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化明寺每三年會舉辦一場化明拳賽，為的是給弟子們一些練拳的動力。上次的比賽楠風沒有參加，而今年不惑大師特別特例，讓未入門的楠風和所有弟子一起參賽。比賽採單輪淘汰制，由十位凈字輩的師父當評審，總共三十二位經過師父們認證核準的弟子爭奪冠軍之位，而得到化明拳第一的人的獎品，是沒有獎品。畢竟化明寺是一間苦修心志，渡一切貪慾虛榮于身外之物的地方，當然不能有任何使人驕矜自負的實質好處。

    比賽當天，寺院是整天不開放給外人的。比賽地點就在主殿前的空地，此時有參加跟沒參加的弟子，都到了廣場上，圍出比賽場的大小。天氣已經入秋，太陽也不是很大，有參賽的弟子就在場邊摩拳擦掌，拉筋熱身，沒比賽的弟子就給師兄弟們鼓勵加油。

    悟道抓起楠風的手，貼到自己的胸口上：quot;你摸，我的心跳，快緊張死了。quot;

    quot;不要擔心。quot;楠風抽回自己的手：quot;你第一輪對上誰?quot;

    quot;凈釋師父的五弟子，悟滿師弟。quot;

    悟滿師弟，對楠風來說應該是師兄，正站在他們的對面，看著悟道。

    quot;不要怕!quot;悟法拍拍悟道的背：quot;教你，你一開始就攻他下盤，攻擊他的膝蓋。這個戰術你只要一直守好自己的上半身，下盤有攻擊到就算是成功。quot;

    quot;然后嘞?成功攻擊到下盤，下一步?quot;

    quot;下一步就可以認輸了。quot;悟生笑嘻嘻地講完，想起對方是自己的師兄，趕緊閉上嘴巴。

    quot;你就照之前跟我練習的方式打比賽就可以了。quot;楠風安慰。

    quot;你的打法根本亂來啊。quot;悟道真是欲哭無淚。

    在比賽開始前，不惑大師帶著眾子弟，簡單的唸了一遍靜心經，便正式開始了。第一場，就是由凈緣師父的大弟子悟法師兄，對上凈捨師父的三弟子悟凡師兄。因著化明拳每一招都非常狠辣，所以特別規定比賽不可對同門師兄弟下殺手，加上每位師兄的個性都是憨直敦厚的，場上決斗的人，規規矩矩的使著受拘束的化明拳，實在是缺乏看頭。

    悟法雖然矮，但是出招動作很精實，兩人打得難分難捨，楠風看的無聊，趁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場上，自己偷偷退到人群最后面，捏手捏腳溜回房間。楠風之前練拳時，所有人都知道楠風的實力應該是所有弟子中最頂尖的，所以賽程上給楠風安排只要最后跟冠軍比試就好。反正輪到自己還有很久，楠風就心安理得的坐下來，繼續編旋轉木馬上的馬匹。

    沒有人知道，楠風曾經連續整整一年多，每天不間斷的，趁所有人都睡下時，獨自一人跑進森林里，一個人對著木樁子練拳。他突然想到，既然悟道師兄這么害怕比賽，那就把自己平時練習的那條手纏布給他用好了，或許可以給他一些勇氣。只是那條纏布應該還掛在木樁上，楠風自從升高中后，已經一陣子沒去過那邊了。

    楠風估摸著跑過去再回來應該不會太久，把繩子收好，悄悄溜到寺院側邊圍墻，輕巧的翻了出去。他練拳的地方在挑水瀑布的下面，楠風跑得很快，一下子就到了瀑布旁邊，接著小心攀下陡峭的石緣，落到瀑布底下的水潭旁。

    好幾個月沒來，木樁子依然立在那里，這木樁不是最一開始立的那支，其實楠風已經打壞了好幾組了，每打壞一組他就自己再削一組。木樁上滿滿的傷痕，和污濁的血痕，手纏布垂掛在上面，輕輕的隨風飄擺，楠風走過去，正要伸手去拿那布條，突然覺得哪里不對勁，他迅速轉身，朝危險散發出來的方向看去，就聽到手槍的保險栓扣下的嘎搭聲。

    一個男人坐在地上，斜靠著樹干，手上舉著槍，對準楠風，眼神里滿是戾氣。

    楠風先是嚇了一跳，隨后很快注意到，這個男人的狀況很不好，他似乎光是要拿槍瞄準自己就有些痛苦，再仔細瞧瞧，男人的臉上都是血，而他的腿應該是斷了，所以站不起來。楠風站著沒動，正想著現在應該怎么做，那男人就開口說話了：quot;嘿，小子。quot;

    或許是看到楠風還年輕的關係，而且楠風身上還穿著苦修服，男人稍微緩了緩語氣：quot;小子，你是甚么人?同行的嗎?quot;

    quot;...quot;

    quot;你穿那甚么衣服?quot;男人瞇起眼睛：quot;老實回答我。quot;

    quot;苦修服。quot;

    quot;苦修服?...你是...那個化明寺的人?quot;

    quot;嗯。quot;

    quot;啊，那很好，那很好。quot;男人終于笑了，臉上乾硬的血跡被他嘴角一扯，剝落一些粉屑下來。

    quot;小子，你是和尚為什么還有頭發?quot;

    楠風看著那男人手上的槍，對他說道：quot;你把槍放下，我就告訴你。quot;

    男人沒想到這看著不過學生年紀的小子居然敢這樣和自己討價還價，忍不住笑出來：quot;哈哈...咳..你小子很大膽嘛。quot;

    他把槍放到一旁：quot;說吧。quot;

    quot;因為我不想剃光頭。quot;這句倒是實話，那男人卻對這個答案不滿意：quot;你小子，不要給我說謊啊。quot;

    quot;沒說謊。quot;

    quot;你敢乎弄我，我一槍就崩了你!!quot;

    quot;你不會對我開槍的。quot;

    quot;你又知道了?!!quot;男人又抓起槍枝，瞄準楠風的頭部。

    quot;我知道啊。quot;楠風聳聳肩：quot;因為你快餓死了，對吧?quot;

    男人倏忽瞪大眼睛，手里的槍因為震驚而微微顫抖，楠風看那男人說不出話，就不再理他，拿了手纏布轉身就要走。男人抿起雙唇，放軟態度：quot;求...求你給我帶點吃的吧。quot;

    楠風停下腳步，男人趕緊接著說：quot;我給你錢!你要多少，我都給你，拜託給我吃的。quot;

    楠風回頭：quot;吃的，你手邊不就一大堆嗎?quot;

    quot;手邊?quot;男人低頭四處張望，明明自己身邊就甚么都沒有：quot;我這里...哪有吃的?quot;

    quot;有啊，你屁股下還壓到一大堆呢。quot;

    quot;...你在跟我開玩笑嗎?quot;

    quot;那真的可以吃啊。quot;

    quot;可以吃?!來啊，你說可以吃，你吃雜草給我看啊!quot;

    quot;我吃過啊。quot;楠風輕挑眉毛：quot;根很硬的就嚼久一點，有些葉子的邊緣很利，小心不要刮到嘴。quot;

    看那男人已經目瞪口呆到人生定格，楠風補上：quot;我現在沒空理你，我之后有空再來，如果你到時候還活著，再給你吃的吧。quot;說罷便利落的爬上峭壁，不見身影了。

    回到化明寺，悟法在四強止步，悟道進入冠亞賽，只有悟生第一場就輸了?？吹介L出現，他們問道：quot;你剛剛去哪了?quot;

    quot;給你拿這個。quot;

    quot;這是甚么?quot;

    quot;我的手纏布。quot;

    quot;哇!quot;悟道開心的接過，立刻纏在自己手上。那手纏布雖然破舊，但是這就像是你最敬仰的球員，把他的運動護腕給你一樣，他把他努力的練習，所有精華的技巧，都交付予你。

    quot;加油。你這場贏了，就可以跟我對打了。quot;

    quot;沒問題。quot;得到楠風的能量，悟道瞬間信心大增。和悟道爭奪第一名寶座的人是凈捨師父的大弟子悟善師兄，悟善師兄濃眉大眼，一身正氣凜然，看著就不好對付。悟道走到場上，開始吐納調整呼吸，悟善則是嘴里念念有詞，似乎在唸著甚么經文。

    主審一揮旗，悟善立刻出掌，動作奇快無比，可悟道也不是省油的燈，至少之前跟楠風練習時，常常得閃躲比這個還快的攻擊。悟善連出兩三拳都沒打中悟道，不選擇轉攻為守，反而繼續突進，居然連續出了三十幾拳，完全沒有中斷。悟道就在他的拳風下左閃右躲，必要時再出手隔擋一下，同時等著時機，一抓到空檔，立刻出腿攻擊悟善的右腰。悟善側身要接住悟道的腿，想不到這下居然是假動作，還沒碰到悟善就收了回去，此時悟善要再反應過來已經來不及了，另一個上段踢從他后腦勺飛奔而至，輕輕碰了他的腦袋一下。

    quot;比賽結束!quot;凈思師父宣布：quot;獲勝者為凈緣師父二弟子，悟道。quot;

    quot;接下來，最后一場比賽，由悟道對楠風，請兩位出列到場上來。quot;

    quot;看吧，我就說你一定會贏的。quot;

    quot;嘿嘿。quot;悟道開心地搔搔臉頰：quot;多虧你的纏布，我才能冷靜的應對悟善師兄的連續攻擊。quot;

    quot;這一場繼續保持這樣的狀態。quot;

    quot;好!quot;悟道點點頭：quot;保持這樣的狀態贏得勝利。quot;

    quot;贏得勝利?quot;楠風挑眉。

    quot;對啊，我現在已經覺得，我不會輸給你了!quot;兩人來到場中央，面對面站著。

    楠風：quot;現在是正式賽，我會認真跟你打的。quot;

    quot;放馬過來。quot;悟道咧嘴一笑：quot;拿出你最認真的樣子。quot;

    quot;兩位弟子做好準備。quot;主審又喊了一次。

    楠風閉上雙眼，微風吹拂過他的發絲，他可以聽見遠方樹稍在風中搖擺的聲音，水滴沿著水缸邊緣滴到地上的聲音，悟道師兄呼吸吐納的聲音，還有大旗揮落下來的聲音。悟道和楠風同時睜眼，可是悟道看到楠風的樣子，瞬間就忘了呼吸，把剛剛調整出來的節奏都打亂了。

    眼前的人，是他沒見過的，眼神如此認真的楠風。認真到讓人不寒而慄，那種眼神不是單純的令人害怕，悟道可以感覺到那兩個字，危險。此刻的楠風非常危險，悟道腦內無法做出任何反應，突然楠風就已經在他眼前，伸手突向他的頸項。悟道明明已經看到那隻伸向自己脖子的手，只有一個想法：會死，我會死。

    接著主審就喊道：quot;比賽結束!quot;

    悟道整個人還是懵的，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躺在地上，楠風拿開捏住他脖子的手，把他從地上拉起來。

    quot;獲勝者為凈緣師父四弟子，楠風。quot;

    quot;剛剛發生甚么事?quot;悟道搖頭晃腦地走回人群。

    quot;楠風師弟真的太帥啦!quot;悟生開心的狂拍楠風的肩膀：quot;我就覺得你可以直接把悟道師兄放倒，我看整個比賽根本不到三秒吧。quot;

    quot;我被放倒了嗎?quot;悟道摸摸光禿禿的腦袋，剛剛因為貼在石地板上，現下有些冰。

    quot;瞧你現在都還反應不過來!quot;悟法笑出聲：quot;楠風師弟的實力果然是最強的。quot;

    楠風笑了笑，沒有說話。師兄們都來給楠風祝賀，還有來謙虛討教的，于是今天化明拳賽順利的落幕了，楠風也忘了那個瀑布旁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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