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離群以私奔
大業十四年陰歷三月中旬(西元618年陽歷四月中旬),驍果軍在江都行宮弒君后,接下來幾天的當務之急,自然是擁立一名傀儡皇帝。宇文化及首先考慮楊廣所囚禁的四弟楊秀,但將領們反對,反而殺害了楊秀以及他的七個兒子,然后改選了楊廣三弟楊俊的兒子楊浩。 到了陰歷三月二十七日(陽歷四月二十七日),驍果軍只留下左武衛將軍陳稜率領少數部隊鎮守江都,就帶著浩浩蕩蕩的船隊,啟程北歸。出乎他們意料之外,船隊在路上停留的第一夜,竟有忠于楊廣的數百名將士矢志鏟除弒君逆賊而起事。經過一場內訌之后,船隊繼續前行,數日后到達徐州,赫然發現運河前面的水路淤泥阻塞,再也無法行船。 驍果軍的騎兵們有汗血寶馬可騎。問題是,從江都行宮帶出來的皇室人員、宮女,以及大量財寶,不能再用船載,就得要用車載才行。于是,驍果軍仗著武力,到民間去搜刮車輛。由于徐州一帶的馬幾乎都被江淮地區農民軍領袖杜伏威的手下搶光了,驍果軍沒弄到馬車,但搶來了兩千輛牛車。 在徐州,驍果軍又閙出了第二場內斗。次日早晨重新出發時,因為牛車多達兩千輛,所以幾乎沒人察覺,車隊之中有一輛牛車不見了。唯一留意的人是醫丞張愷,因為,少掉的那輛牛車是由他弟弟張忻負責駕駛,上面載著曾是先帝寵妃的陳婤,以及行李與一些醫療用品。 張愷一聲不吭。他猜得出弟弟、弟媳兩人已在天亮之前潛逃了,也理解他們倆為何出走。若不是他自己的家眷在關中,他也想跑,只是他自認必須做個負責任的丈夫與父親?;丶艺撬麉⒂鑿s君兵變的初衷,他絕對不能放棄! 半個多月以后,驍果軍抵達了東郡(屬于后世的河南?。?。東郡通守王軌開城門投降,驍果軍就有了一個據點,暫時安定了下來。宇文化及這才下令清點所有牛車上的貨物。然后才終于有人發現,醫正張忻夫婦已無蹤影。 好在張忻駕駛的那輛牛車上所載醫療用品并不值多少錢,而且張忻只是一名官階九品的醫正,并非戰士,不能算是逃兵,宇文化及就懶得計較了。他看在張愷曾幫他對付司馬德戡份上,不予追究。 這時候,張忻早已用牛車把陳婤載回了徐州城。小倆口都不由得慶幸,逃逸的過程出奇順利!這主要得感謝司馬德戡就在那一夜密謀取代宇文化及,引起了一場動亂,兩人趁亂在黑夜開溜,牛車離去的低微聲響就無人聽見。a 原來,張忻與陳婤是在驍果軍強搶民用牛車時,受不了他們的行為無異于盜賊,而開始計劃要離開他們。要是早知道,張忻會請求留在江都為守將陳稜效勞,那想必宇文化及會批準才對。只是那時候,張忻想要跟著哥哥張愷,陳婤也捨不下四姐陳娟臨終囑託多關照的甥女楊絮,兩人才隨同驍果軍乘船北上。怎么也意想不到,運河從江都僅僅通到徐州,居然就中止了! 他們倆都曾經追隨圣駕在這條運河上航行,也都記得這曾是洛陽與江都之間最暢通無阻的水道。陳婤尤其深銘于心,這條運河是楊廣最引以為傲的曠世功業之一。旨在流傳千秋的運河,怎會尚在當代,就如此輕易被一些無知的盜賊毀壞了呢?陳婤不禁又一次為楊廣而感傷不已... 相對于楊廣一心震古爍今的雄才偉略,張忻的愿望很簡單,他只想把驍果軍從民間搶來的牛車駛回徐州,即使無法歸還原主,至少可以拿牛車上載的軍用醫藥來為貧困的徐州百姓免費治病。為了替驍果軍補償徐州民眾,張忻自認必須離群,但不能請求大哥同行,因為大哥在叛軍弒君后升了官,從九品的醫正升為七品的醫丞,所以大哥的一擧一動,都會受到驍果軍將領們注意,那么,只好自己悄悄帶著婤兒溜走,而大哥的恩情,只有等日后重逢時再報了。 陳婤很贊同張忻的善念。她唯一放不下的只是甥女楊絮。然而,當張忻提議設法帶楊絮一道走,陳婤考慮再三,卻終究否決了。她給張忻的理由是,絮兒是公主,假如把絮兒帶跑了,驍果軍勢必非得要派兵搜尋不可,不會輕言放棄,那就難以逃脫了。不過,陳婤捫心自問,卻不得不承認:內心最深層的想法是,自己唯恐重蹈姑姑的覆轍! 陳婤早在虛歲八歲那年被姑姑收養,就目睹了姑姑陳蕙被獨孤皇后視如己出,但為老不尊的隋文帝并未同樣把蕙兒當作女兒,倒是動不動用長滿老人斑的枯手撫摸綺年玉貌的蕙兒!過了大約八年后,楊廣登基,陳婤眼看姑姑總算熬出了頭,獲得年貌相配的新皇帝寵幸,很為姑姑高興,卻不料楊廣得到了陳國第一美人,竟還會得隴望蜀!雖然,陳婤后來對楊廣日久生情,但是當姑姑還在世時,陳婤都將楊廣視為長輩,真想不到楊廣會把婤兒列為妃嬪人選! 基于個人經驗,陳婤難免認為,中年以上的男人對于年紀可作他們女兒的少女,就是會有嚮往的心態!儘管張忻虛歲才三十二,既未到中年,品性又比那兩位大隋皇帝忠厚許多,不過,他畢竟也是男人。再老實的男人,也會欣賞恰似初開花朵的少女。 何況,張忻經常稱讚婤兒是最像女孩的女人,虛歲三十了卻依然有十八歲少女的水嫩肌膚。那就顯示了他也喜愛青春的面貌,與一般男人并無兩樣。 陳婤不確定,自己的娃娃臉還能保持多久?在大隋后宮之中十二年如一日,固然有部份原因是天生膚質含有江南煙雨的水潤,可是多半還要靠宮廷生活的滋養。這些日子跟著驍果軍餐風露宿,儘管以擋風又防曬的面紗蒙住了臉頰,雙眼卻并沒有遮蔽,雁門事件后難消的眼白紅血絲吹多了風,變得更加明顯了,未免有損美感,也略增了幾分成熟度。 當然,陳婤自知底子好,即使童顏日后逐漸消褪,只要注重保養,就仍會一直比同齡的女人看來年輕,足以維系張忻的愛戀。問題是,假如身邊多了一個比顯嫩如少女的自己更嫩的真少女,誰能保證張忻不會多看她一眼? 縱然楊絮的腮骨略方,不如陳婤的鵝蛋臉柔潤,但那就像陳婤上身比例太短,欠缺陳蕙那一截瓶頸形腰肢一樣,在男人看來,根本瑕不掩瑜。含苞少女的鮮嫩吸引男人,往往更甚于盛年淑女的完美。 陳婤擅于觀察,看透了男人的本性,就寧愿不要考驗張忻。所幸,絮兒并非無依無靠,蕭皇后必會盡力保護絮兒。只怕蕭皇后不能隨時隨地盯著絮兒,萬一有一天,絮兒不小心落單,碰到某個甚至于某些大膽的驍果軍將士... 陳婤不敢再設想下去了。這就是為什么,陳婤把姑姑給的那十五顆麝香丸所剩的六顆,全都給了絮兒。 關于麝香丸,陳婤近幾年來在一些古籍之中讀到了,西漢皇后趙飛燕與meimei趙合德曾用過一種內含麝香的息肌丸來養顏。結果,趙氏姐妹果真得以駐顏,卻懷不上孩子。 陳婤由此推論:既然這些麝香丸是陳國貴妃張麗華的遺物,而張貴妃是在生過兩個兒子以后,不想再生了才使用,就不必在乎是否會從此不孕了。難怪張貴妃長期利用麝香丸避孕。相對而言,據姑姑說,姑姑在初潮方至時過度緊張,雖然只被當時尚未去封地的漢王楊諒偷偷擁抱親吻了一番,并未真的出事,她卻用了一顆麝香丸來預防萬一。那說不定破壞了姑姑當時并未完全成熟的zigong... 近日在旅途中,陳婤曾把麝香丸的故事告訴張忻。張忻聽了之后,以專業的語氣表示:初潮后一年內,月信尚未形成固定的週期,在未上軌道的階段,就算只用了一顆麝香丸,也有可能造成終身的后遺癥。這樣看來,姑姑不育的原由就等于揭曉了。因此,陳婤把麝香丸交給絮兒時,特地詳細解釋麝香丸的副作用,以免絮兒像姑姑那樣誤用。 至于陳婤本身,她開始採用麝香丸時,已有十七八歲,發育已完成,難怪直到用過了九顆以后,經血才銳減到難以受孕。況且根據御醫所言,真正的主因是她在西域大斗拔谷所受的經期凍傷。不然,如果她還要在伴隨圣駕遠行之時避孕,多半仍需要再用麝香丸。 既然那次凍傷帶下了長期的月經病,陳婤自知過少的經血量必然無法孕育胎兒,后來再陪伴皇帝出巡,就不再取用麝香丸了。那時候,她并不曾為此感到絲毫遺憾,反而覺得經血變少了很輕松。 甚至,陳婤發現自己烏亮如黑緞的長發變得更濃厚了,猜想原因多半是醫書上所謂的“發為血之馀”,經血消耗較少,就有較多血液來濡養發根。記得姑姑說過,陳國張貴妃有一頭長長垂過腰部的美發,或許那也是麝香丸減少經血、轉移養份所造成的功效... 本來,陳婤只是年紀尚輕,而心境更是稚氣未脫,出于愛美又愛玩的心理,寧愿打扮得漂漂亮亮,一趟又一趟陪侍皇帝出游,不必為了養胎而無法動身,才一直無心要孩子。自從一年前得知姑姑自盡的真實原因,陳婤則越發認定了自己還好沒為皇帝生孩子,否則那就更對不起姑姑了。 直到改嫁給張忻之后,陳婤不要孩子的決心才有所動搖。因為張忻并不像楊廣已有子女,所以陳婤為他著想,就趁著經期來了,如同咨詢大夫那樣問道:“這種月經病能不能調理?還有沒有生育的機會?” 張忻鄭重答道:“這種月經病要是慢慢調理,也許能治得好,不過無須強求,因為從脈象看得出來,你先天體弱氣虛,恐怕不太禁得起懷孕生產。難怪你在大隋后宮的時候,御醫從不曾試圖努力給你治療。目前天下大亂,說不準何時得要逃難,那就更不宜懷胎了?!?/br> 陳婤聽了,不禁訝然問道:“難道,忻哥你不想要個孩子?” 張忻坦然笑著回道:“說實在的,我這人地位不高,偏偏眼光太高,因此,我原以為自己會終身不娶。那么,如今有了妻子,已是多得了。至于有沒有孩子,就不妨順其自然。再說,大哥在關中的老家有五個兒子,夠給我們家傳宗接代了?!?/br> 這番話很感動陳婤,也總算令她安了心。她生性最怕虧欠任何人,只要張忻不在乎有無子女,她就再也不必為此顧慮了。 在徐州城內,夫妻倆只住了三天客棧,就租了大街上一個店面,開了一間藥鋪,后面連著的小屋與后院則作為住家,雇用了一名大嬸白天過來幫忙煮飯、洗衣、打掃。嬌生慣養的陳婤做不了家務事,但是憑著記憶力過人,迅速學會了識別各種草藥,可以充任張忻的助手。 不過,陳婤都在藥鋪后面的小房間里做草藥分類、成藥調配等工作。張忻不讓她拋頭露面,唯恐她的美貌會引起男人們注意,惹上麻煩。陳婤認為忻哥未免有點過慮,卻不否認時局混亂,還是小心為妙,就不到藥鋪前檯去。反正她聽力極佳,張忻與顧客們的對話,她隔墻都聽得清清楚楚。倘若前檯哪一種藥賣完了或送完了,她立刻會前去補充,但在通往前檯的門洞后面止步,喊忻哥來拿。 張忻果然說到做到,在藥鋪門口貼了愿給窮人免費施藥的告示,只向付得起藥費的病人收錢。他好心有好報,在民風純樸的徐州,買得起藥的小康家庭并不貪這點小便宜,因此,藥鋪還是有些收入。更令人安心的是,由于張忻向來省吃儉用,他的存款相當多,即使藥鋪偶爾有入不敷出的時候,他也有錢可貼補,加上陳婤還有不少珠寶,兩人足以保障衣食無憂。 在生活日趨穩定之際,張忻與陳婤念念不忘親人的安危。張忻時常向外地來的顧客打聽中原局勢,結果,在陰歷五月接連獲知了留守洛陽的大隋官員們擁立皇孫楊侗登基,改元皇泰,但占據大興的唐國公李淵竟然逼迫傀儡皇帝楊侑禪讓,改元武德! 張忻與陳婤都心向大隋。儘管張忻難免暗中慶幸,驍果軍叛變才讓自己得到了婤兒,但是他事先并不知情。他原以為,驍果軍只是打算集體逃跑而已。他一向思想保守忠貞,自視為大隋臣子。假如哥哥張愷早把弒君密謀告訴他,那他必然會反對。 這時候,張忻仍與陳婤立場一致。夫妻兩人談話時,李淵是他們倆口中的亂臣賊子,而楊侗的政權才是他們倆認可的正統。唯一的問題是,楊侗不可能原諒驍果軍弒殺他皇祖父的罪行,宇文化及也就決不會向楊侗投降,雙方遲早必有一場血戰,那么,在宇文化及那邊的張愷、蕭皇后、楊絮等人,豈不都有危險?張忻與陳婤難免為此而煩惱不已... 這份憂慮不久即成為事實。民間的瓦崗軍首領李密于陰歷六月上表歸降楊侗,不久即奉旨去討平宇文化及,在陰歷七月大戰宇文化及于童山之下。李密為流矢所中,左右奔散,全靠一名猛將秦叔寶仗義捍衛,李密才得以死里逃生。后來,秦叔寶又攻打宇文化及。宇文化及一路潰敗,退守魏縣(屬于后世的河北?。?。 張忻與陳婤在徐州風聞了北方的戰況。到了陰歷九月,他們倆又聽說了宇文化及在魏縣自立為帝,建元天壽,國號許。 只不過,傳到徐州來的消息皆為隻字片語,張忻與陳婤得不到詳情,不知張愷是否追隨宇文化及到了魏縣?張忻為哥哥張愷擔憂,經常做惡夢。某一夜,他夢見了大哥私自溜出魏縣,而宇文化及派兵追捕,追兵從后面一箭射中了大哥的頸項,大哥墜馬... “??!大哥!”張忻在惡夢中大叫出聲,驚醒了睡在他身邊的陳婤。 “忻哥,你醒醒!”陳婤連忙坐起來,推一推張忻,把他喚醒。 張忻醒了,一翻身坐起來,就緊緊抱住了陳婤,心有馀悸說道:“我夢見大哥偷偷從魏縣逃跑,宇文化及派兵追殺大哥,太可怕了!” “那只是一個夢。大哥一定還好好的,沒事!”陳婤依偎在張忻懷中,一邊伸手輕拍他瘦削的背脊,一邊柔聲說道。當然,她并不確知張愷是否真的無恙,只是必須如此安慰張忻。 “婤兒,我從小父母雙亡,大哥是我唯一的親人?!睆埿靡种撇蛔M腔激動,哽咽道:“在這世界上,除了大哥,我最親的人就是你。我不能沒有你!無論如何,你要答應我,永遠陪伴我,永遠不會離開我!” “好,我答應你。請你別再難過了!”陳婤宛轉勸道,耳畔卻忽然廻響起了楊廣霸氣的聲音:“你得要為朕而活!你懂不懂?朕不能沒有你,一輩子都不能沒有你!” 那是在西域大斗拔谷的生死關頭,陳婤初次感受到了楊廣用情之深。只不過那時候,陳婤以為自己僅僅是姑姑的替身,就沒有用心去體會,反而是在此時此刻回憶起來,才真正領略出了自己之于楊廣,曾有多么不可或缺... “朕只要你答應朕,永遠陪伴朕!永遠不會離開朕!”楊廣雄渾的聲音又浮現于陳婤耳畔,激起了陳婤滿眶熱淚。 陳婤任由淚水奔流。她希望在無燈的黑夜之中,張忻不會看見... 高傲的楊廣與謙和的張忻,截然不同的兩個男人,所表達的感情需要竟是如此一致!陳婤驀然發覺,自己不知為什么,特別能夠滿足男人的感情需要,尤其能夠撫平他們的心靈創傷... 受了惡夢驚嚇的張忻擁抱著陳婤,漸漸開始在陳婤身上摸索,脫去了陳婤當作睡衣的內衣與襯裙。兩人在黑暗中相濡以沫,相依為命的感受加深了rou體交合的緊密... 由于張忻日夜擔憂大哥張愷的安危,他一旦聽聞宇文化及手下有些士兵逃往洛陽,就決定要去洛陽去打聽大哥的下落。這時候,江淮地區農民軍領袖杜伏威已歸順洛陽的大隋朝廷,從徐州到洛陽之間道路無阻,市面上又重新有馬匹出售,張忻就買了一輛馬車,載著陳婤以及所有家當,沿著水流斷斷續續的大運河岸邊,一路向西行,遷往洛陽。 兩人于陰歷三月底(陽歷五月中旬)到達了洛陽。只在客棧稍微休息了數日,就在兵部衙門附近租了一個后半部可作住家的店面,開了一家藥鋪,以期顧客之中會有兵部官員,能向他們探問張愷的情況。畢竟,張愷頗受宇文化及賞識,在弒君后的驍果軍之中地位相當高,兵部應有官員知道張愷是何許人。 想不到,張忻的藥鋪才開張不久,年號就改成了開明,國號也變成了鄭。大隋皇泰二年僅僅到陰歷四月初七(西元619年陽歷五月二十五日)為止。這一天,張忻與陳婤夫妻倆親眼目睹了大隋皇朝終結。 張忻與陳婤都不甘心做王世充的順民??v然尚未探得哥哥張愷的下落,夫妻倆卻再也不想在洛陽多待一天了。兩人商議的結果是,只要大哥還活著,必然會想盡辦法回家,那么,不如乾脆回關中的老家看看,即使大哥沒回去,也應該探望一下大嫂與侄子們,并向鄉親們介紹新媳婦婤兒,補請他們一頓喜酒。 談到喜酒,陳婤這才想起來,自己嫁過兩個男人,第一位還是皇帝,卻從未行過婚禮。畢竟,皇帝的貴人是御妾,也等于是妾,冊封儀式難免多少有些類似民間納妾,絲毫不像婚禮。至于嫁給張忻,雖是作正妻,卻因曾屬皇帝后宮的緣故,而不好張揚,就沒有宴請張忻在太醫署的同事們。 依照常理而言,婚姻還是要有個婚禮,才顯得正式。既然夫妻倆很恩愛,兩人就一致認為,最好能在張忻的家鄉補辦一場婚禮。 張忻的家鄉是關中的一個村莊,靠近京城,目前屬于李唐。張忻與陳婤皆不齒李淵先立大隋皇孫楊侑為傀儡皇帝,又逼迫楊侑禪讓而自立。在他們倆眼中,李淵和王世充一樣是大逆不道的jian臣。他們倆也不想做李淵的順民。然而,大隋已亡,還有什么選擇呢?除了jian臣篡位得來的唐、鄭兩國以外,就只有竇建德的夏國。比起辜負皇恩的李淵與王世充,竇建德倒算是人品較為高尚,但他的領土之內盜賊較多,并不安全。 夫妻倆權衡利弊,終究敲定了關中是當前最適宜的去處。因此,他們倆打算先回張忻的老家一趟,再計劃下一步要怎么走。 于是,兩人收拾好了行李、藥材,一一放上了馬車,又退租了藥鋪,就在一個晴朗的夏日清晨出發了。張忻駕著馬車,陳婤坐在車廂內,隨著達達的馬蹄聲,駛出了洛陽城,往西北方前進,馳向已改名為長安的唐國京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