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上春嬌 第44節
聞言,禁衛軍的腳步當即挪開了,他退了回去,向前面的崗哨示意阿梔可以走了,整一個的動作執行得干脆利落。 只是阿梔沒來得及松口氣,她便看到,兩人剛才僵持之間,宮門正下方佇著的副統領也走了過來。 那副統領腳下的步伐極是穩當,神情也平穩沉著。他看著這崗哨的禁衛軍放了行,他的腳步也沒停下,三步并一步地就走到了阿梔眼前。 這般高大肅嚴的人,讓阿梔剛放下的心又懸了起來,她攥著大璋組玉的手沒收回去。 她也沒有開口,因為她看見那個禁衛軍的副統領正盯著那大璋組玉看著。 不愧是身為統領,他確認得很快,幾乎是一眼,他就認出了這是加蓋了大寶璽印的大璋組玉。 他很快地抬了眼,面上的神色分毫未變。 只是他抬起的眼,卻是看向阿梔。他看了她好一會。最后才慎重地轉身,打著手勢向前面的崗哨示意放行。 果然是如公主猜的那般,可以,真的可以。 阿梔的腿忍不住地打了個顫,就這小半會,她的心起伏厲害得難以描述。 她嚇得淚水都快被冷風吹出了眼眶,只是很快,她開始激奮了起來,她穩著步子走出了宮門,走出這個困了她們這么久的皇城。 她等下要再回來,回來告訴自家公主和阿棠,這件不幸中的萬幸之事。 不止阿梔,還在承禧宮內坐著的寧妍旎,心里的擔心和煎熬更甚。 承禧宮內,這里的一草一花,一器一物,再是馥郁蔥蘢還是巧致靡奢,她擁著也無半分歡喜。 在得知朝上異動之時,寧妍旎日日擔憂,日日懸心,但也還有那么一抹極其渺茫卻還是讓她不勝期盼的希冀。 余還景說的,年前。 寧妍旎前幾日去皇后宮中,準備離去之時,偶碰到了洶洶來找皇后的皇上。 在她印象中,從未見過那樣身容帶著頹朽的皇上。 他雖然是氣著,但是眼中儼然已經不復之前那般決斷厲辣的鷙光。兩側鬢間的頭發白了,面上更是有些如槁木般的衰敝。 后宮之中常有耳聞這位皇上喜歡制衡臣下皇子,皇權之威向來是峨峨的。所以寧妍旎當時看著他那模樣,屬實是怔忪了許久。 只是現在的皇上,就算如她所見,已經開始面有頹色,但是也不到駕鶴而去的地步。 那余還景說的,年前若想成事,就繞不開還在位的皇上。但皇上素來心胸就是狹窄,他怎么會容忍他眼皮底下發生篡權的事。 不知道為什么,寧妍旎思來想去,年前無論是寧子韞想要扳倒太子,還是太子要斷了寧子韞的路,時間都有些太短了。 兵不血刃是不大可能的。 那會到什么樣的程度,寧妍旎也沒有思緒了。她在后宮之中,很多事總是身不由己地無可奈何。 若是真的兵起宮城,她能趁得亂出宮,無論最后孰勝孰敗,皇后和太子對她的承諾,還有寧子韞對她的脅迫,那都不關她的事了。 她閉眸總是想起秋獵那時,她夢里那般駭人驚怖的情狀。她也很想直接寄希望于太子身上,但是她也很怕太子像夢中那般真的敗北。 所以她將大璋組玉給了阿梔,讓阿梔悄悄地瞞著承禧宮的其它人,去了皇宮北邊神武門。 當是給自己再多一小道的退路。只是不知,這會阿梔能不能出去,出沒出得去。 若是自己真的猜錯了,寧妍旎想得面色透白,她手下的動作也不由一緊。 她本來正撫著杏子蓬松的毛發,手這一抓緊,杏子便哀哀地低吠了一聲。 “公主?公主的臉色,從本宮到了承禧宮開始,就好像越來越差了?!蓖恐熳系ま⒌闹讣鈦淼搅藢庡谎矍皳]了揮。 容妃嗔著嘴說道著,她今日來也可也不是來閑坐著??粗鴮庡贿@臉色,寧妍旎這也不能這么不歡迎她了罷。 她現在和寧妍旎正一同坐在承禧宮的院落之中。 院中的楸花秋季便已全部落完。到了現在的節氣,楸樹上的葉子都所剩無幾,只余下光禿禿的枝椏,上頭還掛著些微正在融著的白雪花。 寧妍旎聞言只得轉眸看向容妃。 容妃今日一襲妃色繁復百水裙,翹致的海棠髻上,綴著的金步搖上還鑲著顆頗大的南海明珠。 相比起面容朽頹的皇上,容妃簡直可以稱得上是容光煥發,神采奕奕了。 “公主怎么這般瞧著我?”容妃又開始嗔著說話,“公主最近是病了?還是想什么事想得這么清減了?” “還是說,公主有些難以抉擇的事?本宮可是有好幾個meimei,倒是可以幫公主解下小小的心?!?/br> 容妃說著,指尖便越過了相隔著的桌案,輕輕戳了下寧妍旎那飽滿的綿軟。 只是杏子的反應很快,揚起爪子就拍下了容妃的手。 容妃趕忙收回了自己的手,佯作驚怕的樣子拍了拍自己的心口,哀憐嘆著,“這西施犬也是千金難尋,這宮內除了皇后太子,本宮都不知道還有誰能有這般的手筆。公主該不會,現在是在想著太子罷?” 這容妃,簡直莫名其妙,跑過來承禧宮一坐便是一個時辰了,愣是賴著不走。 說話之間不是打哈說笑,就是探查問詢。 寧妍旎都快聽不下去了,她面上有了些許惱意,言語間也沒有那么客氣,“容妃娘娘若是無事,還請回宮,現在時辰也不早了,等下我還有些事?!?/br> 容妃臉皮卻是一貫的厚,“有什么事,我可以等公主先處理了,然后再一起多聊一會?!?/br> “還有,往日公主身邊的阿梔姑娘,怎么今日本宮坐了這么久,都還不見她呢?”容妃說完,還重新鄭重其事地將這院落掃視了一圈。 作者有話說: 解釋一下哈: 1、架空,官制多參考唐宋 2、宮門多是參考紫禁城宮門進出條規,各朝代有些不同,此處微調 3、大寶璽印,類似于皇帝的玉璽那種加蓋璽印 ? 第三十八章 承禧宮的園院內, 楸樹只剩下光禿禿的枝椏,就算枝椏再是修剪得錯落有致,也是沒多少可賞的。 容妃環顧完了這院內, 說是有些不一樣,但也就除開少了個阿梔, 并沒有什么不一樣。 再看寧妍旎, 聽了她的話, 只是將放在腿上的杏子往上挪了挪, 但是臉上的神色依舊輕淡,看樣子也懶得再和她說些什么話。 沒看出個什么來,容妃眸光就落在了枝椏上, 看完這條枝杈的首尾, 又看向了另外一條光禿禿枝杈,就賴著巴巴等著寧妍旎同她說話。 桌上的茶水已經讓宮人們換了兩回, 見寧妍旎叫阿棠去取了本游記還是歲時記什么記的書來,容妃的臉色終于有點微微扭曲了。 這架勢, 難不成自己還得在這盯著她看完這一整冊書卷。 只是偏偏,寧妍旎這姿容在這里,若說是盯著她看完這整冊書卷,那些男人怕都趨之若鶩。 這臉越看越心煩, 日后還不知得看多久。容妃的目光從枝椏上轉回到寧妍旎臉上,剛想耐著性子再盯著她。 一壺新的茶水卻又被端了上來, 還有一盤內廷司新晉的榛子。 “容妃娘娘正好也在。阿梔剛去內廷司拿了些榛子, 一來一回耽擱了些時間。太醫說冬日吃榛子最是能調中開胃,公主久等了?!卑d將手上端著的榛子放到了桌上。 寧妍旎抬頭, 看著阿梔抿唇笑著對她點了點頭, 心下不由地卸下了提著的心氣。 倒是容妃, 她那好不容易耐下的性子又起來了。她忍不住地輕翻了個白眼,得了,今日她在這呆得也很久了,也能走了。 只不過,她最后還有句話要同寧妍旎說。 容妃手扶著桌,妖嬈得前傾著身子靠近寧妍旎,她說得有聲有情,“公主,來日方才,可切莫押錯了寶,做出些讓自己有悔的事?!?/br> 寧妍旎捻起榛子的動作未有停留,她極緩極輕地點了頭,“人應當皆盼如此?!?/br> 容妃嘟囔地撫著鬢發,直起身走了。 其實承禧宮的園院里確實是有些孤清了,只有楸樹。 樹旁的空地還能植些蘭桂,回廊外面可以再種些拂柳,再種幾株冬青,這樣一年四季,承禧宮就都有花木可相陪。 只是當時的寧妍旎住進來,便沒有心情這般想。 現在心里因著有點出宮的希冀,對著冬季的冷日,寧妍旎都覺得暖洋洋,連帶著現在看著園院也多了幾分之前沒有的適意。 容妃走了之后,寧妍旎尋思著每日等著更是煎熬,不若找些小事來打趣。她便找了一日,和阿棠阿梔一起在院中親手栽了些珠蘭的小苗。 希望它們能存活過這個寒冬,也希望著明年能有個新主人照顧好它們,而不再是她。 希冀是植下了,寧妍旎這會正站在承禧宮的院中,望著那一片剛栽上小苗的土凝定著。 她今日身上是梅染色的綾羅衣裙,羅衣衣襟處繡了幾株玉面梅。衣領微窄,露出了一小片細長膩白的脖頸。 日光之下,她的容色瑩白透凈,未有言語動作,只是眉眼間有些許難掩的憂色。 阿梔走上前,為她披上了件蜜合色的錦絨針錦斗篷。 寧妍旎忍不住開口低聲問她,“阿梔,這兩日可還有別的什么消息沒有?!?/br> 阿梔低聲應了句沒有。 現在每日阿梔都會去別的宮苑廷院里混個臉熟,挑著時間拿些東西去和宮人們嘮嗑下,但總歸很多事情從這些人嘴里也是打探不到什么的。 寧妍旎也知道,她細白的指根攏了攏身上的斗篷。 如今她們眼看著就能出宮了,只是貿貿然離了宮,屆時宮內無事發生,她們便落下了個私逃出宮的罪名。能不能出宮,有沒有出宮的好時機,眼下只能旁敲側擊地問下太子了。 寧妍旎已經在這院中佇立了好一會。 太子今日差了人過來捎話,說晚些時候他過來一趟。 現在的太子是愈發得忙了,最近這大半個月來,他也只來過一兩次。如今他說要來,看著也是匆匆,下次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再見到他。 寧妍旎想著,年前再見太子的機會想是也不會有太多次了,這次的見面,可要慎之又慎。 她正想得入神,宮人也不敢上前來擾。 只是肩上突如其來地又有些微重量傳來,讓她的身子一下子裹進了一片溫暖之中。 竟又是一襲斗篷披在了她身上,寧妍旎不由失笑了下,“阿梔,我穿得已經夠多了,你這可是快把我裹成只黑熊了?!?/br> 可不是,她本就披了一件斗篷了,現在又多覆上了一件。 這斗篷的毛領還趴伏得很,細軟的毛領撓得寧妍旎的側頰癢癢的。 她不由又輕笑了下,從斗篷內伸出手,低頭想按下那斗篷的毛領。只是手還未落下,卻發現那是一件暗黃色的大氅。 大氅很是寬大,搭在她身上,底下還余出長長的一截拖曳在地上。 她遲滯的手也被一只溫熱的手握住。 大氅的主人正眼中帶笑地看著她,“哪兒會有這么纖弱的黑熊?!?/br> 太子剛進了承禧宮,沒讓宮人通報。阿梔在身后看著太子揚了手讓她噤聲,就也只得閉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