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做妾 第3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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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杏一下子傻在原地。 沈瀾不疾不徐道:“你為我做的衣裳,你與我是同謀。若我被抓,爺必定不會放過你?!?/br> “你若尖叫起來,我便將你打暈在地?!?/br> 秋杏人愣愣的,只是臉色越發煞白。 “唯一的辦法只有一個,喝下這碗酸梅飲,與地上躺著的這些人一般,做個被我蒙蔽的人?!?/br> 秋杏愣了一會兒,劈手奪過那酸梅湯,一飲而盡。 沈瀾輕笑,她知道秋杏是個聰明人。不像寶珠,死心眼子。 弄暈了秋杏,扒走眾人身上的錢袋子,取出陳松墨房中尚未來得及給高僧的官皮箱。 換上那件與裴慎一模一樣的石青襕衫。 回望院中,沈瀾心里復雜難言。 她前幾日試驗藥效,蒙汗藥入酒藥效最好,且酒味辛辣,掩蓋住了微苦味。清水藥效最不好,苦味最明顯。酸梅飲口感酸甜,也能遮蔽苦味,卻藥效一般。 可沈瀾沒得選,她不能用酒,因為陳松墨絕不會允許眾人執行任務期間飲酒,尤其是沈瀾還有用混酒迷惑裴慎的前科。 無可奈何,只能選擇酸梅飲。 卻沒料到,她三年前給自己留下酸梅飲做退路,終究還是用上了。 沈瀾嘆息一聲,兀自奔入了nongnong的夜色里。 第43章 沈瀾借著夜色遮掩, 只一路奔波下山。 她測過藥性, 酸梅飲約可以讓自己昏睡上大半夜,而陳松墨等人俱是氣血充盈的精壯漢子, 保險估計, 兩個時辰便能醒。 所幸根據裴慎所言,這金龍四大王既是運河水神,其廟宇必定就建在運河不遠處。 沈瀾靠著士商類要中的程圖, 只下山后順著官道又是跑, 又是走。她身上除了一件襕衫、些許錢財之外, 再無他物。 此時月明星稀,夜里悶熱, 沈瀾深一腳,淺一腳, 只走得滿頭大汗, 氣喘吁吁。 約摸趕了大半個時辰,終于到了通州驛碼頭。 通州驛碼頭是整個京都最大的碼頭, 沈瀾放眼望去,見茫茫河面上舳艫千里,帆檣如林。夜里成千上萬的船只,不論大小,盡數燃起氣死風燈,燈火爍爍。 放眼望去,天上繁星,地上舟楫,交相呼應, 好似星子天上爍, 舟在鏡中游。 沈瀾略有幾分驚異。三年前她隨裴慎從揚州趕赴京都, 卻偏偏轉道山西,何曾見過通州驛這般繁忙熱鬧的景象。 尤其是夜里,黃船上有太監押送三大殿木材,三三兩兩談笑風生,吃水極重的三層高漕船旗幟招展,塞滿了糧食,漕丁持槍林立船頭,快船上錦衣衛往來奔波,還有赴任的官船、民間貨船客船小舟……四方口音交雜,八方貨物齊聚。 沈瀾一時間竟深呼吸一口氣,腥氣的河水夾雜著嘈雜聲調,那是被關在深宅大院里一輩子都看不見的景象。 沈瀾回過神來,立于河邊悉心觀察了一會兒,便見有三兩客商結伴于一艘小舟中下來,即刻就有腳夫們迎上去,只追纏著客商。 沈瀾見狀,二話不說走過去,拱手笑問道:“敢問諸位,方才那艘船,船價幾何?” 那幾名客商俱是生意人,出門在外,自然是結伴同行,見沈瀾孤身一人,穿著襕衫,膚色白皙,看著便不像強人,于是笑臉迎人道:“我等從楊村驛來,一人三十文?!?/br> 沈瀾回憶了一番士商類要中的程圖,這楊村驛在去往天津衛的路上,往下,方能過滄州、德州,緊接著再一路南下,途經三十余個驛站去往蘇州。 她又想了想那船只大小,此舟不大,這般吃水淺,夜里寒風朔朔的船只,哪里敢走長途,故而運送到京都與天津衛之間的楊村驛,已是極限。 想來這些客商的話是真的了。 沈瀾又道:“不瞞諸位,我欲夜渡,只是不知那船家可曾有過不軌之舉?” 那客商自己也是出門在外,提心吊膽的,聞言難免心生同情之意,只道:“我等從楊村驛來,這船家尚算規矩?!?/br> 沈瀾便拱手笑道:“多謝諸位了,預祝諸位生意興隆,財源廣進?!?/br> 那幾名客商便大笑起來,幾人寒暄了幾句,便告辭離去。 沈瀾便快走幾步,那撐船的船夫剛送客商下船,便見有個白凈的后生過來,只笑臉招呼道:“去楊村驛,小公子可要去?” “敢問船家,船資幾何?”沈瀾笑問道。 那船家瞥了眼沈瀾,道:“一人三十文?!?/br> 沈瀾便曉得這船家尚算老實,卻依然竭力裝出一副沒錢樣。從袖中取出一個荷包,倒了倒,只倒出四十文錢來。 又一個一個地數了三十文,一字排開在手上,復又數了一遍,這才遞給船家,訕訕道:“囊中羞澀?!?/br> 船家一面心里鄙夷,心道這穿得人模狗樣的,竟也是個窮酸書生。一面又感嘆世風日下,如今這窮秀才都不穿煉熟苧布做的襕衫了,人人都穿上湖綢裝門面。 只是生意人哪里會露出鄙夷,只笑道:“小公子且等等,待這船上人稍多些,便發船?!?/br> 語罷,竟全然沒有提起路引一事。 沈瀾心跳稍緩,想來也是,這老船夫哪里識字,裝模作樣看個大概反惹人嗤笑,又難免有客人嫌他多事,還不如不看。 月亮漸漸高懸起來,沈瀾眼看著身側已有了稀稀拉拉一人夜渡,是穿著一雙僧鞋的道袍男子??沙诉@男子之外,竟再無他人。 眼看著老船夫正欲再等,沈瀾情急,焦慮之下開口道:“老叔,可否能發船了?” 那老船夫擺擺手道:“再等等?!?/br> 沈瀾焦慮道:“老叔,不瞞你說,我原籍京都,只是父母皆在南京做些小生意。八月秋闈,我欲返回京都參考,誰知剛到京都沒幾日,身側書童水土不服病重,我忙的焦頭爛額之時,竟又接到同鄉帶信,只說我祖母病重,我心中焦急,只將書童托于同鄉,又實在等不及,方才欲夜渡回南京?!?/br> 沈瀾哀求道:“老叔,不瞞你說,我那書童病重,錢盡數留給他治病了。付了船資,如今身上只余下十文錢了!到了天津衛我還得乘夜去尋一友人饒些路費。還請老叔發發善心,速速發船罷!若我晚了,恐怕見不上祖母最后一面了!” 那船夫聽她這般哀泣,只猶豫不決,這會兒發船,只兩人,也賺不了幾個錢。 “船家,我也等的不耐煩了,你到底能不能開船?”那一旁的男子也想早早發船,催促道。 沈瀾見那船夫猶豫不決,便添了最后一把火:“若老叔實在不肯,還請老叔將三十文盡數還于我,我另尋他人便是?!?/br> 到手了的錢哪里有往外吐的道理!那船家方才還猶豫不決,這會兒已點頭道:“也罷,左右這會兒深更半夜的,也無人了,二位請扶好,這便走嘍!” 說罷,老船夫只拿竹篙一頂,撐開船只,改為搖櫓,船只便離開碼頭,順流而下,只往楊村驛而去。 沈瀾坐在船棚里,望見一江明月,千里燈火,河面茫茫如鏡,時有飛鳥掠過。 碼頭上的洶洶人潮、富貴榮華卻束縛她的國公府、這座龐大繁華的京都……一切的一切,都逐漸遠去了。 沈瀾這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靠在船艙里發怔,同行的男子夜路無聊,便搭話道:“小公子可有功名?” 沈瀾心知陳松墨已快醒了,心中焦慮,只強打起精神來交際:“庸碌之人罷了,”絕口不提什么秀才舉人,萬一對方追問她在哪里讀書,可是生員,未免露餡。 那男子見沈瀾談性不濃,也不好強求,只靠做一旁,竟哼起小曲兒來。 “汗巾兒止不住腮邊淚,手挽手,我二人怎忍分離……” 悠悠揚揚,似有人在耳旁喚他。 “頭兒!快醒醒!快醒醒!” 緊接著,一杯冷茶潑在了陳松墨臉上。 陳松墨勃然大怒,宰相門前七品官,他何曾受過此等大辱,只憤然睜眼,忽見柳子神色焦急:“頭兒,夫人不見了!夫人不見了!” 陳松墨一時間瞳孔微張,猝然起身,只見地上躺著幾個親衛,并一個丫鬟秋杏。 夫人不見了。 他一時間已頭暈目眩,夫人跑了,爺那里該如何交代?一想到裴慎,陳松墨竟在大夏天,生生打了個寒顫。 柳子功夫最高,最先醒來,他見陳松墨已清醒過來,便焦躁道:“頭兒!現在怎么辦?” “先去將其余親衛喚醒?!标愃赡潇o下來。如今傳訊爺已經來不及了,只能先追一追。若能追回來自然最好,若追不回來,只怕…… 思及此處,陳松墨見親衛們俱已醒來,便冷冷道:“柳子,你帶上小九,一同去把廟里做、送酸梅湯的那幾個和尚抓起來拷問一二,錢平安,你留下將秋杏弄醒,問問她夫人近來可有異處,可知道夫人去向。其余人等,即刻跟我走!”說罷,提刀快步離去。 騎馬沿著官道疾馳了一段,陳松墨再度吩咐道:“這金龍四大王廟毗鄰通州驛,夫人極有可能去了那里坐船。只是保險起見,丁六,你帶幾個人沿著官道往回搜,注意,兩側如遇荒草野廟,勢必要仔細搜捕?!?/br> 語罷,自己帶了幾個人快馬趕去通州驛。 就在沈瀾剛走約半個時辰,陳松墨便已到達通州驛站。 碼頭兩側船來船往,陳松墨心知今日要尋到恐怕是極難了。 只是到底不甘心,便尋了幾個船家來問??梢粋€碼頭里,運人的小舟何其之多,人來人往之間,兼之夜間天色不明,誰又見過沈瀾呢?或是見到了也無人在意。 只陳松墨咬著牙,到底不甘心。心知爺將這樁差事交給他,卻辦砸了,只怕要挨上幾十軍棍。挨打也不算什么,可若此后再不得重用,那才難捱。 偏偏思來想去也沒什么好辦法,爺不在,沒爺的吩咐,他不敢動用太多人手追捕。 “劉任,你速速傳訊爺?!标愃赡е赖溃骸爸徽f夫人前往金龍四大王廟參拜后失蹤?!?/br> 劉任點頭稱是,即刻跨馬揚鞭,直奔國公府。 見他離去,陳松墨只嘆息一聲,望著月色漸清天將明,沉沉不語。 數次分兵后,一旁只剩下兩個親衛,其中一個叫田丘,見陳松墨只立在這里一動不動,便問道:“陳頭兒,咱們不追了嗎?” 陳松墨冷靜道:“自然要追。只是得先等爺吩咐?!?/br> 等爺傳訊回來,告知他可以動用哪些人手方能追捕。否則一旦出了紕漏,牽連到了戰場前線的爺,陳松墨只怕自己萬死難辭其咎。 田丘不同意,只道:“船運速度極快,只這么一會兒功夫,夫人恐怕已在百里之外了。若等爺的消息回來,已來不及了?!?/br> 語罷,又勸道:“咱們可先行探查一二,好歹也得先探到夫人消息啊?!币娝南聼o人,田丘低聲道:“況且錦衣衛那里或可查問?!?/br> 陳松墨搖搖頭,不說話了。 田丘不知道,他自然是知道的。爺之前叮囑過他,只說錦衣衛陸指揮使近來自身難保,若無要事,暫時不要勞動錦衣衛。也不知朝中又發生了什么動蕩? “陳頭兒,便是不問錦衣衛,問問這通州驛的幾個埠頭也好??!”那些個船夫俱受船行經濟管轄,埠頭只需散出消息,問問手底下船夫可有見過一個石青襕衫的孤身旅客,便知道是哪個船夫運的客人,去了哪里,自然能追蹤到。 陳松墨搖搖頭,否決了這一提議。要在京都碼頭做埠頭,不是與達官顯貴沾親帶故,就是投靠了朝中重臣。 消息一散出去,陳松墨生怕害得自家爺得個性喜漁色的名頭,平時也無關大雅,可若萬一戰事失利,被有心人兩相勾連,安個“無心戰事,沉湎女色,跋扈越權”的罪名…… 如今不是追不了,而是暫時不能追。 夜色里,陳松墨低聲嘆息。夫人還真會挑時機,怎么就撞在了這么個時候呢! 作者有話說: 1.黃船就是皇帝御用船只。 2. 明初窮酸秀才們穿的襕衫是煉熟苧布的,但是伴隨著時移世易,后來穿這種材質要被大家笑話的。于是窮秀才也紛紛穿起了湖綢襕衫(出自《明代社會生活史》)。所以沈瀾穿著湖綢,卻很窮酸,一點也不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