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棺見喜 第155節
昨天聽布達措措說,這也就是一種特殊民俗,預示著嫁給龍神的新娘已經不再屬于俗世相當于已經離開人世,所以才會讓新娘躺在棺材里。 江初言當時并沒有將這個習俗放在心上,可現在,一想到自己馬上就要躺進一口棺材里,江初言背后的寒毛根根豎了起來。 “我,我不能不進棺材的嗎……” “不是棺材,是喜棺?!睂ι辖跹圆歼_措措很耐心地解釋了一遍。 “沒事的,很快江同學你就會習慣的——” 聽到這句話,江初言猛地抬起頭,盯著布達措措看了一會兒。 他也不知道是否是因為自己精神過敏,在剛才那一瞬間,竟然覺得布達措措的笑容里頗有深意。什么叫“會習慣的”?布達措措他,是已經知道了什么嗎? 江初言控制不住地想著這些,只覺得自己的心臟正在因為極度緊張而不斷縮緊。 他直覺自己要是真的乖乖聽話進了棺材被送進落龍洞,應該會發生非常糟糕的事情……糟糕到他明明已經沒有了記憶,但是靈魂卻依然會不由自主為之戰栗。 “我等等賀淵,嗯,賀淵來了我再去吧,不然我真覺得害怕。而且,賀淵也說了,他要陪我的?!?/br> 江初言語無倫次地沖著布達措措說道。 龍沼村村長如今看上去依舊諂媚親切,可是,他眼里的冷光卻叫江初言不寒而栗。 “哦,你是說他,賀淵同學,他已經回來了,他就在樓下等著你呢?!睕]想到江初言話音剛落,布達措措立即笑嘻嘻地開口道,“畢竟,他可是西卡尼,他怎么可能會讓自己的瑪爾孤零零的上路呢,這一點你放心就好……” 江初言越是聽就越是覺得布達措措的話聽上去很奇怪,他快步來到窗前,看到的卻是樓前密密麻麻的村民。 那些人一動不動,面無表情,就那樣沉默地看著平臺上的賀淵。 身形高大的男生如今正蹲在小樓的平臺上。在他身側,是一口涂紅描金的棺材。此時的賀淵,正低著頭小心地用新鮮的紅色顏料,描繪著棺蓋上喜字的最后一筆。 那口空棺材看上去,剛好就是江初言的體型。 可是…… 棺材并不是隨便拼一下就能拼成的樂高玩具。那樣一口完全符合江初言身形,而且如此精美的棺材,到底是什么時候準備的? 江初言用手撐著窗臺,差點沒能站穩。 “喀?!?/br> 木質的窗臺發出了一聲無比細微的聲響。 下一秒,原本聚集在小樓前的人群,驀地齊齊抬頭,全部望向了江初言。 江初言完全動不了。 然后,賀淵也抬起頭,朝著江初言望過來。 他很甜蜜地沖著江初言笑了起來。 “初言!” 賀淵沖著江初言招了招手。 “我來了嗎?你可以下來了?!?/br> 男生沖著江初言說道。 “……” 江初言愣了一瞬,一股恐懼狹著刺痛,如同細細的鋼針一般刺入了他的心靈最深處。 如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現在哪怕只是看著賀淵,應該會感到一絲安心吧。 在如此恐怖詭譎的世界里,依然有人能夠跟他相互扶持,互擔風雨。 然而,現在江初言卻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賀淵……根本就不是人。 他是怪物。 一個玩弄自己不知道已經多少次了的怪物。 “初言?” 江初言沉默得太久,賀淵似乎感到了奇怪,他微微偏頭,狐疑地打量著自己那脆弱蒼白弱小的人類戀人。 見此情況,江初言連忙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沖著賀淵笑了起來。 他希望自己不要笑得太僵硬。 “我就來?!?/br> 他說道,聲音有些緊繃。 緊接著,他轉過頭在布達措措的注視下,一步一步朝著門外走去。 即便是在樓內,江初言也聽到了嗩吶的聲音與鑼鼓的喧囂,雖然剛才他站在窗邊看得很清楚,在龍沼的村民里,一個拿著樂器的人都沒有。 而江初言已經放棄去思考,他聽到的喜樂究竟從何而來了。 漸漸的,漸漸的,耳畔高亢尖銳,音調古怪的喜樂,逐漸變成了自己在山間聽到過的兒歌…… “叮叮當,叮叮當。 龍老爺,娶新娘。 先喝酒,再食湯。 蓋紅布,鐵鎖長。 好新娘,淚汪汪。 嗚呼呼,抱上床, 龍老爺娶了個好新娘……” * 龍王為什么要用紅布遮住新娘的眼睛,在用鐵鏈鎖住他的腳踝呢? 為什么好新娘在被龍老爺抱上床時候,會哭到撕心裂肺。 為什么…… 為什么新娘,要想法設法地躲迷藏? …… * 江初言看似平靜地朝著樓下走去。 可就在下樓前,他忽然停了下來。 年輕的男大學生轉頭沖著布達措措笑了笑,擠出一個不太好意思的笑容。 “抱歉,稍微等一下,我覺得我要去上個廁所?!苯跹哉f。 布達措措愕然地看著他,嘴唇動了一下。 “可是——” 江初言卻沒有給他說話的機會。 “我一緊張就會這樣,待會到落龍洞不是還有好一會兒嗎?不上廁所我總不可能尿棺材里吧?!?/br> 似乎是沒有預料到,江初言竟然能如此面不改色地說出這種話,布達措措愣住了。 借此機會,江初言迅速轉身,飛快走向了小樓內部簡陋無比的廁所。 在廁所外,依然擺著一排顏色艷麗的保溫瓶。江初言強迫自己不要看向那些瓶子,也不要去想,那里頭現在是否裝了什么。 一進廁所,江初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將廁所門反鎖起來,然后,他一把扯下了自己身上那裝飾繁復的沉重嫁衣。三下五除二脫掉了紅嫁衣后,很快,江初言身上就只剩下一件貼身的白t恤和簡單的短褲。一股泛著潮氣的冷風徐徐吹來,江初言打了個哆嗦,朝著風吹來的方向抬起頭??拷鼛奶旎ò逄?,有一扇窄窄的通風窗。 沒有絲毫猶豫,江初言一個起身踩在了洗臉池上,然后身手靈巧地爬了上去。 通風窗的面積很小,不過江初言鉆出去卻措措有余。本來江初言還有些擔心窗子上有鎖,可爬上去以后就發現,原來通風窗上的鎖早就已經被人弄斷了,現在只有熬一推就開。 而且廁所的窗口剛好就在小樓的背面。而現在幾乎所有的人都聚集在了大門前方的平臺處。 江初言小心翼翼地環顧著四周,發現暫時沒有人注意到自己后,他頭也不回地從窗口跳了下去。落地的時候,因為沖擊力,他在地上滾了一圈,肩膀,腰部,都撞到了石頭,可江初言甚至不覺得有多痛。他很清楚,留給自己的時間并不多。只要看到廁所里的紅嫁衣,就能猜到自己已經逃跑了,而賀淵絕對不是那種會放任自己靜靜離開的人…… 江初言一個翻身從地上爬了起來,手卻在無意識間,把掌心的小刀握得更緊了一些。 …… “好新娘,躲迷藏。 摳掉眼,井里躺。 砍下頭,樹下蕩。 挖了心,開了膛。 …… 無處不在,細若游絲的童謠蕩漾在小樓外的連綿細雨之中。 而在這也不知道是幻聽還是鬼怪的歌謠中,江初言就像是被狗追著的野貓一般,一頭栽進了龍沼村中蔥蘢茂密,水氣充足的灌木之中。 很難說這是一個正確的決定。 在樹叢中前行,好處是不會在土路上留下太多不必要的腳印,也許可以拖延一些他被人找到的時間。 而壞處卻是,他只能一直弓著腰,小心翼翼前進。 細密的樹枝不斷抽打著他的胳膊與背脊,很快就在他的身上刮出道道血痕。 而且,雨似乎也越下越大了。 江初言腳下泥土正在變得濕滑柔軟。樹叢中nongnong的潮氣,以及一種奇異的腐敗的氣息,這些氣息混合著靈塔燃燒時特有的怪味,就像是浸透了水的毯子一般沉沉地壓在了江初言的身上。 他開始感到寒冷。 虛弱感慢慢蔓延,一個不小心,江初言踩到了一團軟泥之中。他一下子失去了平衡,整個人就直直摔了下去。 “唔?!?/br> 江初言發出了一聲悶哼,手忙腳亂地撐著地打算爬起來。然后,他忽然意識到自己撐著地的那只手,觸感有些不對勁。 他眨了眨眼睛,盡量抹掉了眼前模糊的水霧,再看向自己手邊時候,正好可以看清楚那陷在泥土中早已腐爛的臉。 因為剛才江初言的動作,腐化到像是果凍一般柔軟的皮膚與rou塊直接被他從森白的露骨上扯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