偽造淑女 第74節
柏澤清垂眸,絲絨盒里戒指在光線下折射的光澤真刺眼,他的眼睛怎么會這么痛? 柏澤清不死心地問: “什么時候的事?” 林頌音看著他,“昨天下午?!?/br> “昨天下午,昨天下午?!卑貪汕逯皇侵貜椭?。 他不該問的,那上面有登記的日期,只是他看不清了。 許見裕在林頌音回答柏澤清這個問題的時候,才不緊不慢地將傘攏好,放到墻邊,向林頌音走了過來。 他今天難得穿得正式,今晚許昌鴻約好兩家人一起吃飯,因為易競說過明天要出國陪妻子過年,她身體不那么好,回來不太方便。 許見裕走到林頌音身邊,攬住了她的肩,他能感覺到林頌音此時身體的僵硬。 許見裕頓了幾秒鐘后,開口的時候聲音很平靜。 “婚禮在下個月14號,原本定在這個月的,但是要處理的事實在太多,我到時候會記得給柏副總一家發請帖?!?/br> 柏澤清像是聽不到另一個人的聲音,他感覺到視線里只有模糊的紅色,連林頌音的臉都不再清晰。 他又用力地去按太陽xue,那里跳得像是他下一秒就會死去。 柏澤清望向林頌音無名指上的那枚鉆戒,又低頭看向自己的那一枚。 摘月季時手指被劃破的傷口,好像這時才開始潰爛蔓延到胸口、全身。 “你已經有了別的戒指,”柏澤清的眼里沒有了一點神采,“不會想要它了對不對?” 林頌音看見柏澤清白到發青的臉色。 她感受著肩膀上的溫度,她已經做了決定了。 她努力維持著一張不為所動的臉:“嗯,我不想要了。外面雪下得很大,你早點回去吧?!?/br> 柏澤清點了點頭。 他甚至還記得將結婚證放回鞋柜上,他雙手緊緊地攥著沒有合上的絲絨盒。 “那,我走了?!彼f。 林頌音看著柏澤清頹喪的背影。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柏澤清這個樣子。 她聽到門被關上的聲音。 他下臺階的聲音很沉,又像是被臺階絆了一下。 但是林頌音知道他會好的,他是成年人。 這只會是他人生的一個插曲。 所以她只是站在原地靜待他的離開。 柏澤清已經走到自己的車前,剛剛下車時,他連車門都沒有關上就這樣下車了。 但是還是遲了。 他想要拉開車門,但是他只是低垂著眼簾,沉默而絕望地站在原地。 雪還在綿延地下墜,下一秒,他卻倏地收回自己準備拉車門的手,轉身向門前走去。 林頌音回過頭,正想要和許見裕說什么,就聽到關上的門又被哐哐哐地敲了起來,以一種瘋狂的不管不顧的姿態。 柏澤清去而復返了。 他氣血上涌,眼前一片空白,只是一聲不吭地敲著門,那敲門聲就像是要把這扇門給敲碎。 林頌音聽著柏澤清敲門的聲音,那動靜就像是在敲打著她的鼓膜。 林頌音看著門前,花瓣已經潮濕有些甚至發蔫的月季花,她身形向前動了一下。 許見裕卻用力攬住了她的肩膀。 “別去,”許見裕垂眸,他眼里的情緒難辨,他只是將下巴靠在林頌音的頭頂,如果林頌音仔細聽,會聽出他聲音里帶著很淡的央求的意味。 “忘記我們的約定了么?我們說好了的?!痹S見裕在她耳邊說。 林頌音這時仰起頭,對他艱難地笑了一下。 “我沒忘?!?/br> 許見裕不知道她的這個笑容是什么意思,又或者,他不那么篤定。 下一秒,林頌音撥開了許見裕握在他肩頭的手,向大門口走去。 “柏澤清?!彼驹陂T內叫他的名字。 但是她并沒有開門。 敲門聲在她出聲之時驟然間停下。 柏澤清站在門外,手靠在門上,他沒辦法就這樣離開。 對,林頌音結婚了。 如果他還是一個哪怕有一點道德的人,他現在就應該離開,永遠不再打擾,或許這樣,他還可以在林頌音心中留下一點體面的形象。 但是……他還不想放棄。 他不能就這樣走。 “開門吧?!彼诼牭剿兴謺r,心底竟然又浮起一絲病態的期待。 他極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還像一個正常人。 “我想看著你?!彼f。 “柏澤清,你聽我說?!绷猪炓粢廊粵]有開門,她將手握在不知是鋼還是鐵制成的門把上,那里觸感很涼。 “謝謝你跟我說這些?!绷猪炓裟芨杏X到門縫隙間傳來的一陣涼風。 她知道許見裕在身后看著她,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應該做什么。 一門之隔,柏澤清聽到林頌音的聲音,慢慢地將額頭貼在了冰冷的門上。 “我不想聽你說謝謝?!?/br> 林頌音不知怎么竟然笑了一下。 她用力地眨了一下眼睛,而后用一種很輕松的語氣說:“你忘了我們會遇見,不就是因為你要幫我變成淑女嗎?雖然我死性不改,但是還是要說謝謝?!?/br> “你愛他么?”柏澤清問,“你不愛他?!?/br> 他難以自控地抱有一個毫無理智的念頭,他想,如果林頌音不愛許見裕,那他可以帶她走。 柏澤清知道他們聯姻一定會簽協議,違背協議的錢他可以還,林頌音提出的所有條件他都可以做。他不明白為什么那么簡單的事,他到現在才想通。 “我已經答應和他結婚了?!绷猪炓粽f。 “但是,我愛你?!卑貪汕宓穆曇袈犉饋韷阂侄纯?。 林頌音不知道為什么,在聽到柏澤清說愛她,心里會產生密密麻麻的很酸澀的感覺。 從前有一些人說過愛她,mama和姥姥說愛她,池之希也說過愛她,她校園時戀愛的對象也說過愛她,但是那些時候她聽到這些字眼時,是開心的,是滿足的。 可是柏澤清說愛她,卻讓她感覺到彷徨和苦澀。 很像她小時候看到路邊很美麗的花,她好奇心很重地摘下一片花瓣放進嘴里咀嚼,花很香,但是嘗進嘴里卻帶著澀味。 現在,她喉嚨間就是那種味道。 她說:“人活著其實會有很多比愛情更重要的事?!?/br> “我愛你?!?/br> 林頌音不可以再聽了。 “我知道了,”她說,“你很久不見我,很快就不會再愛我了?!?/br> 林頌音這時才意識到,原來從前在每一次面對柏澤清的時候,她只要想到十歲生日那天,他隔著一道歐式鐵門,以一種憐憫的姿態同情地看向自己時,她都在介意。 明知道他沒有任何錯,但是面對他的時候,只要想到,她心里總是怪他。 她甚至絲毫不怪打算將零花錢捐給她的易舒語,但是柏澤清不行。 可是今天,她終于釋懷了。 她再掀起眼簾時,終于說:“你剛剛是不是說想要送我生日禮物?我好像想到想要什么了?!卑貪汕鍥]有回答,他看著室外的雪花,就像是海邊的泡沫。 他突然在這一刻和林頌音產生了令他感到絕望的默契。 他知道林頌音要說什么。 “我不送?!?/br> “婚禮你不用來。以后,也不要來——” “以后,我都不可以來找你了么?” 林頌音眼睛沒有眨。 “嗯,不要見了?!?/br> 柏澤清得到答案以后,手無力地抖了一下,那枚鑲滿鉆石的戒指就這樣從絲絨盒里掉落,落到了臺階上,一路滾著滾著滾進了臺階旁的草叢里。 林頌音已經想好了的,她答應和許見裕結婚時,就清楚地認識到她該和柏澤清劃清界限。 她不想自己被他影響。 可能許見裕說得沒錯,她從來沒有在等待柏澤清做什么,但是她內心自己都不知道也不承認的角落里,她曾對柏澤清有過期待的,她期待過。 柏澤清感覺到頭骨又傳來一陣鈍痛,他闔上了眼睛。 “那我想你了,怎么辦?” “忍一忍就過去了,很快你就不會再想了。沒什么好想的?!?/br> 她說:“我會過得很好,你也要這樣?!?/br> 柏澤清終于感到一種徹骨的萬念俱灰。 他已經分不清眼睫上是不是雪花幻化成的雪水,他擦了擦,又看到泥土里那枚戒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