄沒有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的脾氣,因此點了個頭。 王妃又道:“第二,阿蘿與我承認過,徐氏曾為了破壞這樁婚約,與她說了些守僵的戰士茹毛飲血的壞話,具體如何,她未與我細說,但想來必然是對你名聲有礙,所以她對你有些疏遠,也能理解。雖然那時候她與我解釋,因為桑至也是將士,她不會有誤解,但現在看來,可能因為 桑至是將士,她誤解更深也沒準?!?/br> 岑妄道:“說我的壞話就等于是說守衛邊疆的戰士的壞話,我不允許有這樣的事發生,這個我絕對會證明給她看的?!?/br> 王妃道:“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你得反省你自己啊。桑蘿給你送丫鬟這點我會再說過她,不算,但你忽略的一點是,連那個丫鬟都覺得你很好得手,完全沒有鋪墊就敢直接生撲你,在這種事上,我是很贊同蒼蠅不叮無縫的蛋的說法,畢竟遠的不說,你看你父親,別說生撲了,丫鬟都不敢抬頭看他,你怎么就做不到呢?” 岑妄道:“父親是殺名在外,長得又兇,所以才這樣,那些丫鬟又沒招惹我,我無緣無故板著臉兇她們也不好。換位思考,如果是我在這樣的主子底下干活,我也不快,更談不上培養對我的忠心了。而且我只是不兇而已,該處罰時還是處罰了,昨天那兩個丫鬟我就處罰得很干凈利落?!?/br> 王妃道:“行,你有理,那你且說說,緣何那丫鬟敢生撲你?” 岑妄道:“還不是因為桑蘿,那丫鬟自己招供的,桑蘿不是默許她的行為,而是光明正大送 了她釵子,直接說要給她開臉,都說狗仗人勢,丫鬟自然也可以仗著主子的縱容胡作非為?!?/br> 岑妄是真覺得自己沒什么錯的。 王妃有些無語,道:“我話給你說得很清楚了,聽不聽由你,年輕人呢,各個都不喜歡聽老人言,就愛自己栽跟頭?!?/br> 岑妄笑:“母親可別這樣說,你青春煥發,哪里老了?!?/br> 王妃道:“滾邊去?!?/br> 王妃這邊談完,桑蘿也就回來了,桑蘿進來時也沒管岑妄,只是觀察了王妃的神色,沒發現有任何的異樣,心里有些疑惑,但見王妃向她招手,她也就先過去了。 反而是岑妄,不知何時轉了出去,給她們兩留了空間。 看來昨夜的事,王妃是想一個一個找,私下談心,桑蘿穩住心神,看向王妃。 王妃面對桑蘿,總是想到她可憐的身世,生母撒手人寰,獨留她孤苦無依被繼母欺負就算了,如今聽岑妄說來,桑至也不是合格的父親。 有這樣的境遇在,桑蘿把一些事處理得亂七八糟也是可以諒解的。 因此王妃寬言道:“阿蘿,我知道有不少的人家都有這樣不成文的規矩,新婦挑選幾個美貌又好拿捏的陪嫁丫鬟,只等日后自己不便時,開臉幫自己固寵??墒窃谖覀兗沂菦]有這樣的規矩,我們家是不支持納妾的,你看阿妄迄今為止身邊也干干凈凈,連個通房都沒有,因此,這樣的心思,你日后不必擔?!?/br> 王妃這是以為桑蘿身邊沒有可靠的女性長輩為她出謀劃策,只是自己聽說得安排這樣的陪嫁丫鬟,這才也依樣畫葫蘆給自己也安排了,卻連該挑怎樣的人,又該何時用好陪嫁丫鬟也不知道,這才鬧出這樣大的烏龍來。 總歸來說,王妃還是不大相信桑蘿真的會不在乎這樁婚事,畢竟對于桑蘿這樣一個沒有退路的人來說,婚姻就是她的事業,她必須要好好經營住,再次也得給自己留個孩子。 而昨晚那些話也不過是因為事趕事,桑蘿在氣頭上才胡言亂語的,畢竟人都是有脾氣的,王妃都可以理解。 桑蘿也知道王妃是好意,畢竟沒有哪個母親會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婚姻美滿,而且昨天她和岑妄鬧起來,王妃沒有對她多加指責,已經是很好了,桑蘿記她這個情。 但同時,她對王妃所言也不以為然,只是想到大概真是因為這樣,所以上輩子的楚楚才一直沒法進王府的大門吧。 雖然王妃有意修補她和岑妄的關系,但別說桑蘿對岑妄的意見如何了,既然他的心遲早屬于別人,她又何必貼這個冷屁股,她遲早是要走的。 因此桑蘿只是敷衍應付道:“我知道了母妃,往后我會注意的?!?/br> 左右岑妄已經自覺與她分房,目的達成,她應了和沒應也無甚區別了,不如應了,還能讓各自面子上好些。 果然王妃就開心起來了,道:“你不要叫我母妃,顯得不親近,你該和阿妄一樣也叫我母親,而且你也嫁進來了,該習慣新身份,別讓丫鬟叫你姑娘了,該改叫世子妃才是?!?/br> 桑蘿點頭稱‘是’。 一番交待完,新婚夫妻終于啟程往桑府去了。 兩人同車,但桑蘿顯然不愿和岑妄交流,掀起一角車簾看著人聲鼎沸的街景,但便是如此,岑妄還是與她道:“你放心,我會和岳丈說清楚的,不叫他為難你?!?/br> 桑蘿瞥了他一眼,未接這話。 新姑爺要陪著姑娘三朝回門,算是桑府一件大事,桑祺早候著等了,岑妄讓下人把備的禮拿了進去,轉頭一看,桑蘿已經先和平姨娘進去了。 桑蘿與平姨娘只是短暫盟友關系,并無親熱話講,因此平姨娘只是與桑蘿寒暄了幾句話后,就道:“老爺在書房等著你,你快些去,言語溫和些,老爺似乎有些生氣?!?/br> 桑蘿便去了。 她前腳剛走,岑妄后腳進來,正看到她離去的背影,岑妄道:“怎么,我走到哪,她就從哪離開,好歹是她家,哪有這樣待客的?!?/br> 平姨娘忙道:“是老爺叫姑娘有事去呢,姑爺你坐坐,吃些果子?!?/br> 岑妄一聽是桑至叫桑蘿,也不坐了,問清楚桑至在哪,忙提步跟了上去。 盡管前夜岑妄說得很清楚,一切與桑蘿無關,都是他好奇心旺盛的緣故,桑至也愿意相信他,可這不代表他滿意桑蘿的態度。 在他看來,他是父親,桑蘿理應敬重他,昨夜是她沒處理好自己的事才驚動他深夜還要派人上門,本就是她的錯,桑蘿更該說清來龍去脈,并誠懇反省,而不是只冷冰冰丟給仆從四個字“我不知道?!?/br> 沒有前言后語,似乎很不把他放在眼里,這讓桑至很生氣。他原本就疑心桑蘿被徐氏有意放養這么多年,沒受過教育,品行不夠端正,會在王府惹是生非,雖則桑蘿出嫁前裝得很像樣,但也不耽誤略有風吹草動,桑至便疑神疑鬼,總想敲打桑蘿讓她乖順些。 這也是桑至今日把桑蘿叫去訓話的最主要目的。 因此,當岑妄跟上時,他正好聽見桑至在斥罵桑蘿:“這就是你和父親說話的態度嗎?我問一句怎么了?你人還是我的,我多問一句,又怎么了?” 聲音非常洪亮,不像是在教訓女兒,倒像是在教訓手底下不聽話的兵。 岑妄剛想推門時,聽到桑蘿口齒清晰地道:“沒什么,只是女兒想,若早十四年父親能對女兒稍微上點心,也不至于這個地步。在父親眼里,女兒是始終沒受過教育的野丫頭,隨時都可能在王府闖禍連累桑府,但那又如何?在該教養我的時候不教養,不就是父親的過錯,若真有那天,我也只能說一句,還請父親自作自受?!?/br> 全然是不介意撕破臉的態度,那種破釜沉舟的反抗的勇氣,讓岑妄有些發怔。 書房內桑至被氣到了,道:“徐氏說你頑劣,我先前還有些不信,可如今看來,你就是裝的,這才是你真實的性格吧,怪不得才成親兩天,就能把夫君氣到找我來理論。你真的瞞我瞞得辛苦?!?/br> 桑蘿道:“父親若是覺得受我蒙騙了,大可收回休書,把徐氏重新接回來,我真想問問,她虐待我,怠慢我,造謠我,還侵吞母親的嫁妝,哪件事是我冤枉她了的。倒是父親可笑,非黑即白,我與徐氏之間,必然是一對一錯,我不如你的意,錯的就是我,受冤的就是徐氏,那之前你查明的又是個什么東西?” 真的是很不客氣的語氣,岑妄未及細想,就在桑至開口之前,把門推開了,展現他面前的是父女對峙的一面,見他進來,桑至面露尷尬,桑蘿卻輕輕地把目光移開了,不知看向何處,但顯而易見,這屋里的兩個男人,她都不怎么想見到。 岑妄猶豫了下,還是走上了前,站在了桑蘿的身邊,對桑至道:“昨夜的事確實與桑蘿無關,桑叔叔有什么想問的,可以直接問我,桑蘿回答不了你什么?!?/br> 桑至尷尬道:“其實也不是那件事,算了,我該說的也說了,她不聽一意孤行我也沒辦法,還請世子爺多多包涵?!?/br> 岑妄低頭瞥了眼桑蘿,他眼尖地看到那瞬間桑蘿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 岑妄頓了頓,道:“若岳父無事,我先帶桑蘿離開了?!?/br> 桑至有些意外,但岑妄愿意進來護著桑蘿的局面也是他樂見其成的,因此即使桑蘿的忤逆讓他還在氣頭上,他也同意讓岑妄帶走了桑蘿。 等出了書房,桑蘿問岑妄:“好端端的,你進來做什么?” 岑妄瞥了她一眼,道:“在馬車上時我便說過了,此事因我而起,不會讓你受委屈的,我自然要說到做到?!?/br> 桑蘿道:“他說我也不是為了這件事,你不必進書房來尋我?!?/br> 岑妄道:“說起這個,你方才是怎樣想的,竟然這么還嘴,不知情的,還以為你要與他斷絕父女關系?!?/br> 桑蘿面無表情:“世子爺不覺得自己管得太寬了嗎?我愿意怎樣是我的事,不勞駕你cao 心?!?/br> “我替你cao這個心做什么,我只是覺得邏輯不通啊。桑蘿,徐氏說你對上桑叔叔時簡直像換了個人似的,今日你也算是讓我開眼見識到了,我就更加好奇了,既然你一直對桑叔叔有想法,緣何在葉唐的事上,你就可以精準地拿捏住桑叔叔的性格,接招拆招,而不是和今日般,與他話不投機就爭吵起來?!?/br> 岑妄問道:“畢竟按理來說,在那之前,你就算見過桑叔叔也是十四年前的事了,早該忘記他是個什么性格的人,又如何能做到這般對癥下藥?!?/br> 桑蘿睫毛微顫。 岑妄的敏銳出乎她的意料,而更讓她意外的是,她從沒想過岑妄會在這種小事,尤其是她的事上心。 說實在的,她與桑至怎樣,根本不關他的事。 桑蘿道:“世子爺不必多想,一切只是誤打誤撞而已?!?/br> 誤打誤撞?岑妄不相信有這樣的巧合。 岑妄道:“你蠻可以繼續哄著桑叔叔,畢竟你都出嫁了,一年也回不了幾次家,可是你卻連這點表面功夫都不想再做了,我不相信你會突然改了性子有那樣的誤打誤撞。面對我時也是如此,婚前忍氣吞聲,婚后就敢暴露本性,倒時時讓我有種錯覺,就好像我只是你的一個工具,一個讓你可以脫離桑叔叔對你的控制,讓你今日有底氣與他叫板的工具。桑蘿,你分明每步都走得很清楚?!?/br> 倒是讓他猜了個七八分得準。 桑蘿道:“你如果介意,可以把我休了的,我不介意?!?/br> 她甚至都懶得多解釋,直接就認了。 桑蘿沒覺得有什么不好認的,嫁妝都在她手里了,她真的無所謂了。 岑妄卻覺得可笑:“你知道早晨母親與我說了那么多的話,就是為了讓我們兩好好的,結果怎么好?你從頭到尾就對這樁婚事不在乎,倒反而襯得我們一廂情愿的可笑了。母親還說要以真心換真心,哪里能想到桑蘿你根本就沒有心?!?/br> 第二十六章 讓岑妄生氣的是, 他夜里夢到了桑蘿。 他在夢里回過神來時,耳朵里已經收納進了下屬匯報的聲音,無一例外都是關于桑蘿。 她如何與葉唐有染, 桑至又是如何勃然大怒把她趕出了家門,她被逼無奈之下,幾近身無分文地嫁給了葉唐, 結果成親沒多久, 連從小跟在身邊的喚月也沒保住,被好賭的葉唐賣去了紅袖閣。 岑妄怔愣之余, 下意識問道:“她大約是被冤枉的?!?/br> 下屬道:“應該不是,據屬下打聽到, 桑將軍曾令婆子給桑家姑娘驗身, 她確實不是完璧?!?/br> 岑妄垂眼, 默然不語。 他以為桑蘿是被冤枉,不過是因為她婚后過得太過凄慘, 與葉唐不像是有情誼的樣子, 可是并非完璧之身這點騙不了任何人, 即使不是葉唐, 也另有其人,桑蘿并不忠于與他的婚約。 不滿意這樁婚事, 桑蘿其實大可退婚, 而不至于選擇與其他男人茍且,以致于這樣潦草地就葬送了自己的下半輩子。所以說,今日的結果, 也算是桑蘿咎由自取。 那時, 岑妄是這樣想的。 巷子里的那一眼再驚心動魄到讓他魂牽夢縈, 但一想到桑蘿已經是別人的娘子, 她的不忠,岑妄的精神潔癖就會發作,覺得眼睛生得再美又如何,主人也不過如此,沒什么好值得掛念的。 岑妄將稍微拋出去的心又收了回來,若無其事地繼續過著他的逍遙日子,只等王妃把上京的事了結就回錦端去,屆時上京的一切自然干干凈凈的,與他再也牽扯不上任何的關系了。 但事與愿違,岑妄還是在他分外不想看到桑蘿時遇見了她。 這件事說來其實還要怪李枕那個王八蛋,李枕也不知從何聽說,街上多了個賣餛飩的餛飩西施,聽說是生得極美,他好奇心上來,非要拉著岑妄去開個眼界。 去就去唄,一碗餛飩才幾文錢,于是岑妄便去了。 人未及攤,他就率先看到攤前忙碌的身影與那雙難令人忘懷的眼,只是此時笑眼盈盈,若碧水無波,已經不復當日的悲苦倔強。 岑妄心里多了些許的苦笑,只覺當日自作多情,葉唐打人打得再兇,關起門來,他們依然是夫妻,葉唐依然能讓桑蘿露出笑顏來。也幸得那日走得快些,沒有說出不該說的話,否則此時真該要鬧出笑話了。 岑妄夾在人群中,要了份餛飩,桑蘿目光掠過他時一點異樣也無,大概也是把他當作一個無關緊要的路人忘卻了,岑妄想到這兒本該一笑置之的心情卻莫名有了幾分失落。 桑蘿的餛飩生意是越做越好的,無論岑妄何時路過,都能看到她的餛飩攤前擠滿人,有男有女,有老人有小孩,桑蘿游刃有余地一一應對,并不厚此薄彼,少給誰一分笑臉。 鬼使神差的,后來岑妄也私下去買過幾回餛飩,都是趁著攤上人最多,桑蘿絕對無暇顧及到他的時候。 但桑蘿的細心超過他的想象,岑妄原本想丟了銀子端著餛飩就走,桑蘿卻總是記得用布幫他墊一下手,細聲細語道:“別把湯水晃出來了,小心燙?!?/br> 兩人遞接時,岑妄再注意,也免不了會碰到桑蘿的手,軟軟的,像是堅硬蚌殼里柔軟的蚌rou。 每次那時候,岑妄都會心神一晃。 餛飩攤去多了,自然也會撞見鬼,岑妄有一次就遇上來要錢的葉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