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狼奴 第89節
話才落下,狼奴忽然將她完全摟到了自己懷里,楚言枝原本還坐在高座上,驟然因此穩不住身體了,也不得不抱緊了他。 狼奴讓她坐到自己身上,撫著她的腰,方才還蒙霧似的眸染上了欲念,渴盼地望著她:“是殿下要奴回來的,以后再也不要把奴丟下了?!?/br> 楚言枝剛要說話,他扶了她的后腦,似吻似啄地將唇貼上她衣襟口裸.露的皮膚上,慢慢地往上親她的頸與下巴。他從來沒這樣親過,楚言枝不禁抓了他的耳朵,他卻攀著她的下巴,親在了她的唇上。 他不滿足只是碰一碰而已,吮咬著給她覆上了一層濕澤。 楚言枝被他親得呼吸促了好幾分,門外卻傳來了繡杏和紅裳說話的聲音。 也沒聽見紅裳說什么,她似乎腳步一刻未停,就徑直來了內室。 “殿下,這是方才您讓奴婢去描的花樣子。奴婢本想照著描一份來的,娘娘聽說你要用,讓奴婢直接給拿來了?!?/br> 紅裳說著將花樣奉上,視線卻在正坐在窗邊捧茶喝的楚言枝與底下坐著不動的狼奴臉上幾度逡巡。 見他們臉上都有些紅,眼里還都有水光,紅裳一時拿不準,試探地問:“殿下和狼奴吵起來了?” 楚言枝把那盞剛倒的陳茶擱下,視線轉向窗外,似作無意地將衣襟口掩了掩:“他總氣我,我忍不住罵他?!?/br> 紅裳問狼奴:“為何要氣殿下?你是做奴的,這么不知規矩嗎?” 狼奴太討厭紅裳了,可也是心虛,他別過臉去,聲音還有點悶:“我沒有氣殿下,是殿下自己脾氣不好?!?/br> 狼奴幾乎從沒有說過殿下的壞話,紅裳心頭那點疑慮消了些,轉而去把那壺涼茶拿下來,換了滾熱的水給楚言枝泡了杯木樨青豆茶,勸道:“狼奴是不懂事些,殿下別為著他生氣?!?/br> 楚言枝干脆演到底,擦了擦眼尾的一點濕潤,把她剛端來的茶放到了一邊,扭頭讓外頭的涼風盡量把臉上的熱吹下去些:“我哪會為他生氣?小奴隸而已……他再不聽話,我真把他換了?!?/br> 背對著她們的狼奴身體僵了一瞬,即便知道殿下是刻意說這話給紅裳聽的,他的心還是顫了顫。 他話音里真粘帶了幾分怨氣:“殿下換不到比奴更好的了,奴比誰學東西都快,比誰的功夫都要好。師父都快打不過奴了?!?/br> “你是說我還非你不可了?”楚言枝嗆聲,別在窗前的臉卻又忍不住露出幾絲笑意。 “奴不敢這樣講,但殿下這樣想,也對?!?/br> 楚言枝又要用更大的聲音跟他吵,紅裳忙來勸。勸到最后,把狼奴氣走了。外頭的繡杏問要不要去找他,楚言枝說不用,他愛去哪里就去哪里。 他們這樣一吵,紅裳果然不再用那般眼神打量了,只是開始問楚言枝要不要真哪天把狼奴換走,換個女護衛在身邊。 楚言枝又擰著帕子道:“那也得是個能打得過他的女護衛……不然真如他所說,換個還不如他的人,豈不是助長了他的氣焰?” 紅裳思索一番,便不再說什么了。畢竟護衛,甚至是女護衛都好找,要找比狼奴身手還好的,恐怕難如登天了。 這倒可以和娘娘提一提,然后找錢公公問問。功夫好的女護衛難找,功夫好的宦官還是有的。 吃過晚膳后,楚言枝又早早地洗漱好,將人都遣出去了。因為天色還早,外間并未留人守著。楚言枝倚在羅漢床上卷起竹簾,外面的雨已經停了,將要徹底淹入云層的烏金散著泛黃的余暉,院中樹木枝葉上的水珠滴滴答答往下落著。 她才看了不過一會兒,眼前一暗,擱在窗檻上的手被那雙熟悉的手握住了,接著卷到一半的竹簾“唰”地落下,身上沾著雨氣的少年翻進來了,摟著她的肩背,將她抵在了窗下,緊緊抱著她,眼睛不知怎么又紅了一圈:“殿下,奴再不惹殿下生氣了,殿下可不可以非奴不可?奴什么都沒……只有殿下。這世上殿下不要奴,就再也沒人要了?!?/br> “你把剛才的話當真了?”楚言枝想笑,看他這么認真的樣子,又不忍笑。他一傷心便很難哄,還是不逗了。 她兩臂搭上他的肩膀,把他微潮的發絲攏到一邊:“我確實找不到比你更好的小奴隸了。剛才不是有意說那樣的話,紅裳她不許我和你走得太近。他們都不許。我裝作跟你吵架,她便能少點疑心,管我管得少些?!?/br> 狼奴跨在羅漢床上,貼貼她的臉:“奴明白。以后我們都要這樣嗎?” 楚言枝點頭:“以后在人前,你不許勾我,遣了人你再來?!?/br> 狼奴臉上仍不見笑,只默默摟住她的腰應了。 春雨漸停,四月孟夏,楚言枝自從那回去文華殿聽了一講之后,已有將近一個月未再去了。成安帝為此特地來了長春宮一趟,竟開始催她去了,說只去一次受了點委屈便不再去,傳出去會讓朝臣們笑話的,這不是讓父皇丟臉為難嗎?哪怕再無心學習,走個過場也好。 姚窕嘗試為楚言枝推脫,沒說幾句,成安帝卻已經把臉板起來了。楚言枝見他態度實在堅決,只好再繼續回堂上課了。 約莫一個月沒再來過,楚言枝發現三jiejie在堂上對兩位講師的態度都有了些微的變化,尤其是對嵇嵐,不再那么劍拔弩張了,經常語氣謙遜地主動問他問題。 嵇嵐倒還是像之前那樣,不論說什么都總一副淡淡的神情,即便楚姝主動追著他問,他也是能推給老講師就推給老講師。 楚言枝悄悄問了三jiejie,三jiejie說,她發現嵇嵐這人確實有些真才實學,跟著他能學到不少東西。 楚言枝總覺得這樣的話聽起來不太妙,怕三jiejie是不是真動了心。但娘親說得對,這不是她能cao心的事,這其中的利害關系,其實三jiejie比她清楚得多。 楚言枝坐在堂上,早已沒了第一回 來時那么強烈的學習愿望了。她不得不認命地想,無論自己是在文華殿讀書,還是在長春宮里捧著書看,學習對她而言都只能作為一種消遣而已了,上回來這,明明也沒做什么,卻差點惹了大麻煩。為了盡快消除父皇對她的那點念頭,楚言枝即便遇到問題也不敢再去主動問兩位講師了。 特別是嵇嵐,好幾次楚言枝見他欲言又止地看著自己,心里都忍不住要咯噔一下,忙把頭低下去,生怕他過來主動搭話。 她那天讓人送個禮就能讓父皇變了心思,還是借著小奴隸的由頭送的,要是再多說兩句話,別直接把賜婚圣旨打下來了吧。 嵇嵐似乎感知到了她的抗拒,再沒那般看她了,連路過打照面也是能避則避,不會抬眸與她對視。 又勉強上了一兩個月的課,楚言枝便以夏日炎熱,而長春宮和文華殿距離太遠,文華殿堂上放置的冰塊又太少,她實在怕熱為由,向成安帝請求停一段時間。 事到如今楚言枝已經管不了什么鬧笑話不笑話的了,六皇子如何譏諷她,她也盡量視若無睹。成安帝顯然還未死心,責怪她沒耐性怕吃苦后,要求她過了八月中秋一定要再繼續去聽講。 楚言枝對自己這位父親心一天比一天死得更透了。 小時候仰慕他,大了些有接觸了開始看不起他,可他待她好一點的時侯,她還是會忍不住慶幸自己是個有父親的孩子。但更多的時侯,她都明白,父皇是個沒有心的人,對她沒有,對三jiejie沒有,就是對于娘親、孟皇后,那點心也很虛無縹緲。 轉眼到了七月,楚言枝想到娘親和錢公公秘密安排的事,愈發憂心了。小奴隸感覺到了,無人的時候開始一遍遍問她怎么了,是不是又不想要他了。 自從那天之后,盡管楚言枝總能和他私下見見,待他也越來越親近,他臉上的笑容還是一天比一天少了,似乎總沒什么安全感,隨時怕自己被丟掉。 楚言枝更不確定要不要把這件事告訴他了。 七夕前日,姚窕帶她一起去了趟坤寧宮,問楚姝可想和楚言枝一起去長安街護城河那里放河燈。 楚姝這些年對外出游玩的事興致越來越低了,但姚窕都親自過來問了,楚言枝最近又總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楚姝隱約意識到什么,想想便也答應了。 “你姚令表哥如今身長七尺,在國子監讀書,氣質溫文爾雅,到時候他會在長安街南巷靠近一棵掛紅綢的榕樹旁的河燈攤販上等你。他右手虎口處有顆黑痣,你若認出他來了,也不必和他交談,只管和你三jiejie去放燈許愿。等那榕樹下站滿了人,你再過去看熱鬧,錢公公有做安排,他會和你說上話的?!?/br> 姚窕拉著楚言枝的手再一次仔細交代著,末了嘆氣道:“今天你把嬤嬤也帶上吧,讓她去見見姚念?!?/br> 楚言枝抬眸:“要告訴嬤嬤她是陳二姐嗎?” “我沒說她是陳二姐,我只說,她是蕓姐兒那年生的孩子。我也沒說蕓姐兒已經死了,只說錢公公找到了蕓姐兒,她卻不肯跟過來,錢公公就把她的孩子單獨帶來了京城。到京城后,我兄長嫂嫂就認她做義女了?!?/br> 直接開口說蕓姐兒已死,姚窕還是做不到。年嬤嬤就像她半個娘,哪怕知道她應該猜出來蕓姐兒不在人世了,姚窕也不忍看到她得知真相時的神情。 歇完午覺,楚言枝正要起身搖鈴喚人進來服侍她洗漱,轉眸就見床頭趴著個少年。狼奴疊臂搭著下巴,見她醒了,長睫眨了眨問:“殿下不要瞞奴了,今晚要去見誰?” 楚言枝坐起身,手梳攏著頭發。夜里他也會跟上,現在不說,他到時候知道了,恐怕會更難過。 楚言枝一點也不想嫁給姚令表哥,但確實很想見見他。她經常想,如果娘親沒進宮,而是嫁到了一個離家近的尋常人家,她和表哥一起長大,興許還真有可能會想嫁給他。 再者,她還從沒見過娘親那邊的親人,能有這樣的機會很難得,娘親一定很想念他們,她去了回來也好說給她聽一聽。 但這些話,怎么同狼奴解釋呢? 好像也沒什么好解釋的……他又不是傻子,專在這里等她醒來問,想必都猜出來了吧。 “我表哥,一個叫姚令的人?!?/br> 狼奴黑眸微垂:“殿下未來的駙馬嗎?” 楚言枝刻意不看他了,起身去拿梳子梳頭:“娘親有這個意思?!?/br> 狼奴從她這樣的反應里確定了一切。沒想到殿下這么快就要擇駙馬了,他原以為還要至少一兩年的…… 楚言枝在妝臺前坐下,久沒聽見他的聲音,透過鏡子往后看。狼奴在慢慢地走向她。 楚言枝本以為他會有很大的反應的,見他如此,本想松下來的那口氣非但沒能松下來,反而堵在了心口,欲出不出的,悶得她難受。 狼奴嫻熟地從后攏住了她長長的發,拿了她手里的梳子為她梳著。他的手一向很巧,看幾次那些宮婢為她梳頭后便都學會了,可惜很少有為她梳的機會。 “他是最好的人選嗎?”狼奴問。 楚言枝開了一只香盒,指腹擦了點香粉,涂到手背上輕輕嗅著,聞言道:“娘親和錢公公為我選的人,錯不了的?!?/br> “殿下以后會和他同床共枕,會和他生小娃娃?” 楚言枝垂眸:“我沒想那么遠?!?/br> “會嗎?” “……至少現在我是不愿意的。要是可以,我不想嫁給任何人?!?/br> 狼奴為她盤發的手頓了頓,看著鏡子里的她:“殿下愿意的話,奴可以幫你?!?/br> 楚言枝蹙眉,警惕問:“你想做什么?” 狼奴斂目,手腕幾轉便為她挽好了個分心髻:“帶殿下離開這里?!?/br> 楚言枝笑了:“你說傻話呢?!?/br> 狼奴沒笑,拿出盒里的幾只玉簪替她簪上:“奴攢了一筆錢,在京城郊外十里巷那置辦了個宅子,三進三出,很大很漂亮,雇了人每天在那里打掃守門。奴還買了南山腳下的一處莊子,有五十畝地,雇了很多農家幫奴種。錢是奴做東西托人去賣換來的,現在還剩三百兩銀子,奴每天做東西、賣東西,可以賺很多很多的錢。奴養得起殿下,可以把殿下養得很好很好,殿下想要什么奴都能買到……” “你瘋了?!背灾τX得他像魔怔了,回頭一把握住他的手,才發現他的手很涼,還在抖。 狼奴感覺到她指尖的暖意,唇角牽出一個勉強的笑:“為什么這世上沒有人姓狼呢?” 楚言枝要拉他坐下,他不肯動,看著她道:“如果奴有爹有娘,有家有族,有錢有財,可不可以做殿下的駙馬呢?辛是師父的姓,不是奴的姓……奴為什么不是人呢?” 楚言枝沉默著:“……你從前不是說,讓我像喜歡小狗那樣喜歡你嗎?” 狼奴神情怔忪片刻,是的,是的,他是殿下的小狗,是殿下的寵物、玩具,唯獨不是他自己。他這些天不是每天都這么告訴自己了嗎?為什么又生出妄念了呢。他說這些,只會讓殿下有壓力。殿下說她不想嫁人的,自然也包括不想嫁他。不對,她是一定從沒考慮過他,因為她比他清楚得多,他是小奴隸,她可以和自己養的小奴隸親近,卻絕不會想和小奴隸做夫妻。 狼奴也沉默了一會兒,才盡量用尋常的語氣問:“殿下有想過嫁人之后,把奴放到哪里嗎?” 楚言枝近來一直在回避著這個問題,此刻卻不得不想一想了。 “至少一兩年內我還不會嫁給他呢。就算嫁了,你也還是我的小奴隸、侍衛,可以照舊跟著我?!?/br> “那殿下還可以親奴嗎?奴還可以撫摸殿下嗎?” 楚言枝想回頭重新坐下了:“這不是還沒到那個時候……我們可以先不想這些的?!?/br> 狼奴卻從后將她抱住了,像之前幾次獨處時一樣,手落到她的心口,扣著她的頸與鎖骨,吻則落在她的唇畔:“我們還可以這樣嗎?” 楚言枝躲了他的吻:“那時再說吧?!?/br> 狼奴沒太糾纏她,她眉心一蹙,他就松了手。 楚言枝做回妝臺前,繼續擦香粉。只是她看起來有些煩了,差點打翻了香粉盒子。 這些日子以來,殿下很愿意哄他,為了哄他會主動親、主動抱,有那么幾回狼奴產生了錯覺,錯以為殿下對他很喜歡很喜歡。 但實際上,殿下對他只有欲,沒有愛。 殿下是怎么做到把愛欲分得如此清楚的呢?狼奴甚至難以想象她真正喜歡一個人、愛一個人會是什么樣子。他也沒辦法接受她真的愛上另一個人。 他再次想起那天紅裳說的話,等殿下有了駙馬,他在他們之間,算怎么回事呢? 殿下不想嫁人,其實他還有個辦法,只是沒敢說。 他可以殺了姚令。 可姚令是她的表哥,且他殺了這一個,還會有下一個……把這世上所有男子都殺掉,殿下才能不嫁人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