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得很久以前做過一個夢，夢境中有個影子曾溫暖的抱著我，讓我坐在他的腿上看著一望無際的大海，他溫柔的唱著歌曲，但我已經記不得歌詞的內容，只記得他富有磁性的聲音。當我抬起頭想看看這個溫柔的人是誰，卻只看到一片模糊，然而這個夢不知從何時起消失了。我再也沒有夢過類似的夢……

    但不知道為什么，在此時我又突然想起了那個夢，想起了那個溫暖的懷抱、和那個溫柔的聲音。

    而當記憶中的畫面與現實重疊時，我驚訝的發現那個人的臉與海羽的臉重疊。

    「你剛才說……我會變成人魚？」我恍如身在夢境中般，努力去回憶稍早前中斷的對話內容。事實上，我內心有部分期待這也是一場夢。

    「我只是推斷，你剛才喝水時的反應還有你手上的狀態都讓我相信這是可能的?！购Ｓ鹱灶欁缘卣f?！傅@不太有可能，人魚都是在海中出生，沒有理由可以解釋你會蛻變……詳細情形我要回去問海巫?！?/br>
    海羽不顧我的反對，擅自拉著我的右手，將手心翻轉朝上，我清楚地看到有一道道裂縫從手掌延伸至手臂。我驚恐的將自己的手抽回，仔細眨眨眼后再定睛一看，那些裂縫還是存在。我用左手碰碰那些龜裂的痕跡，神奇的是我摸到的觸感并不是像平常皮膚乾燥而龜裂的觸感，反而摸到像鱗片般的觸感。

    海羽從口袋掏出一個小瓶子，再次把我的手拉住，我還來不及問他這是什么他就將瓶中的液體倒在我的手臂上。當水滴碰觸到我的身體時，我感覺牠們好像獲得了生命般，迅速竄到我體內的各個部位，一股沁涼的感覺從手臂開始向全身延伸。不過神奇的是，我皮膚上龜裂的痕跡消失了，雖然在龜裂的位置上出現了許多發亮的小碎片。

    「這是怎么回事？」我看著自己完好如初的手臂，感覺剛才的龜裂感好像是幻覺般。

    「剛才倒在你身上的是海水，你的身上已經出現鱗片了?！购Ｓ鹉瑢⑵孔邮栈?。

    我不解地看著他，但他同樣不解的看著我。

    「你干嘛這樣看著我？」我疑惑地盯著他?！高€有，你到底是誰？」

    「我是人魚，很快的你也是?！顾啙嵉恼f著?！傅蚁胫赖氖?，為什么……」

    海羽凝視著我的眼睛，我第一次被人這么專注地盯著看，有些不知所措。連忙瞥過眼，想緩和自己的呼吸。

    「我之前怎么沒發現……你的眼睛，是藍色的？」在我瞥過頭時我聽到他的驚呼。我轉過頭看向他。海羽皺著眉頭，不敢置信地看著我。

    藍色的？我困惑的回想著放在桌上的爸爸照片，除非我是色盲，否則我確定那張照片中的眼睛是棕色的。我一直以來照鏡子時也確定我的眼睛是棕色的。

    「那你鐵定是沒有認真照過?！购Ｓ饟屜然卮??！富蛘呤枪饩€的問題，你現在的眼睛確實是藍色的?！?/br>
    我從口袋摸出隨身鏡，鏡子里出現了一個我再熟悉不過的長相－我自己的臉，只是稍微有點不一樣的地方是我的眼睛，乍看之下依然是棕色的，不知道為什么，虹膜外圍有一圈淡淡的藍色。如果不是我真的沒仔細看，就是它現在正在變化。

    「mama說，我的眼睛遺傳自爸爸……」好吧，就算真的是藍色的好了，世界上有藍色眼睛的族群不算少數，我很意外海羽會這么驚訝。

    雖然我從來沒聽過人在長大后瞳孔顏色也會跟著改變的例子。

    「你mama說的……那你記得你爸爸嗎？」他思索著。

    我搖搖頭，心里涌起一股無力感。我知道我對我爸不了解，但直到今天我才徹底理解這件事情的嚴重性，我不只對我爸沒有印象，我是幾乎不知道我爸的一切。

    當我試著回想父親的模樣時，那個在夢中出現過的溫柔聲音不斷在我腦中回響，我突然覺得我的視線模糊起來，不知道是頭痛引起的副作用，還是其他原因，我只記得我的視線忽然變得模糊，接著什么都不記得了。

    ＊

    當我再次睜開雙眼，我躺在白色的床上，而海羽正深切地望著我，我突然覺得自己在這一年變得很嬌弱，經?；璧够蚴ヒ庾R，根本就像偶像劇中柔弱的女主角嘛。

    「你現在感覺應該好很多了，還會自嘲?！购Ｓ鸱畔滦?，我先是一楞，隨后馬上想起這傢伙說過自己可以聽見他人的心聲。而更令人厭惡的是，從他的反應看起來，他的確可以。

    我伸出手臂，看著自己的皮膚，完好的皮膚又隱約出現了些許的龜裂，看來剛才的一切似乎不是在作夢。

    「我為什么在這里？」我問一旁的海羽。

    「因為你昏倒了?！顾f?！改阌浀梦覀儎偛耪f了什么嗎？」

    「你說我會蛻變的事嗎？」雖然我腦子亂哄哄的，但還不至于會連剛才發生的事情都忘記吧。

    「我是說你的爸爸，我可以見見他嗎？」他緊繃的身體似乎放松了不少。

    「我想這不太行，因為我爸爸過世了?！刮冶M量不讓自己去想他的容貌，免得自己又不小心昏倒，雖然我不知道這兩者是否有關係。

    「我想這不礙事，我只要知道他的名字和長相就好?！顾B固的繼續追問。我的腦袋繼續混亂中，也想著如果帶海羽回去mama會不會嚇到。

    「我只是想確認，說不定這跟你會蛻變有關聯……」

    海羽本來還想繼續說下去，門無預警的被打開，我朝門口探出去，是小翼。

    「小楓你還好嗎?」小翼把我的書包遞給我，同時關切地問。

    我笑著跟他說沒事，眼角偷偷看向海羽的方向。這時他靜靜的坐在一旁，聽著小翼嘰嘰喳喳的說話。

    「你知道我真的超擔心的嗎?」小翼坐在我身旁的空椅子上，眼神一直瞪著海羽?！改憬裉斓綄W校之后感覺怪怪的，而且說要送你去保健室的傢伙后來也沒有回來上課……我還在想你們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哈哈……我到保健室后不小心睡著了，因為護理師不在保健室，海羽怕我太寂寞才在這里陪我。老師該不會記他曠課了吧?」我尷尬的圓場，順便替海羽說點話，免得小翼繼續誤會下去。

    「你知道陸楓的身體出現變化了嗎?」海羽突然打斷我們的對話，小翼不明所以的望向他。

    海羽說完后不等我反應過來，逕自拉起我的手。

    「喂你……」小翼同一時間壓住海羽的手，「你可以放尊重點嗎？」

    「你先看看她的手臂?！购Ｓ鸩焕頃∫淼目棺h，自顧自地說著。

    小翼看向我的手，神色大變?？纯次业氖直?，再看看我，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我嘆了口氣，想也知道別人看到一定會有這種反應。

    「我必須知道你的親戚之中，是否有人魚族的親戚?！购Ｓ甬惓ＵJ真的看著我。

    「這件事是可以這么隨便告訴別人的嗎？」我把手收回來，人魚的身分不是祕密嗎？

    「什么族？」小翼完全是狀況外，我注意到海羽的神情在瞬間黯淡了，但下一秒又快速的恢復平常的面色。

    「算了，我們先出學校吧?？磥砟銈冇泻芏嗍虑樾枰??！?/br>
    ＊

    等到放學后，海羽帶我們往學校的后門走去，學校后門出去后是一座小山。雖然說這座山是小山，但真的要爬到山頂也差不多要走半小時?？粗Ｓ鹜嚼锴斑M，我回頭看著海上的太陽，太陽的顏色已經逐漸偏紅，現在爬上去到下山應該也要天黑了。

    「我們要現在上去嗎？等等天就快黑了?！刮医凶∏胺降膬晌?。

    「也是，雖然往上走的路上都有階梯，但天黑時走好像也不安全?！剐∫砺牭轿业脑捄笸Ｏ聛?，評估了太陽的位置后也同意我的說法。

    「放心吧，不會太久的?！购Ｓ鸹剡^頭，看著我們說。藍色的眼睛中突然充滿了許多未知的深邃。

    突然從海面上刮起一陣強風，把我的眼睛吹得有些不舒服，再次睜開眼睛時發現眼前出現了一座石像，石像上面的青苔完全遮蓋了石像的模樣。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小翼揉揉眼睛，等他睜開眼睛時也對眼前的景象感到驚訝。他看看石像，又看看身后樹叢堆后方的海平面，太陽依舊高高的掛在天上，而原本至少要經過半小時的路程才看得到的景色現在不到一分鐘就出現在眼前，這點我和小翼同樣感到吃驚。

    「因為你們怕太晚下山會危險呀，所以我直接帶你們上來了?！购Ｓ鸱畔聲?，看著長滿青苔的石像。

    「你剛才用什么方法帶我們上來的？」我環顧四周，確定自己真的已經在山頂后，忽然感覺有點恐怖，下意識的和海羽保持一定的距離。

    「靠風力?！顾唵蔚幕卮??！高@是我的能力，我可以借助風的力量移動或讓物體移動，如果沒有風的話也沒關係，我可以製造小小的風力來幫助移動，只是比較慢而已?！?/br>
    我愣在原地，眼睛注視著他，一時之間很難消化他說的話。他驕傲地看了看我，順手捏了捏我的臉頰，才把我的意識給拉回來。

    「所以你那時候在保健室的時候說你們是什么族？還有這跟帶我們來這里有什么關係？」小翼不解地看看石像，又看看海羽。

    「你們知道這座石像刻的是什么嗎？」海羽不理會小翼的提問，自顧自的問著。

    「島上的人沒有跟我們說，只有說這石像刻的是我們的祖先，雖然島上歷年來每一屆的村長都會上來看看這座石像，但沒有人知道這是什么?！刮一卮?。

    「這尊石像一直都是這么模糊嗎？」海羽驚訝的摸著石像，石像的外觀看起來充滿青苔，青苔包圍著石像的模樣，但他的手上卻沒有臟污沾黏。

    「它一直都是這樣的?！剐∫砘卮??！傅蠋熯€是老是要我們來整理石像，雖然它怎么整理看起來都長得一樣?！?/br>
    海羽陷入沉思，他凝視著這座石像，不知道在想什么。

    「為什么……你們會把我們忘了？難道說以前的約定只剩下我們在遵守了嗎？」他喃喃自語著。

    「你們兩個能不能有人解釋一下現在的狀況？我還是狀況外耶?！?/br>
    小翼看著我，露出困惑的表情。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解釋，我要跟小翼解釋海羽的身分嗎？要怎么解釋他才會相信？

    「直接展現給他看不就好了?！共恢篮Ｓ鹗裁磿r候回復精神，他挑眉。

    下一秒，我們又忽然跳回海岸邊，如果之后我也有這種神奇的能力，那我上課就不會遲到了呢。

    「你才不會有這種能力?！购Ｓ瘃R上潑我冷水，他站到海邊，對著小翼說：

    「等一下你看到什么，都不準尖叫，否則你會馬上失聲?！?/br>
    海羽警告完，不等小翼回應，他就跳入海中。海浪在他跳入海中時很配合的來了一波較高的浪，高度足以讓海羽再次回到巖石上。

    以人魚的姿態。

    「這、這是怎么回事？那個外星人是誰？」小翼雖然忍住尖叫，但還是發出了鬼叫。

    「他是海羽?！姑髅鞑恢浪钦l，但我口中自然的說出了這句話。

    我看著海羽人魚的模樣，好像有種枷鎖被解開的感覺，眼前出現了大海的畫面，在我還沒意識到這是誰的記憶時，關于海城的記憶瞬間涌出。大量的資訊突襲我的腦部，讓我有些暈眩。

    「小楓，你還好嗎？」小翼的聲音出現在我身旁，我努力朝他點點頭，告訴他我沒事。

    我再次睜開眼睛，一樣的世界、一樣的同伴，但在我眼中一切似乎又變得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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