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往常一樣，小鐘將完成的漫畫隨手發在網上，和其他的習作放在一起。

    以往都是無人問津，這次反響卻意外好。

    第二天，她因睡眠不足，一直從早困到晚，偏還心神不寧，沒法補覺。

    回家的路上打開手機，她被到處都是的消息紅點嚇呆。

    在她不知情的一天之內，漫畫就被轉推很多次，好多人都來表達喜歡，還問會不會有續集。

    難道要因為陌生人的善意，把這份畸形的感情長久放在心里嗎？

    「UP是學生，沒有時間。很抱歉，不會有后續了?！?/br>
    回復陌生人似比畫畫更難。小鐘再三刪改，才敲定回復的話。但在最后，她還是社恐到沒法發送，將回復的話全部刪去。

    “人生喲?！?/br>
    小鐘回到家，mama劈頭蓋臉就是這么一句感慨。

    她徑自甩了書包，癱上沙發，許久才回過神，問：“怎么了？”

    mama道：“家長群啊。不看不知道，一看他們好多人在群里攀比炫耀?！?/br>
    “哦？攀比自家孩子精通四國外語，自學完大學數學、物理，五大競賽獲獎？”小鐘的心更沉了幾分。

    “才不是呢。比你想得更直白，直接炫耀自己的財力、權勢，跟有名人士的社交關系。我是奇了怪了，真要有本事，何必逮著個小小的班級群作妖？”

    “是嘛是嘛，她們肯定都是吹牛，沒你厲害?！毙＄婋S口附和，卻對空氣中的尷尬后知后覺。

    她伸了懶腰坐正，mama卻投來一個“習慣了”的鄙視。

    “怎么了？你又想向我占卜什么？”mama問。

    小鐘疑惑，“占卜？你還會這種玩意？”

    “往常你不是早就回自己房間，關上門了嗎？一看就是有事相求啊。按你的性子，能開口的事早就說完了。不愿意告訴我詳細，卻要求我支招幫忙，可不就是占卜？”

    “好像……是這么回事?！毙＄姷?。

    但又有哪里，說不上來的古怪。

    “沒有，我才沒有話想跟你說呢?！?/br>
    嘴上這么說著，小鐘還是坐著沙發一動不動，黏了502似的。

    mama皺眉走上前，又來揪她的臉，“你這脾氣也該好好改改了。別人好好問你，你不領情，非要大鬧一場。有什么好處呢？不是彼此都累嗎？”

    小鐘從她手底躲開，“哎呀，我正犯愁呢。別來煩我?！?/br>
    mama閉口不言，坐在她身邊繼續刷手機。

    叛逆的勁還真就這么上來。mama不問，小鐘卻自己想說了：“今天，我的畫被人轉推了，感覺像一夜暴富?！?/br>
    “那不是好事嘛。中間遇上麻煩了？”

    小鐘長嘆，“我覺得我失戀了?！?/br>
    mama將小鐘放在自己膝上，安慰道：“沒什么大不了的。俗話說，情場失意，是吧?！?/br>
    “我記得你以前說，讀書的意義不在于獲取知識，甚至也不在于功成名就，而是讓我生活在一個有尊嚴可論的環境?？扇羰沁@么說，讀書不是為了讀書本身，不也一樣動機不純嗎？”

    mama有些犯難，思索許久道：“這么說，大概是因為知識本身有尊嚴?！?/br>
    小鐘努力想要理解，卻終于沮喪放棄，“在以前，信息溝通沒這么發達，有知識的人會受尊重?？蓵r代變了，現在的人只愿意接受為自己服務的東西。知識不會有尊嚴的。我是個文盲，從小不喜歡讀書，體會不到你說的?！?/br>
    “嗯，想來也是?！眒ama的神色變得曖昧不明。

    “你果然喜歡大鐘那樣的文化人吧?！?/br>
    “大鐘？”mama反問。

    她沒意識到這樣稱呼，在mama那里會引起起義，吞吞吐吐地解釋道：“就是……鐘老師?！?/br>
    mama反應過來，“我以為你說你爹呢。還想，他能有什么文化，把腦子榨干都湊不出一滴墨水?！闭f至此處，她瞇起眼，垂眸盯向小鐘，“不過——”

    一聲無奈的嘆息以后，mama說道：“你死心吧?！?/br>
    “什么？”

    “你死心吧，他結婚了?！眒ama再次重復，神情嚴肅。

    小鐘不愿承認，繼續裝傻，“你在說誰的事？”

    “能有誰？當然是你的鐘老師?！?/br>
    有這么明顯嗎？遲鈍的小鐘自己還是最近才弄明白。

    臭男人果然在mama面前告狀了吧。一個個裝得無事發生，就她被當成猴耍。真是虛偽。

    一想到mama早就清楚她對他做過的事，小鐘暴躁地跳起來，不打自招地急道：“他跟你說了什么？你不許聽他的，我只是——”

    mama也許久說不出話，許久方再次開口：“你放心，他沒說你壞話。是你自己，此地無銀三百兩，生怕別人不知道呢？相機里也有他的照片?！?/br>
    “一張照片而已，能說明什么？他長得好看是事實吧?！毙＄娎^續抵賴。

    “就因為他長得好看？還是說，他對你這個問題學生格外關注，你就動心了？”mama傷神扶額，“哎喲，真是氣死我了。你說你也不小了，怎么對男人沒有戒心呢？他是來者不拒的那種人，自己有妻室也會睡你，故意吊著你，玩弄你的感情。這么說，你能聽懂吧？”

    小鐘面如死灰，“你跟他只見了一面，就這么清楚？”

    “呵，你不信？看著瞧好了?！眒ama冷笑，“本來這種水性楊花的人就不適合當老師，還帶你們文科班？不誤人子弟就謝天謝地了?！?/br>
    她當然清楚，正是因為自己的喜歡，mama才對會大鐘如此不滿，乃至惡語貶損。她簡直比自己被罵還難受，不禁氣得渾身發抖，握緊拳頭，失聲吼道：“什么這種人那種人——你少在那誅心了，我不許你這么說他?！?/br>
    此言一出，mama的眼里再也沒有光。小鐘已準備好抗擊更強的風暴，卻不知自己早已奪走她所有的底氣，“這就會胳膊肘往外拐了。行，好，非常好?！?/br>
    甩下這句話，mama就拿起手機，徑自回房間去。

    正要開門的時候，她又握著門把手，回頭望小鐘，道：“終于說開了，但愿還不算晚。許多事，自己多留個心眼。別被他騙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