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后悔自己怎么沒早點來找藺荷。

    “不過，既然飯能澆菜，那面是不是也可以澆菜？”

    “當然了，”藺荷高興道，“話不相瞞，四季面中便有蓋澆面，過幾日便會推出?！?/br>
    “這……”

    “怎么了？”

    “我雖想改變，但不能影響你們白天的生意?！?/br>
    這一點就能看出吳廚子和神廚子是不同的，若對方不管不顧，藺荷現在不會說什么，以后肯定會遠離。

    “沒事，一個是面條一個是米飯，國子監也有很多南方的學子，他們更喜歡吃米飯，而且我們的四季面是輪番推出，有些學子想要再吃一次，還要等很久時間?！迸私器锏卣Ａ苏Ｑ?nbsp;，“但若這個時候，忽然得知當天晚上會有同樣的澆頭飯，你說他會不會來呢？”

    吳廚子一點就透，呵呵笑道：“要是老夫，肯定是翹首以待?！?/br>
    二人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聊了半個時辰，分開前，兩人已然聊成了忘年交，吳廚子還送給了藺荷一個消息：“對了，神廚子死了?！?/br>
    不知為何，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藺荷心跳有一瞬間的錯拍，她皺眉：“不是流放塞北嗎？”

    “判決是流放，但他因為不堪牢獄里的艱苦，一頭撞了牢里面的墻，哎喲，聽說死裝特別慘，等官兵發現的時候血都流干了！”

    忽然，吳廚子意識到眼前的這位還是個未出閣的小娘子，連忙停下話頭：“說起來都是他咎由自取，和咱們沒有關系?！?/br>
    藺荷的眉頭卻沒有放松，她總覺得事情有些蹊蹺。

    從大廳經過的時候，余光撇到角落里，坐著一個熟悉的人。

    主簿脫下官服換上便裝，身形被一大株綠植擋住，沒有人注意，他嗦面嗦的滋滋有味，別人吃麻辣燙不喝湯，他不同，特意要了一個木勺喝湯。

    吃完后還讓飯堂的丫頭給他添上。

    和那天那個怕丟面子，死活不愿當著學子面吃面條的還是同一個人嗎？

    回到后廚，小十已經回來了：“藺jiejie，有什么活需要我干盡管說就行，我力氣可大呢！”

    人留下了，自然不能閑著，但短時間內對方又無法獨當一面：“你先去跟著王大娘打下手，前期多看，等你什么時候把做面的步驟記住，再上手?！?/br>
    “好勒?！?/br>
    不管做什么，能賺錢，對小姑娘來說可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安排完小十，藺荷則一頭扎進自己的小廚房里，在里面待了一個下午。

    從聽到神廚子自盡之后，她就總覺得心慌，或許她從一開始便沒想到，一件普通的錯事會讓神廚子丟掉性命。

    畢竟以后世的法律，神廚子做的事情罪不至死。

    又或者，她不明白神廚子為何會自殺。

    腦子理不清線頭，手上不自覺做些事情，等反應過來，藺荷已經把前幾天收上來的兩筐山楂都給去了籽。

    望著堆的密密麻麻的紅山楂：“……”

    這東西沒有處理的時候能放很長時間，一旦處理相當于破開了表面的皮層，用不過幾日就會流失水分。

    當然可以用來做果凍，但顯然用不了這么多，藺荷沒法子，只能找了幾個桶裝的陶瓷罐，做其他用。

    前段時間朱家夫人給她遞過幾次帖子，藺荷太忙便婉拒了，對方最近又遞了一次，她不好意思再拒絕，心里也有點兒想要接觸一下古代的宴席是何樣，本來還在糾結帶什么禮品，現在正好解決了。

    山楂酸酸甜甜，想起來能讓人流口水，京城外的山上尤為多野山楂樹。

    但除了做冰糖葫蘆的人家會用，大部分百姓都不怎么喜歡，偶爾摘幾顆給家里的孩子潤潤嘴，小孩也不愛吃，吃多了不僅牙酸，而且胃里犯酸水。

    這兩筐，只花了十分錢，其中四文還是因為順便把農戶的竹條筐子也給買了。

    去籽后的山楂中間空了個大窟窿，只剩果rou，重量也輕了許多。

    藺荷挑選出完好無損的果rou。

    然后灶臺上鍋，鍋里放入清水、白糖和冰糖，白糖融化后會讓湯汁便濃稠，而冰糖的作用則是提亮顏色。

    經過一小會兒的大火燒水，沸騰后，轉中火繼續煮。

    這次大約煮了盞茶的時間，鍋里的清水加白糖已經變得稍顯濃稠，用筷子沾一沾，還會帶起蜂蜜似的湯絲。

    看準時機，藺荷把山楂倒進去，紅彤彤帶著淺色斑點的小圓果子爭先恐后跳進水里，被湯汁覆蓋，享受著溫暖的“浴泉”。

    如果說好心情能夠讓人感到幸福，那么泡過溫泉的山楂肯定讓人的幸福更加美妙。

    沒過一會兒，山楂的味兒便飄散出來，小小的廚房里充滿酸甜可口的香，藺荷?；?，將山楂連同煮山楂的湯汁倒進罐子。

    最后足足裝滿了十五個罐頭。

    留出五罐自己吃，司業忌酒和李管事那里也得送去一份，最后剩下七罐帶去朱家。

    正好七也是個寓意吉祥的數字，簡單裝飾了一下，便算是準備好了隨禮。

    不過還沒等她去朱家，吳廚子那邊，已經聽取建議，將晚飯的小炒菜換成蓋飯。

    只是這結果，卻有些不盡人意。

    *****

    因為飯堂時常上新，國子監的學子習慣了。通過傳單來得知相關消息。

    這一天，大家從傳單上看到晚飯準備了蓋飯：五種炒菜，任由君選擇。

    如果只是這樣說還不會讓人心動，關鍵那床單上的卡通畫格外形象，顆顆飽滿的大米飯堆成小山，從頂端澆下湯汁鮮美的糖醋里脊，仿佛火山噴發的巖漿，震撼眾人的視線。

    那些不吃晚飯的公子哥們，也改變了主意，既然都用傳單宣傳，說不定是“飯堂西施”炒的呢。

    飯堂西施是學子們給藺荷起的外號，以此來表示對她美貌的認可，當然他們只是單純欣賞，絕不敢有其他想法，因為據小道消息稱——飯堂西施和他們司業的關系非同尋常！

    當夫子講完最后一句，遠遠的，傳來渾厚醒耳的敲鐘聲，夫子宣布下課，底下的學子起身往外走，相互之間聊幾句天。

    你說要去飯堂吃飯，正巧我也要去見識一下新菜品，干脆結伴同行。

    冬季白天短夜里長，這會兒，天色已經昏暗。模糊的樹枝婆娑，像張牙舞爪的鬼影，飯堂點了燈籠，高高掛在門口。

    而路邊為了方便學子們視物，也點了幾盞燈，比起往日更加的方便。

    許多之前不小心跌倒都學子也沒有了擔憂，第一次用正常的速度走到飯堂。

    然后他們便發現晚飯的確有了改變。

    首先是點菜方式變了。

    原先學子們就是大爺，進門后先找位置坐下，然后會有人主動過來詢問要吃什么。

    如今進門后，映入眼簾的是一條長桌，桌子上放著盛米飯的桶，然后還有四大鍋的菜。

    這些菜剛剛炒出來，冒著熱氣騰騰的香味，隨著空氣的流動吸入學子們的口鼻中。（實際是有人在后面偷偷扇風）

    好香！

    平日四處走動的飯堂丫頭，也都固定地站到桌子后，看見他們進來并沒有上前主動招呼。

    學子傻了眼。

    怎么不上飯呢？

    有個腦子靈活的學子看了一會兒，自己動手拿起放在一旁的盤子，舀了兩勺米飯，不多，正好夠自己吃的。

    然后在一群學子還在等待的時候，他端著米飯走到長桌前。

    “您要什么澆頭？”

    飯堂的丫頭笑盈盈詢問。

    學子看了幾眼，隨手指了兩種自己喜歡的。

    丫頭便接過他的飯盤，按照他的需求用勺子各舀半勺帶著湯汁的粉皮燉rou，然后反扣過來蓋到米飯上。

    “好了，祝您用餐愉快?！?/br>
    學子端著盤子恍惚回到位置上，同窗湊過來，潔白飽滿的大米飯，被菜汁澆成焦糖色：“你先嘗嘗，要是好吃我再要?！?/br>
    同窗不愛吃米飯，他總覺得米飯不如面食軟，米飯一粒粒，咀嚼起來沒甚水分，有時候咽下去的甚至有點兒噎人。

    學子點頭，把湯汁和米飯攪拌均勻，勺子舀起洗包汁水的米飯，入嘴后不再干澀，易于下咽。

    而且每一粒米飯都散發著粉條燉rou的香味。

    再嘗一嘗粉皮燉rou，rou切成細長條，煮到稀爛，用牙齒輕輕一撕便能撕開。而里面的粉皮，保留原本獨特的香味后，也帶上了rou的香味，粉皮和粉條相比，更寬更厚，煮熟后軟軟的，色澤潔白高潔，呈現出半透明狀。吃起來也更加有彈性和嚼勁，而且幼滑、在舌尖稍一停留，就祭了那五臟府。

    “好吃，簡直比之前的小炒菜好吃多了！”

    同窗：“你不會騙我吧？”

    “騙你變野雉！”他極力推薦，“澆了菜的米飯特別軟，而且和菜是一樣的味道，百吃不膩?！?/br>
    同窗稀奇了，他還是第一次聽好友這么夸一種吃食，便起身去要了一盤糖醋里脊蓋飯。

    結果這一吃，真的不錯。

    其他人見狀，也開始蠢蠢欲動。

    “要不，咱們也去試試？”

    “實話不瞞你們，我聞著糖醋里脊的味兒，口水都要下來了！”

    “嘿，嘗嘗唄，飯堂西施的推薦怎么可能會難吃！”

    猶豫不決的學子終于被說動心，有模有樣學著去獨自打菜：“我要粉皮燉rou！”

    “我喜歡糖醋排骨，來一份糖醋排骨！”

    “請幫在下舀一勺小炒rou和蘿卜絲，再來點兒粉皮?！?/br>
    很快，桌前就排起一條長龍，大概覺得稀奇，藺荷擔心的反對聲居然沒有發生。

    吳廚子躲在后廚，偷偷打開門往外瞧，片刻后，放心地關上門。

    其他人看見他回來，擔憂詢問：“吳廚，怎么樣？”

    “怕什么，”吳廚捋捋胡子，故作高深，“大家不都嘗過了么，要對自己有信心！”

    話說完，他坐到的板凳上，泡一壺茶水，開始慢悠悠喝茶。

    今天炒了四種菜，食材用的卻不如以前多，說明以后能剩下大筆的食材費，而多出來的錢，自然加到他們的月錢里。

    這可是以前他們組從未享受到的待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