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羽軒拿下頭盔，擰著眉爬出游戲艙，怒瞪眼前露出討好笑容的袁初泰。

    「我不是說，不要在測試的時候來打擾我嗎？」

    「可是……你一玩就玩好幾天，我想你啊?！?/br>
    「你不但駭進游戲還擅自更改劇情！鳥哥都跟我說了，要不是我玩到通關，我可能什么也不知道就這樣登出游戲，然后那些記憶就會被壓在鳥哥那里回不來?！寡嬗疖幾プ≡跆┑念I子，「阿泰，你是故意的吧？」

    「冤枉，我當然希望你通關，我才不要你忘記我們一起做過的那些事啊?！乖跆┓幢ё⊙嬗疖?，「畢竟，你只有那個年紀才會渴求我?！?/br>
    十年，他們交往十年了，最初他的確比較主動，因為那時候袁初泰身體不好很需要他，等袁初泰恢復以后他就很少主動做些親密舉動，即使靠袁初泰主動，日子一久，激烈的情感也逐漸轉為老夫老妻式的相處。

    游戲內的故事有一大部分是真實的，他們被當作祭品，在關卡中驚險逃命，伙伴一個個消失，差點連重要的人都失去，是的，他差點失去袁初泰。

    最后一關他和林冷原與吳宛均一起突破，等在通關處的魔女已經不是魔女，而是一個面目清秀的男孩子，這是魔女本來的樣貌，或者說他是魔女的一部分。

    他也是曾經被祭祀的孩子，而他想要出去的話除了解開封印，還必須有一個替代者，替代他安撫那些被犧牲的靈魂，替他們唱安魂曲。

    有太多太多的人被犧牲，而這些被犧牲的人卻又只是社會中的一丁點，這些人被犧牲以后不會有人記得，他們的怨靈卻會永遠寄宿于此，永遠散發出哀痛、憎恨以及惡意。

    魔女的源頭已經沒人知道，但這些被犧牲者的執念幻化成魔女，攻擊他們這些祭品，在攻擊的同時，外洩的能量似乎能被外界所用。要比喻的話，他們游戲的參與者是風，風吹過讓風車轉動，進而散發出能量，風車是過去的犧牲者們，無論他們喜歡或是不喜歡，都會因風而轉動。

    他們被困得太久了，他們的靈魂本來有各種美麗的顏色，如同那十三顆美麗的封印珠，而經過時間的摧殘，各種顏色融合在一起，成為混濁的黑。

    他想離開卻走不了，再說，這些惡靈放出去的話會造成不可逆的后果，即使這個世界上沒有他想守護的人，他仍是想善待那些他不認識的同伴，畢竟不是所有人都有罪，真正壞心的人在比例上還是很少的。

    所以他才會透過陳清東的記憶告訴吳宛均──活人才能霸凌死者。

    由于他是在一群憤怒的靈魂中比較能保有理智的，因此「魔女」這個集合體主要由他來掌控，他曾怨過也恨過，也殺過之后來的祭品，不過這只是讓悲傷不斷輪回罷了，沒有辦法真正解決問題，他需要一個轉機。

    那時候，袁初泰出現在他面前，用神秘的方法和他交談，他不知道袁初泰是怎么做的，但袁初泰和他的目的一致，他們都想毀掉這個祭壇。

    利用祭品解開封印是袁初泰的計畫，由于至今沒人成功過，也不知道這個計畫可不可行，但他實在被關太久太久，究竟能撐到何時呢？說不定有一天，他也會變成和他們一樣混沌不清的執念，被另一個仍保有理智的幽魂控制。

    而他最不希望的就是自己變成那副模樣，寧愿消失殆盡也不要變成下一把傷人的利刃。

    后來袁初泰死了，他的靈魂加入「魔女」，就像騎雙人腳踏車一樣，一人負責一邊，他在明，袁初泰在暗，暗中幫他調整關卡，監視關卡中的參賽者，在必要的時候幫他們一點忙。

    這次預定要祭祀的人是袁初泰的同學，他本來擔心會不會影響到袁初泰的心情，畢竟變成祭品以后，除了死亡他們已經無處可去，如果是他，或許會直接給那些祭品一個痛快。

    計劃進行的十分順利，一開始先觀望誰的存活率比較高，還有彼此的個性等等，他和袁初泰討論過后鎖定焰羽軒。他需要一個仁慈又勇敢的人，需要那個人在他離開后，會記住他還有這些至今無法散去的怨魂，而天賦就是他給予焰羽軒的考驗。

    是否能夠為了他人犧牲的覺悟？是否擁有被打不還手的溫柔？以及是否能夠在真正擁有力量時為他人付出？

    焰羽軒做到了，將天賦運用自如，順利地突破關卡和拯救同伴，他不是沒注意到袁初泰偷偷放進來的人，他更驚訝的是為何這對兄弟要相繼赴死？

    袁初泰是為了弟弟，弟弟卻是為了別的男孩嗎？儘管為袁初泰抱不平，他唯一能下手的對象也只有焰羽軒而已，因此當焰羽軒在地獄關卡呼喚他時，他總算找到一個可以整整焰羽軒的機會。

    事后他反省過自己太過孩子氣，最后一關基本上是放水讓他們過去，只是他也沒想到吳宛均會如此執想要留在這里，差點把他選定的人宰掉，看著一個個爆炸的珠子他驚慌到不行，在想要不要乾脆在他們面前晃晃，但封印本身的限制讓他無法主動告訴他們答案，幸好袁初泰在背后偷偷給他們暗號。

    計畫很成功，焰羽軒帶著兩個同學破解封印，大量怨靈搶著離開，怨靈掀起的風有如毒氣，那兩人無法承受直接倒地，只剩下被磨練過的焰羽軒勉強站著。

    「我是來要回袁初泰的！」

    即使意識被侵蝕，焰羽軒仍是口齒清新，目標明確。

    「我不會說要阻止你，但我希望你放過我的同學?！?/br>
    他壞心一笑：「如果條件是拿你的命交換呢？」

    「那……」焰羽軒蹙眉，思索著要如何和他談條件。

    朦朧的袁初泰飄過來抱住焰羽軒，「不準你動他?！?/br>
    「阿泰？」

    「你堅持下來了?！乖跆┕膭畎愕拿嬗疖幍念^發，但他知道他們根本碰不到彼此，在關卡中被淘汰掉的人會不斷重復被淘汰時的舉動，這是製造封印的人的惡意，為了創造出更多怨靈，關卡會一直折磨這些人直到他們完全失去自我，變成一團混沌。

    然而奇蹟發生，袁初泰碰到焰羽軒的瞬間，身體不再朦朧，兩人也自然而然地抱在一起。

    「呵，真是不簡單，你們抵抗了關卡的規則，是因為封印破解了嗎？不過卿卿我我到此為止，焰羽軒，我和你之間還有事情沒解決?！?/br>
    「想找他先問過我?！乖跆┳o在焰羽軒面前。

    這時，有更多人走出來搶著說：「還有我！」

    二年a班被淘汰的同學們從關卡中回來，紛紛站在焰羽軒身邊替他助陣，林江明趕緊跑去抱起昏迷不醒的哥哥，較善良的女同學則去把吳宛均扶起來。

    「焰羽軒，我放過你的同學，現在，該把你交給我了?！顾僖馐箟?，毫不意外地看見那些同學護著他?！刚婧眯?，你們明明在里面自相殘殺的很快樂，到這里又變成朋友了？」

    他聽見背后傳來一聲嘆息，他身后飄出袁初泰的影子，低聲說：「看在我的份上，別為難他們?！?/br>
    「……好吧?！顾赶蜓嬗疖帲骸肝抑挥幸粋€要求，你們不準叫那個冒牌貨袁初泰?！?/br>
    「阿義，我無所謂，叫我鳥哥也可以?！?/br>
    「不行！一旦失去名字就無法保有自我意識，你會變得像那些瘋子一樣?！顾妙^點點那些不斷嘶吼尖叫并往外竄的惡靈，他們只剩下對某事的執著以及滿腹怨氣，放出去固然會對這外界造成一點影響，總比困在這里不斷累積怨氣得好。

    「名字只是一個象徵符號?！?/br>
    「那也不行！」

    他失笑道：「我和我弟的名字只差一個字，本來就十分像，就算改名只要知道你在叫我就好，如此一來就不會變成怨魂，更何況，這事解決以后我們也該離開，不再需要名字?！?/br>
    站在下方的同學們疑惑地望著天空的男孩和袁初泰，只有焰羽軒和袁初泰知道那個袁初泰是誰。

    阿義回過頭，朝下方的人群拍手：「恭喜你們成功破關，現在，你們可以滾蛋了?！?/br>
    說完，二年a班的同學們周身浮現出泡泡，泡泡將他們困住后起飛，隨著惡靈往出口飛去，只留下焰羽軒和袁初泰。

    「哥，感謝你讓我混進來，當初時間緊迫沒機會問，我一直很想問你，為什么要替我做這種事？你是故意代替我成為祭品的吧？」

    「阿泰，抱歉，發現你被選為祭品的時候，我就下定決心要毀掉袁家的祭壇，不只是為了救你，還有救那些無辜的靈魂。根據我暗中調查的結果，袁家當家每過一段時間就要進行祭祀，這是為了補充被困在祭壇里的靈魂能量，人類臨死前的情感是最有能量的，而被祭祀的靈魂也會加入這個大家族，變成魔女的一部分?！?/br>
    鳥哥向他們一一解釋他的用意，最終說道：「之所以只告訴你們真相是因為，必須有人記得這件事，防止祭壇再次被建立，老弟，出去之后你去這個地方找何先生，我把所有存款寄在他那里，到時候你會需要?！顾麍蟪鲆淮刂?。

    袁初泰挑了挑眉，回了聲謝謝。

    鳥哥臉色一沉：「袁家的命運和祭壇相連，特別是當家的性命，所以父親在祭壇封印破裂的那一刻已經賠上性命，然而事情尚未結束，屆時，袁家會亂成一團并且受到封印的反噬?！?/br>
    焰羽軒緊張地握住袁初泰的手，問道：「他會怎么樣嗎？」

    「大概就變得跟以前一樣體弱多病而已，何先生會告訴你抵抗反噬的方法，這是暫時性的，只要忍過這一年應該就沒問題?！?/br>
    鳥哥先前的解釋讓他明白袁初泰之前時常翹課的原因，被當成祭品的關係導致身子虛弱，本來還擔心若是封印力量反噬袁初泰能不能撐得住，聽到鳥哥保證，焰羽軒松一口氣。

    「再來是你焰羽軒，還記得你曾經和阿義做過交易嗎？那時候我們已經把某些必要的東西注入你的靈魂之中，讓你不會忘記這段過往，因為封印的關係離開的人不會記得我們和這些曾經被犧牲的人，我們需要有人記得我們，最好是立個碑每年來祭拜一下，久而久之那些怨靈也會放下心中的怨恨離開這個世界?！?/br>
    「沒問題??！交給我！」

    袁初泰趕緊說：「哥，你給他什么我也要來一份?！?/br>
    「放心吧，你不想要我也會強塞給你?！锅B哥輕輕一笑轉向焰羽軒：「我就說不需要測試你，阿義偏偏不信，辛苦了，讓你吃了不少苦?！?/br>
    「不會，儘管這個游戲讓我們互相殘殺，但同時也讓我們明白，比起互相殘殺，還是互相幫助能得到更好的結果?！寡嬗疖幬⑿ξ站o袁初泰的手，略微害羞地說：「而因為有這些經歷，才讓我們……在一起?！?/br>
    鳥哥大驚：「欸？你們在一起了嗎！什么時候！」

    焰羽軒一愣，愕然望向袁初泰：「從什么時候開始算？」

    袁初泰勾起狡詐的笑容，放開他的手攔住他的腰：「從我第一次吻你開始？還是第一次摸開始？」

    感覺到袁初泰的手不規矩起來，焰羽軒連忙往旁一站，羞窘的喊：「阿泰！」

    「這么說起來，我的確有話沒跟你說?！乖跆┥裆J真，捧起焰羽軒的臉說道：「羽軒，從一年級開始我就開始注意你，那時我哥因為我的關係死去，我帶著罪惡感代替我哥來上課，但實在太痛苦，我本來想跳湖是你拯救了我?！?/br>
    「咦？」

    「你的善良和溫暖救了我，羽軒，我喜歡你?！?/br>
    即使在告白，袁初泰的聲音仍是稍上一點慵懶，他卻能感受到話語中的情感，有些話不需要說得明白，袁初泰的愛意表現在他的行為中，但實際聽見這四個字時，焰羽軒的心臟不受控的跳動起來。

    之前被簡晴岑告白也沒有任何感覺，而對象換作是袁初泰，他便能夠清楚地感受到胸口上有個鼓。

    咚咚、咚咚。

    欣喜從身體里滿溢而出，看著袁初泰愈來愈近的唇，焰羽軒主動湊了上去。

    「我也喜歡你，阿泰?！?/br>
    ＊＊＊

    他們全體獲救送醫，新聞大肆報導沉船全員生還的奇蹟以及圣華高中校董心臟病猝死的消息，之后袁家人大量病死或是意外死亡都是后話了。

    焰羽軒和同學們只有一點凍傷和擦傷，袁初泰的身體卻虛弱到直接進加護病房，憂心的焰羽軒出院后跑去找何先生，何家和袁家從幾百年前開始就是對立的存在，若說袁家的專長是召喚惡靈，那么何家則是解放惡靈，讓惡靈回歸。

    說明來意后，他在那里看見一隻眼熟的知更鳥，那是在關卡里見到的知更鳥縮小版，就像一隻真正的小鳥，可是會說話。

    「知更鳥！」

    「啾啾，我只是一隻普通的小鳥?！?/br>
    焰羽軒衝到籠門沒關上的鳥籠前大喊：「別裝了，你是袁初泰的哥哥吧？阿泰他……」

    在知更鳥和何先生的幫助下，袁初泰終于掙脫詛咒，但是生過一場大病的身體需要許多時間回復，因此他留級一年，而焰羽軒順利畢業。

    袁初泰出院后拿到一筆錢并得到何先生的保護，直到成年他才搬出去，離開那個視錢如命的母親，那之后他就和焰羽軒在外租屋同居。

    每一年，他們會一起去祭拜犧牲者們，知更鳥也會跟隨，他總是說對不起老朋友，焰羽軒想，或許那個叫做阿義的男孩子吧？

    關于鳥哥為什么會存活這點，袁初泰問過許多次，有一次好不容易在喝醉的何先生口中得知，他哥哥使用一種何家的靈魂轉移秘術，那是一種放棄身體讓靈魂自由的禁術，因為只有在靈魂狀態才能進入祭壇，為了破壞祭壇他愿意犧牲身體，犧牲掉自己的人生。

    「那沒什么，我當鳥也很愉快?！怪B在他們背后如此說，「再說，雖然你們看的到我是鳥的樣子，我還是可以隨時脫離這個軀殼?！?/br>
    說完，那隻鳥從棍子上掉下來，焰羽軒連忙接住發現鳥沒有呼吸，接著從倉庫里又飛來一隻黃色胸膛的知更鳥。

    「噹噹，這樣我就能換衣服啦！這秘術的缺點是一旦離開本來的rou體就不能再回去?！?/br>
    焰羽軒驚訝地捧著手上的鳥尸問：「那、那這兩隻小鳥本來的靈魂去哪了？」

    「嗯？沒有啊，這是何先生專門為我培養的rou身，打從一開始就沒有靈魂寄宿，會用鳥是因為體型小的比較好控制，貓那般大小的我就沒辦法控制，何家的技術力目前只能這樣?！?/br>
    焰羽軒和袁初泰跟在何先生身邊學習，因為他們希望有一天能夠讓鳥哥找回身體，過他本來的人生。

    大學畢業以后，焰羽軒聯合幾個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做游戲，在這幾年的研究里，他們發現鳥哥能夠在游戲里穿梭，因此他們設計各種不同的游戲給他居住，讓他也能在里面當一個人。

    而最新的這款游戲焰羽軒打算以過去的經歷製作，設計一個叫做魔女的ai負責游戲的推進，并且讓鳥哥當權限最大的gm，這其實算是個多人同樂的網路游戲，在一開始的游戲大廳可以選擇關卡（房間），與世界各地的玩家一同進行生存戰，如果選擇「隨機」則會進入劇情模式。

    焰羽軒現在正在做最后的測試與修改。

    「羽軒，你氣消了嗎？」袁初泰奶狗似的在焰羽軒的耳朵旁蹭啊蹭。

    「還沒，等你把游戲劇情改回來我再考慮要不要原諒你?！?/br>
    「你不覺得這樣也不錯？大家才能見證我們的愛情?！?/br>
    焰羽軒最后同意了，畢竟會想做這款游戲也是為了紀錄那段過往，即使經歷人性最原始殘酷的一面，唯有走過痛苦與悲傷才能看見美麗的光景。

    「對了，這款游戲的正式名稱要叫什么？」

    焰羽軒凝視袁初泰，窗外的斜光打在他身上，讓重溫一次過往的他心也暖了起來。

    「那么……就叫游戲生存戰吧！」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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