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從何時開始的，至今他每晚睡覺時，身邊依舊有林江明的陪伴。

    林冷原細細回想了下，這大概是從九歲喪失雙親那年開始的……

    猶記當年，兄弟倆聽見父母親搭乘的飛機出事墜落山谷時，一時之間還無法回神，以為姑姑在跟他們開玩笑。

    平時這姑姑最疼愛他們，亦最愛同他們嬉鬧……

    但她的玩笑話，從來沒有像這時一樣淚流滿面。

    林江明個性向來直白，他嚎啕大哭著，使勁甩著頭，「騙人，姑姑騙人，我、我要爹地媽咪回家……嗚嗚嗚……」

    姑姑抱著激動的林江明，無論他怎么掙扎，甚至咬了姑姑的手臂，她連眉頭皺也不皺的，直拍他的背脊安慰著他。

    林冷原自小性格偏冷漠，懂事以后幾乎沒掉過眼淚，但這次，他突然好想哭，好想、好想ーー

    當林冷原欲轉身掩蓋即將失控的情緒時，突然，背后傳來一股熱度，一雙小手摟在他的腰際上，他感受著他的心跳，聽著他軟聲喊著哥哥，他的眼眶不爭氣的紅了。

    吸了吸鼻子，一個迅速回身，他將小臉塞入林江明的脖頸間。

    顫抖著的肩膀一高一低起伏著，他哭得無聲，林江明則是學著大人，輕輕拍著他的背脊，帶著哭腔說，「哥哥你要去哪兒……怎么可以丟下我……我、我只剩哥哥了……」

    林冷原抱緊林江明，是的，他也只剩他了。

    這個夜晚，他們眼角泛著淚光，吸了吸通紅的鼻子，小手緊緊抱著彼此，這才安穩入眠。

    告別式結束后，他們隨著姑姑生活。

    姑姑對兄弟兩百般疼愛，宛若車自己的孩子般對待著，甚至希冀著將來兄弟們能繼承她的事業，接手她的公司，替兩人鋪好萬里前程，無憂無慮。

    時光匆匆，他們也上了國中，接著是高中，再也不是當年哭哭啼啼的小毛頭。

    兄弟倆聰明絕頂，特別是林冷原，在他身上幾乎找不到缺點，完美至極無懈可擊。

    故他們在班上時常拿來被比較，總是聽著背后有人間言間語，但林江明卻表現得一點也不在意，只嚷嚷著下次要贏哥哥。

    林冷原比誰還瞭解他，他見過他躲在頂樓上，伸手抹著通紅的眼，神情落寞地望著天空，似乎不甘心著被如此比較。

    所以林冷原總是走到那些人的前方，面色如霜的瞪視著他們。

    他不需動手，不需言語，全身散發的強勢就足以叫人驚慌，頓時間只能訕訕的道歉著。

    大概是他們都害怕著林冷原，所以沒人敢再道出類似的話語。

    雖然如此，但這事兒卻似乎勾起了林江明的好勝心，他開始事事都要和林冷原爭第一，絕不退讓。

    林冷原被他鬧著煩躁，本就冷漠的性子，現下更是宛若覆雪冬日，讓人退避三尺，不敢駐足他身邊。

    但當他們回到家中時，林江明似乎卸下了在學校里的擔子，又開始對他撒嬌，就連夜里他依舊蹭入他的棉被里。

    林冷原多次將人趕出房門，那人卻又多次開門而入，簡直不羞不臊。

    「你高一了?！沽掷湓芍?，寒聲說。

    林江明將臉埋入枕頭，輕聲道：「我只剩哥哥了，你答應我的……」

    林冷原：「……」

    每次他使出這招，林冷原直接舉手投降。

    最后，林冷原只能乖乖關上燈，躺下睡覺。

    但最近他其實感到煩躁著，因林江明總是有意無意的將身子掛在他身上，蹭著他不可言說的部位，讓他簡直想將這人痛扁一頓，看看是否能安份些。

    但每每他睜眼時，林江明卻是閉著雙眸，看似早已熟睡。

    他總不能自己先戳破窗紙，萬一林江明真的只是無意……

    聰穎如林冷原，他深知他是故意的！

    但究竟為何意，林冷原不敢確定，也不敢問，因為……他們是兄弟，這是違背倫理的，是這世道中不允許的。

    所以，他索性閉上眼，轉過身，不讓自己終日面對眼前這讓他心煩意亂的弟弟。

    他始終沒發現，當他轉身后，那雙原本閉著的雙眸緩緩睜開，用著炙熱的目光盯著他的背影瞧，許久許久以后，才捨得閉上眼。

    當他們進入游戲后，他雖然依舊冷漠，卻總是聽著后方的步伐聲有否跟上，聽著林江明的謾罵聲有無在耳邊回盪著。

    林冷原自認是天才，所以他信心十足地認為自己定能護林江明安然。

    但他錯了……大錯特錯。

    直到林江明的鮮血染紅了他的手，直到林江明身上的體溫漸漸流失，直到林江明哭喊著要他答應他……哥哥，好好活著。

    他，崩潰了，徹底覺得自己才是那個傻瓜。

    「別死，我只剩下你了……」

    林冷原在他耳畔邊低語，但林江明卻只能笑了笑，手撫上他的臉，指腹滑過他的薄唇……

    林冷原聽見了，聽見他用微弱的聲音道了句，「林冷原，我最喜歡你了……」

    他知道他的喜歡，和他是一樣的。

    但，來不及了，什么都來不及了。

    林冷原握緊手中的手機，抬眸凝望月色如水，心更感凄涼。

    所以，為了實現諾言，他一定要活下來ーー

    不計任何代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