沾青 第58節
沒事就好。 緊繃的情緒瞬間松懈,如同被拉緊的弦。 失去了張力,連說話的聲音都有氣無力:“吃飯了嗎,餓不餓?” 早在一開始,便聽出是誰的聲音,林瑯眉頭皺了皺。 很多時候,她都不是很理解,為什么明明做錯事情的是他,卻還總要擺出一副好人模樣。 既然謊言都被扯開,大家落得個狼狽結尾,為什么還要裝出一副深情款款來。 她全部交付出去的真心,不是早就被他踐踏干凈了嗎。 林瑯自己都開始懷疑,有不甘嗎,有憎惡嗎。 自己如今對徐初陽到底是什么感情。 她的視線突然落在裴清術的身上。 他坐在那,剪裁合體的高定正裝,襯得那副寬肩窄腰的身段越發清絕。 心中供著慈悲佛,嘴里念著道德經,真真正正做到了,以己渡人。 一種怪異的情緒突然上涌,如同吸水的海綿一般在她心底瞬間漲大。 陰暗到,完完全全將她遮蔽。 這種陰暗促使她伸手,握住裴清術的手。 后者抬眸,眼神幾分錯愕。 他的手指骨節分明,如玉竹一般修長好看。 握在一起時,觸感微涼,帶了點硬。林瑯的手指一根一根,緩慢地伸進他的指縫,指腹搭在手背,掌心緊密相貼。 仿佛要將自己,也一同融進他的骨血之中。 頂多只算親密,稱不上多曖昧的動作,卻因為他周身高山白雪般干凈神圣的氣質,生生衍出一些瀆神的罪惡來。 林瑯說話的語速不急不緩:“正在吃,有事嗎?” 徐初陽沉默片刻:“你一個人?” 大概得益于她看誰都缺點意思的眼睛,林瑯總給人一種不真實的空靈感。 好像她是一面風箏,隨時都有被風吹走的可能。 除非時刻攥緊那根拴著她的線。 哪怕稍有松懈。 林瑯一邊接電話,耳邊是徐初陽擔憂的語氣,一邊握緊裴清術的手。 指尖在他掌心描繪,他的掌紋淡,淺淺的幾條。 生命線和事業線很長,唯獨愛情線有些雜亂。 林瑯從前跟著寺里的師傅學過一些,只能算皮毛,準不準就兩說。 纖細白嫩的手指在掌心打圈,似有若無的輕觸。 仿佛一朵才結出的花苞,連周圍枝芽都是嫩的,卻被人生生用手指給戳開、攪散。 裴清術脊背輕微地繃緊。 待到她合攏手指,第一次發現,他虎口處長了一粒褐色小痣。 被冷白的膚色襯出幾分禁欲來。 她用指腹撫過那粒褐色小痣,動作溫柔的,仿佛怕弄疼了他。 裴清術偏開頭,呼吸隨著喉結的輕微浮動也沉下去幾分。 距離那么近,這陣沉下去的呼吸聲,也被電話那端的人給聽見。 徐初陽的眉頭瞬間就皺起,拿著手機的那只手,也收緊到仿佛要生生將它捏碎。 他盡量讓自己的情緒平復,語氣也聽不出太多異樣:“小瑯,你現在在哪里,我去接你?!?/br> 林瑯沒再說話,等沉默的時間拉長了,然后才毫不猶豫的將電話掛斷。 裴清術的手被她握著,此時十指緊扣,不同于上次沒有給任何回應。 這次,他也同樣,握住了她。 只是神色有片刻怔然。 林瑯松開手:“你的手怎么總是這么涼。你很冷嗎?” 他抬眸,剛才的怔然不復存在,仿佛只是林瑯的錯覺。 這次,他主動去握她的手,眼中是帶著笑意的:“現在就不涼了?!?/br> 林瑯看見他眼底的笑。 她想,自己以后也會下地獄吧。 第二十八章 兩只手纏握在一起, 沒一會,裴清術的手就被林瑯熨出幾分暖意來。 他的手好看,骨節分明又修長, 稍微合攏, 便能把她整只手都包裹住。 林瑯覺得, 裴清術這個人實在太干凈了, 讓人拿起畫筆也不忍讓他身上描摹色彩。 總覺得那是一種褻瀆,對他的褻瀆。 “你以前, 有過喜歡的人嗎,哪怕只是好感?” 她開始好奇,覺得荷爾蒙高漲的青春期少年很難抗拒自己的真心,不讓它去躁動。 在面對她的問題, 無論大小輕重,每一個, 裴清術都會認真對待。 包括此刻, 他也沉思去回想。 然后搖頭:“沒有?!?/br> 林瑯問:“一次也沒有?” 大抵是覺得她這個反應有些好笑, 他眼底漾開層層淺淡笑意:“家里管教嚴厲, 我所有的時間都用來學習了?!?/br> 所以, 沒空心動。 是沒空心動還是心動不了。 林瑯沒有繼續多問。 感情本來就是個很玄乎的東西,這是在她自己身上就被證實過的一個真理。 所以她不可能去懷疑他話里的真實性。 更何況, 裴清術這個人, 天生就有一種能讓人無條件信服他的氣場。 她身上的衣服穿的有些單薄, 白日里氣溫高, 她來的時候太陽還未落山。 這會已是深夜, 外面寒冷露重的, 如果就這樣出去, 恐怕也得凍出一身好歹來。 裴清術脫掉自己的外套給她搭上:“我讓人把暖氣開高一點?!?/br> 那股淡而厚重的沉香氣息越發濃重。 沒由來的讓人心靜。 林瑯遲疑了一會, 伸手拉著外套衣襟,往里收了收。 若把外套比做人,此刻的她,便被整個從身后抱住。 是突然來的錯覺,裴清術身上的清冽氣息,遠比安眠藥帶給她的功效要大。 “你怎么這么香,噴香水了?” 她眼神直勾勾的看著他,話里帶了幾分撩撥意味。 或許是因為她這句過于直白的話,裴清術的眸色稍微深邃幾分,有些情緒于他來說還是太罕見,所以任由旁人再仔細的瞧,也瞧不出到底是怎樣的。 是抵觸反感,還是,喜歡。 他的聲音仍舊溫柔,起身后往茶壺里注入熱水,又扔了些干花茶葉進去。 等它泡開之后,才和茶杯一起拿過來。 “家里總燃著香,可能不小心染上了?!彼o她倒了一杯,淺淡顏色的花茶,還帶著花香,“再等幾分鐘,我讓人過來接你?!?/br> 林瑯剛才是挺想走的,但現在又突然不急了:“我要是這么直接出去,被人看見了,裴藺會倒霉吧?” 溫和的人,是很難嚴厲起來的。但裴清術稍微壓低了語調說話,便給人一種掙不開的壓迫感:“在有這個念頭時,他就該做好承擔結果的打算?!?/br> 看著這樣的他,林瑯說:“好像突然明白,為什么他那么怕你了?!?/br> 聞言,裴清術抬眸,他像是也好奇:“嗯?” 林瑯:“他就是因為怕你,所以才找的我。說你會剃光了他的頭發把他送進寺廟?!?/br> 林瑯一手托腮,好奇問他:“你真的會剃光他的頭發嗎?” 裴清術無奈失笑,見那外套在林瑯身上頻繁下滑,他靠近她一些,將扣子扣上。 睫毛垂著,動作輕慢又細致。 林瑯也坐著不動,讓他給自己穿好外套。 眼神落在他的手上,看著紐扣在他修長手指撥弄下,被嵌入扣眼之中。 分明是個圣潔之人,這雙手又像是所有欲望的源頭。 不管做什么,都讓人心生旖旎。 他將扣子扣好,也沒有離開,而是保持著現有的距離。 “他高一的時候頭發比現在要長,他的老師聯系過我幾次,說不符合學校規定。那時我在國外,管不到他,只是警告了一句?!?/br> 所以,只是一聲警告,就讓他心生畏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