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看了一眼方棠，宋濂平將眼底的冷意壓下，語調平緩的開口：“既然人都到齊了，周隊長，你詳細說一下調查情況?！?/br>
    “周隊長，聽說你和方棠有過婚約，希望周隊長公私分明，我們韋家上億的古董被人盜走了，這個責任周隊長你擔不起！”韋艾德威脅的看了一眼周勇，眼神陰狠狠的透著兇光，敢幫方棠，那就是他韋艾德過不去！

    “韋先生不必多言，我周勇行的端、做得正！如果韋先生對我的工作有質疑，可以去州衛投訴！”周勇冷聲開口，卻是半點沒有給韋艾德留面子。

    韋艾德臉一沉，倏地站起身來厲聲呵斥，“你竟然敢這樣和我說話！要不是我們韋家當年去了國外發展，長源有你們周家立足之地嗎？還有三大家族，簡直可笑！”

    方棠抬眼看著狂妄自大的韋艾德，清冷的聲音薄涼的響起，“韋先生，你信不信我們可以讓你永遠留在長源這地界上，生不見人、死不見尸！”

    長源終究還是方、徐、周三家的地盤，韋艾德敢在這里大放厥詞的蔑視三家，簡直不知所謂！

    就算是宋家，在爆出袁老是方棠的靠山之前，宋駿也沒直接對方棠動手，畢竟這里不是上京，不管方棠和方家關系如何，在長源對動手，一旦留下什么把柄，對宋家而言也是一個潛在的威脅。

    “你還敢殺我……”韋艾德憤怒的質問在對上方棠冷清的雙眼時，余下的話卡在了喉嚨里，方棠是真的敢！

    “韋先生可以試試看?！敝苡赂胶土艘宦?，他對韋家原本很有好感，可在聽到消息韋艾德要將這些古董賣給山田-杏子后，周勇對這個韋家少爺沒有了任何好印象。

    宋濂平看了一眼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韋艾德，示意的看了一眼宋駿，這個時候得罪周勇，將他推到方棠那邊，簡直是愚不可及！

    宋駿安撫的拍了拍韋艾德的肩膀，意味深長的提醒：“韋少，不必做口舌之爭?！?/br>
    “哼，我倒要看看你們今天怎么給我一個滿意的交待！”韋艾德順勢坐了下來，陰狠的眼神死死的盯著方棠，自己對付不了方棠，難道還對付不了她身邊的盧藏鋒嗎？

    短暫的紛爭暫停了，周勇翻開卷宗開始敘說，“十一月十日，安全組的王平、黎天?！?/br>
    從發現韋宅密室里的古董之后，密室的門上就貼了封條，上面是周勇、宋濂平、瞿老三人的簽字。

    直到十號早上，周勇帶著人進入密室將里面三百多件古董都搬了出來。

    方棠看著手里的卷宗復印件，密室門口的照片顯示在封條是完整的，也就是說在這些古董被搬出密室之沒有人進入過密室，也不存在調換的可能性。

    而整個搬運過程也是安全組負責，周勇全程盯著，每個人身上都佩戴了執法記錄儀，一舉一動都被拍攝下來了，所以也不存在調換。

    周勇繼續的敘說，“韋宅密室一共三百四十二件古董被搬運到了一號倉庫，負責登記的是韋宅修復組：盧藏鋒、錢原、周秀麗……”

    安全組只負責搬運，但這些古董都要登記造冊，按理說原本該是宋濂平負責安排，但瞿老去世后，宋濂平去了慶州吊唁。

    再加上不確定其他宅子有沒有密室，防止消息泄露出去，所以周勇就讓盧藏鋒負責，小趙他們配合。

    一是因為盧藏鋒做事認真，二是因為密室的消息瞞不過在韋宅修復的幾個修復師，讓他們幫忙也是合情合理。

    “這是登記的名錄，還有盧藏鋒的簽名?！敝苡麓蠹s花了半個小時將整件事完完整整的敘述了一遍。

    登記造冊之后，一號倉庫再次被封存了，有安全組的人二十四小時巡邏，倉庫門口和窗口也都安裝了探頭，調出監控錄像就可以看出，并沒有其他人進入過倉庫。

    “搬運沒問題，放到一號倉庫之后也沒有人進去過，那只有對這些古董進行登記的時候被人調包了！”韋艾德冷哼一聲，就差沒直接說盧藏鋒就是監守自盜的小偷！

    方棠沒理會叫囂的韋艾德，翻開了登記名錄，因為有些古董不能進行拍照留檔，所以只能用文字進行詳細的描述。

    名錄里二十八號古董:五子拜壽青花梅瓶。

    瓶身主體的紋飾圖案是五子拜壽，再加上松、竹、梅、芭蕉作為背景襯托，整個瓶身具有濃烈的文化色彩和強烈的藝術感染力。

    方棠向著架子走了過去，架子上的梅瓶高約四十五厘米、口徑五點五厘米、底徑十五厘米，從工藝上來看是明國時期的青花瓷，因為工藝有些的粗糙，市價大約在一到三千，和名錄里登記的信息一模一樣。

    可如果自己沒有記錯的話，當初在密室里看到的并不是“五子拜壽”圖案的青花梅瓶，而是“青花添彩游龍戲鳳”圖案的梅瓶。

    方棠記得瓶身圖案里有黑色斑點，好似水墨畫中暈散開來的，這是永樂青花的顯著特征。

    而這種自然形成的水墨色澤極難模仿，所以游龍戲鳳的青花梅瓶很可能是明朝青花瓷器，價值不會低于一百萬。

    其實方棠當時在密室里只是草草的看了幾眼，并沒有詳細的鑒別，但如果梅瓶肩部有青花楷書“內府”二字，就是宮內用器，在價格上還要翻倍。

    這一替換，上百萬的古董縮水成了千把塊錢，最重要的是名錄登記寫的就是五子拜壽青花梅瓶，上面還有盧藏鋒的簽字，說明他確認了收進一號倉庫的就是這個瓶子。

    “我當時在名錄里看到的是明青花游龍戲鳳梅瓶！”盧藏鋒低聲開口，面色凝重，可為什么自己的簽名會出現在五子拜壽青花梅瓶的下面！

    韋宅密室每搬出一件古董，小趙、周姐、孫大師和李大師、錢原分別進行了文字描述，然后貼上標簽。

    而盧藏鋒則是最后的把關，確定名錄和物品相符，然后他簽字蓋章，安全組的人就將東西送回一號倉庫。

    “盧師兄，你再想想中間發生了什么事?！狈教那謇涞穆曇敉钢矒崛诵牡牧α?，盧師兄做事謹慎細致，按理說是不可能出現這問題。

    “編，接著編，我倒要看看你們能不能自圓其說！”韋艾德不屑的哼了一聲，明顯認為是盧藏鋒調包了這些古董。

    三百四十二件古董，其中高仿的贗品高達三百余件，有的如同這個梅瓶一樣，只是細節上的變化，用民國的青花替代了明青花。

    有的則是一模一樣的贗品，幾乎到了以假亂真的地步。

    孫大師他們只是修復師，對鑒定不精通，而且他們也只是進行初步的登記造冊，每個人手里差不多是六十件古董。

    一個早上的時間進行登記，這樣大的工作量之下，孫大師也回憶不起來自己登記的古董和放進一號倉庫的是不是同一件。

    盧藏鋒仔細的回想著當天早上的所有細節，努力的將時間線理清楚。

    一旁，方棠快速的翻看完了登記名冊，敏銳的發現了其中的貓膩，古董還有二十來件是真品，只不過是不值錢，還有十多件則是損毀的有點嚴重，需要修復的。

    在三十多件真品全都是孫大師、小趙登記的。

    而字畫古籍、玉器、陶瓷這一類除非是鑒定大師親自鑒定，否則很難發現異常的高仿贗品李大師登記了六十件，孫大師和小趙每個人也經手了大約三十件。

    也就是說即使孫大師他們工作時很認真，可他們登記的不是真品就是高仿贗品，不可能發現任何問題。

    而這個圖案出現變化的青花梅瓶，和方棠之前看到的蘇軾正則繡屏風、鹿角椅這一類大型的古董擺件，只要經手了，就能想起來是不是被調包了，可這些全都是周姐登記的，而且她一個人就經手了一百多件。

    最后二十來件則是性格憨實沉悶的錢原負責登記的，錢原年紀輕，鑒定的經驗更少，孫大師他們都不清楚，更別提錢原了。

    盧藏鋒作為負責人確認之后簽字蓋章。

    “我想起來了?！北R藏鋒突然開口，屋子里的眾人齊刷刷的向著他看了過來，有懷疑的、有不屑的、也有高興的。

    盧藏鋒目光復雜的看了一眼坐在最后面椅子上的周姐，這才向著方棠開口道：“因為錢原登記的速度太慢，周姐就主動幫忙，所以周姐一個人登記了一百多件，周姐嫌一件一件的簽字太麻煩，所以她把所有的都登記好了之后，再拿過來讓我一起簽字蓋章的?！?/br>
    盧藏鋒終于想到這個細節，他工作認真，即使是一百多件一起簽字，盧藏鋒也是仔細的從頭看到尾。

    當時二十八號古董登記的就是游龍戲鳳青花梅瓶，盧藏鋒記得很清楚，因為他當時還看了實物。

    可就在他轉身要拿筆的時候，突然聽到啪的一聲響，玻璃碎裂的聲音響起，盧藏鋒的心一下子拎了起來，擔心是密室里的瓷器被摔碎了。

    結果發現是虛驚一場，只是錢原的茶杯不小心摔碎了。

    周姐站在桌子邊各種催促，盧藏鋒就簽字蓋章了，并沒有再次檢查名錄，也就是說趁著他離開的兩分鐘時間，周姐調換了名錄。

    “盧藏鋒，你什么意思？你有什么證據，空口白舌的你敢誣蔑我，擔心我上法庭告你！”周姐尖牙利嘴的叫嚷起來，表情潑辣、氣勢兇狠，好似要撲上來和盧藏鋒拼命。

    “我……”盧藏鋒已經可以肯定是周姐調換了名錄，她第一次給自己看的是真名錄，登記的物品和實物相符，自己簽名的則是假名錄。

    可如同周姐叫嚷的一樣，盧藏鋒她沒有證據。

    “誰簽名誰負責?！敝芙銤M臉的得意之色，嘴角勾起了笑容，反正倉庫里的東西和名錄上的一樣，盧藏鋒也簽名了，說破天了，自己一點責任都沒有。

    宋濂平此時緩緩開口：“盧藏鋒，你確定名錄有問題？”

    如果名錄有問題，就說明韋宅密室里的古董被人調包了，盧藏鋒需要負主要責任。

    但如果他否認這一點，那就說明密室里收藏三百四十二件古董，就三十多件是真品，其余三百余件都是贗品。

    “宋大師，你這話什么意思？你是說我們韋家祖上收藏的都是假古董？你為了給盧藏鋒脫罪就這樣誣蔑我們韋家嗎？”倏地站起身來，韋艾德憤怒的質問著。

    看宋濂平默認了，韋艾德氣的猙獰了表情，猛地轉頭看向宋駿，“我原本還以為你們父子不錯，沒想到你們和方棠是一丘之貉！沒一個好東西！”

    宋駿沒理會叫囂的韋艾德，韋家在國外是有點勢力，可是在國內，韋艾德都不敢對方豐益如何，宋駿自然也不將他一個紈绔放在眼里。

    “好，很好，你們這些人狼狽為jian，調包了我們韋家價值上億的古董！”知道自己孤掌難鳴！韋艾德一字一字惡狠狠的開口：“這事你們不給一個滿意的交待，我們韋家絕對不會善罷甘休！”

    丟下威脅后，韋艾德轉身大步向著門口走了去，砰一聲大門給摔上了，足可以看出他心此刻的怒火。

    看著憤怒離開的艾韋德，盧藏鋒收回目光沉默著，對所有人而言這是一個兩難的選擇。

    可沉默半晌后，盧藏鋒正色的開口：“名冊是假的，真的古董被人調包了，我沒有做好登記造冊的工作，我自愿承擔所有責任?！?/br>
    蠢貨！宋駿在心里咒罵了一句，如果盧藏鋒推卸責任，那就什么事都沒有了，韋艾德再鬧又如何？可偏偏盧藏鋒認罪了。

    周勇倒是很佩服盧藏鋒，沉聲開口：“既然如此，安全組會繼續調查被調包的古董下落，盧藏鋒幾人都有嫌疑，安全組要將他們暫時扣押?！?/br>
    身為修復組的總負責人，宋濂平神色依舊平靜，等周勇說完之后點了點頭，甚至還假仁假義的叮囑了幾句，“藏鋒，你們六個人好好配合安全組的調查?！?/br>
    方棠是真的佩服宋濂平，明明雙方是不死不休的敵對關系，可宋濂平卻能擺出慈愛的長輩姿態，這一點，方棠估計自己永遠都做不到。

    “方棠，你不是說在古董里安放了微型定位儀，何不啟動追蹤信號，方便安全組調查，同樣也能給盧藏鋒洗去嫌疑?！彼悟E突然說了一句，得意的挑著眉梢，他就知道方棠之前說這話是詐自己的！

    周勇怔了一下，隨后就否定了這個念頭，方棠怎么可能事先知道有人會調包這些古董？再說她只是在發現密室的時候進去了一趟而已，不可能隨身帶著定位儀，更不會將定位儀安放在密室的古董上。

    宋駿幸災樂禍的笑了起來，嘖嘖兩聲搖著頭，言語里滿是挑釁之色，“如果追不回這些古董，盧藏鋒只怕要將牢底坐穿了，小徒弟背叛師門，大徒弟監守自盜，盧大師，你眼光真有問題啊，該去找眼科醫生檢查檢查?！?/br>
    “阿駿，怎么和盧大師說話呢?！彼五テ窖鹧b斥責了一句。

    宋駿天生兇狠的臉因為小人得志的表情而顯得更為丑陋，此刻他沒有再開口奚落盧大師，但滿臉的得意怎么都掩飾不住。

    周勇和安全組的幾個人都沒有開口，宋駿不管是長相還是性格都讓人生厭，可現實就是這么不公平，他是上京宋家子弟，有宋濂平這個父親保駕護航，絕對前途無量。

    盧藏鋒為人忠厚、熱心，不管是對同事還是那些助手、小工都很和善，誰有不懂的地方去問他，盧藏鋒也從不會藏私，會悉心的教導。

    可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補路無骸骨！盧藏鋒卻面臨著牢獄之災，而宋駿卻是平步青云，日后風光無限。

    盧大師冷沉著面容緩緩開口：“藏鋒，老師還是那句話，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不管是修復還是做人，都容不得任何弄虛作假，你配合安全組的調查，事情自然會有水落石出的時候?！?/br>
    “老師，我明白?！北R藏鋒點了點頭，這是自己的責任，他不會逃避，即使要坐牢，可至少他的心是干干凈凈的，他無愧于老師的教導。

    “小棠?！北R藏鋒轉頭看向方棠，誠懇的對著方棠鞠了一躬，“小棠，以后麻煩你替我照顧老師，老師一忙起來就忘記吃飯、休息，你替我多照看一下?！?/br>
    “我忙起來也是如此?！狈教倪@話一說出來，盧藏鋒不由的一愣，屋子里其他人也是滿臉的不解。

    “所以還是盧師兄自己看著盧大師吧?！狈教脑俅伍_口，然后拿出手機撥通了邋遢大叔的電話，“常大哥，你啟動定位儀追蹤信號?！?/br>
    嗬！所有人都傻眼了，難道真的有定位儀？不是玩笑話嗎？

    宋濂平鎮定從容的表情此刻也倏地一變，要算計盧藏鋒容易，但要算計方棠很難，所以瞿老去世是最好的時機，可方棠怎么會提前安裝了定位儀？

    “方棠，到這個時候你還想要糊弄誰呢？”宋駿氣急敗壞的吼了起來，可心里卻是七上八下的不安。

    即使最后只查到山田-杏子頭上，但對宋家而言，他們策劃了這一切，最后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一分錢都沒有撈到！

    而且這件事如果沒有修復組內部人員配合，山田-杏子怎么可能成功？如此一來，即使沒有任何證據，宋濂平父子也是最大的犯罪嫌疑人！

    “方棠你？”周勇不確定的看向方棠，摸不清她這話是真是假。

    聽到電話另一頭邋遢大叔的回答后，方棠掛了電話，“周隊長可以帶著安全組的人一起過去，等找到被調包的古董了，后續的事情就交給周隊長接手了?！?/br>
    盧藏鋒這心七上八下的就跟坐了云霄飛車一般，原本以為自己要背著監守自盜的污點做一輩子牢了，誰曾想峰回路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