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中僧 第75節
第66章 別有天(六) 次日了疾要趕回山上與玉芳等人預備中秋接迎巡撫的事, 不能在家多做滯留,因為人都在忙, 不及多辭, 除月貞外,只去辭了霖橋。 是打靈前過去的,月貞正好在靈前, 便送了他到園子里,遵琴太太吩咐,在路上囑咐了他幾句, “霖二爺病著還不肯安分,連著吃了好幾天的酒。我們太太罵他他也不聽, 你一會見著他倒要勸勸他,酒什么時候不能吃, 等病好了, 隨他一日三五壇子吃去?!?/br> 兩個在稀薄的晨光里緩步,時辰尚早, 吊唁的賓客還未登門, 園子里來往的下人也還少。他們默契地刻意避著人走, 往密密的小徑里鉆。 又為了疾馬上要走,月貞臉上暗暗寫了幾筆哀怨,淡淡的,盡量不表現出來??赡恰氨M量”卻是不盡心的,心里還是想要他說幾句好聽的來哄。因此翠黛微顰, 低著臉,腮幫子輕輕吹著, 有些想給人發現又不肯說出來的扭捏情態。 了疾睞著眼看看, 胸中透亮, 便握了握她的手,“我知道,你也別累著,還是打發人去請你嫂子來幫幫忙?!?/br> 月貞把他的手輕輕甩開,噘了噘嘴道:“上回我嫂子來幫忙就幫出那么些閑話,我還敢請她?她那個人那里有好都要撈一撈,趁著家里亂,她還不放肆撈去?” “她既然來幫襯,就沒有白幫襯的道理,叫她占點便宜去,只當是謝她了,何必計較?我老早就說,不論你如何謹慎小心,言語閑話也不會少,家里人多就是這樣子,你不必往心里去?!?/br> 月貞斜他一眼,“聽你的話,我早晚也要成個無欲無求的姑子了?!?/br> 了疾掩在林木間,又牽起她的手立在她面前,趁機表白一番,“我既要還俗,你就更犯不著出家,否則豈不是錯過了?”他抬起那只手親了親,兩眼含情,“只管在家安心等著我?!?/br> 月貞心里起了蜜,生出一副笑臉貼在他懷里去,在樹蔭里賴一會,便辭回靈前去了。了疾則自往霖橋房里去。 霖橋因蕓娘之事大傷了神氣,臥病在床,便未在外酬客,霜太太請了幾位親戚家的男人并幾位老掌柜在外幫著應酬。 他閑在房中,非但不好生保養,倒是逮著空子每日大飲大醉。了疾進屋便嗅見酒氣撲鼻,往罩屏內一望,霖橋歪在榻上吃早飯,飯菜是一點未動,卻空了兩只玉壺在一邊。 了疾走過去,將他手里玉壺奪下來,拂衣坐到榻上,“二哥怎么大早起的就吃酒?我聽說你還病著,放著藥和飯不好生吃,胡作什么?” 這屋里的人都到前頭幫忙,只得個丫頭守著伺候。霖橋把唇邊的酒漬胡亂一揩,揮著袖吩咐那丫頭,“去,添副碗筷來!” 說著斜靠到枕上,餳著眼睇著了疾笑,“聽說鶴兄弟要還俗歸家?既不做和尚了,就陪我吃一杯。我還從未跟你喝過酒呢?!?/br> 了疾看著他直皺眉,“難道二嫂沒了,二哥也不過了么?” 此刻正值靈前起了鑼鼓哀樂,霖橋笑著向窗外望去,沒作答。入了秋,晨光再紅也有幾分涼薄,蒙在那張長了一圈胡茬子的臉上,把人描畫得愈發憔悴,再配著那落拓的笑意,襯出一副摧頹寥落的景象。 看得了疾心有不忍,也有一番惆悵。他想問些小小姐的事,又怕更是往他傷口上撒鹽,也不好提,只得另勸,“姨媽為你不保重身體,很是焦心,靈前應酬那些賓客還應酬不贏,還要抽空來管你。二哥一向不是個要人cao心的人,怎么這會卻不體諒起人來?” 霖橋搖搖手,示意懶得聽這些話,轉而說起小小姐的事,“我家那小丫頭還沒有個名字,因太太不喜歡,懶得為這事費心,我也不想去求她。我自己又病著,不得空在外頭去打算,就請你替她取個名字吧?!?/br> 了疾原以為這會是個禁忌,沒想到他如此坦然,不禁又對他刮目相看,“這丫頭,二哥打算養著?” 霖橋笑歪歪地道:“你這是什么話?我是她爹,我不養她叫誰去養?只是看她那相貌,日后大概是不好議親,我少不得還要養她一輩子呢。你只管替她起個好名字?!?/br> 兩人商議一番,小小姐便定下以“李瀾”為名。說了半日話,只這取名字的事情霖橋聽到心里去了,別的話全都拋在腦后,待了疾一走,把酒壺晃了晃,又吩咐丫頭拿酒來,靠在榻上由早喝到午。煎上來的藥卻是冷置一旁,不去問津。 只得月貞將了疾的勸告記在心上,次日回稟了太太,果然吩咐人往章家去接了她嫂子來幫忙。白鳳思及如今連永善也吃著人家的飯,沒甚可說的,還算盡心,連送殯回鄉也跟著去了一趟。 這一陣亂忙,回來便至中秋。家中剛死了位奶奶,節下不得大cao大辦,致使許多下人都閑靜下來。這一靜,少不得將近來發生的這些事又當閑話叨登出來派遣時日。 話頭多半還是繞著蕓二奶奶與小小姐打轉,大家愈發斷定小小姐不是霖二爺所生。霖二爺蕓二奶奶兩個雖算不上傾國之貌,也絕不能生出這樣相貌丑陋的孩子。還是認定是蕓二奶奶同外頭的野男人生的。 外頭看角門那婆子一皺鼻子道:“我早說是外頭的野漢子翻墻進來的,只是不知道是哪家的漢子罷了。我看,必定是個年輕的,否則哪有翻墻的腿腳?” 引得眾人笑話,“你說的盡是廢話,蕓二奶奶那么個年輕的媳婦,難道白放著年輕的男人不偷,偏喜歡那又老又丑的?再則我早就說過,那時候蕓二奶奶根本不在家,人家翻墻進來與誰私會?我看吶,還是賊,您老啊,就是怕擔待丟東西的責!” 那婆子不服,“你聽見大房二房哪個屋里說丟東西了?少刮賴我!” 里頭正有個婆子是月貞房里小蘭她娘,聽見這話,小蘭她娘把三個人拉到亭子間里,嘁嘁對眾人道:“丟東西的確是沒聽見說,不過倒有件稀奇事。聽我們小蘭說,貞大奶奶房里多出件東西來?!?/br> 另三人面面相覷,因問:“多東西?什么東西?” 小蘭她娘神秘兮兮地笑一笑,“一個香袋子。我們小蘭早前收拾貞大奶奶的床鋪時,在床腳底下翻騰出來的?!?/br> “一個香袋子有什么稀奇?” “香袋子沒什么稀奇,可那香袋子是靛青的顏色,上頭的繡紋既不是花也不是草,單一圈云雷紋。你常見哪位奶奶姑娘戴這樣的繡紋啦?都是男人家才戴。我們丫頭撿著了,也不敢輕易去問貞大奶奶,也不敢交給別人,只好拿來問我。我也沒敢告訴別人,只私下里藏了起來?!?/br> “那是早年渠大爺留下的?” “大爺的東西早就陪葬的陪葬,縱留下那幾件,也都鎖起來放到庫房里去了。況那香袋子的料子尋常,就是外頭賣的雜貨,哪里會是咱們大爺的東西?” 看角門那婆子靈機一動,睜圓了眼,“唷,那這么說,上回翻墻進去的人,不一定是蕓二奶奶偷的男人,可能是……”說著,反手朝肩后指了兩下。 有人咂舌,“真是看不出來,貞大奶私下里也有這些勾當?!?/br> 另一人笑道:“哼,這有什么想不到的?貞大奶奶自打進了咱們家,大爺就沒了,她年紀輕輕的,跟前沒男人,一日兩日倒還罷了,這一二年下來,誰敢下保她能守得???這姑娘小姐未出閣就罷了,一旦出了閣,心里頭難保不想那些。況且咱們這位大奶奶耽誤到二十歲才出的閣,心早在家里頭憋悶壞了?!?/br> 眾人只管在亭子間里議論,哪里留意到白鳳恰好從亭子間外頭踅來,貼在窗根底下,將這些話都聽了個遍。 聽得白鳳大吃一驚,躡著腳悄么鉆回花墻內,一路回到月貞房里來。進門見月貞在榻上拍著元崇午睡,也不好問什么,只看了看她懷里的元崇,“睡了?” “剛睡著?!痹仑懕攘藗€手勢,吃力地將元崇抱進臥房,不一時打簾子進來,與白風坐著說話,“我們太太請嫂子去是為什么事?” 白鳳搽了搽額上的汗,一甩帕子笑起來,“還不是為在你們家幫了這些天的忙,她說要謝我。趁著后日中秋,她吩咐那馮mama打點了些東西,叫我明日走時帶回家去,還叫我代她向親家母問好?!?/br> 月貞心想她嫂子這回來幫忙沒出什么岔子,琴太太又親自謝,算是替她臉上爭了幾分光,面上也露著高興,“都打點了些什么叫你帶回去?” “嗨,她說什么就是什么,我還敢張口要不成?你放心,我不是那不懂事的人。就聽見說下些補身子的藥,還有幾兩燕窩,叫帶回去給娘吃,還有兩件新衣裳帶回去給娘穿,還有二十兩銀子?!?/br> 也算盡意了,月貞點點頭,“這錢不正好用做蓋房子么?既然要蓋房子,趁著沒入冬,就趕緊請工匠開工,耽誤到冬天,又是下雪又是大節的,拖拖拉拉總也蓋不好。嫂子要知道打算,銀子就是要用到這些地方才對,一味私攢著又下不出崽來,給哥哥請朋友吃喝更是不對?!?/br> 白鳳聽著她的教訓,想著前頭回來時聽見的那些話,更有些不服。心道,我這里還沒教訓你呢你倒來教訓我,你要真是個規矩能人,就不會叫人私底下議論這些話! 可此事非同尋常,說出口就是打人的臉面。月貞嘴上不饒人,只怕問她她又怪罪說是冤枉委屈了她。 不如暫且不問,回去說給老太太聽,同老太太商議了再來問她。屆時就是吵起來,她也只說是遵娘的話來偷偷問她,有嫌隙,叫她們親娘倆去掰扯去。 打定主意,白鳳只當沒事發生,次日帶著東西坐了李家的馬車回去,將這事告訴了老太太。 老太太聽見險些嚇得半死,呆想了一陣,又慪得個半死。老太太這人雖未讀過書,可世俗道理精于一身。早年月貞她爹還在時,她是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將個男人服侍得周周到到無可挑剔,左右鄰舍誰不說她好? 如今親女兒鬧出這樣的閑話,豈不是毀她一世賢名?她哪有不氣的? 白鳳一面歸置東西,一面見她氣的紫漲了面皮,便又調頭說:“也就是那些下人在議論時我偶然聽見幾句,想來他們家上層的主子并不知道,他們太太還在我跟前直說咱們姑娘好呢。像他們那樣人口多的人家,哪里能沒兩句閑話呢?我看未必就是真的?!?/br> 人就是這樣子,越有人往那頭勸,心里就越是往這頭想。老太太把臉偏到墻根那面,仿佛沒臉見人似的,“管它是真是假,有這種閑話傳出來,就是她的不是!她一個寡婦家,走到哪里說什么話都應當萬分留心才是,怎么屋里會丟下件男人的東西?” 事情沒鬧出來,白鳳雖也覺丟臉,多半還是抱著看笑話的態度,“那就不知道了,或者是他們兄弟妯娌到那屋里去,不留神遺失在那里的?” 老太太是替天行道一般的不肯信,“兄弟間,會把東西遺失在她臥房的床角?你哪日尋個空,就說我病了,去李家把她叫回來,我要問問她?!?/br> 說話轉過身來,一臉恨月貞不爭氣的急色,“那丫頭說話原本就有些不知輕重,虧得親家們還沒聽見那些話,要是聽見了,連咱們家也跟著丟臉!” 白鳳心道那些下人也只敢背地里議論,捕風捉影的事情,誰敢往上去回?因此不像老太太急得這般,只想著過兩日叫了月貞回來,可算能名正言順地欺她一回,出一出常年給她慪的氣! 她哪里知道大門大院里的厲害,越是捕風捉影的事,眾人越愛拿出來探討,個個都要做個青天大老爺,凡事一定要議論個徹徹底底判個是是非非。及至把事情捅破了天,才算完。 那些閑話一傳十十傳百,自然慢慢傳到了琴太太耳朵里。 才剛不清不白地死了位二奶奶,誰曾想連月貞也染上這些污言穢語,直把個琴太太弄得焦頭爛額,人也瘦了一圈。 她扶額坐在榻上,眼睛閉了又睜,閉了又睜,相是在信與不信間掙扎徘徊,“到底是誰說的這些話?” 馮媽坐過來道:“聽見看角門的婆子和人議論,說是蕓二奶奶在廟里那陣子,有人夜里翻他們兩房外頭那道院墻進去過。她本來疑心是偷盜財物的賊,沒敢聲張,私下里打聽兩房里有沒有丟東西的。偏貞大奶奶房里小蘭她娘說東西沒丟,倒在貞大奶奶的臥房里拾到過一個男人佩戴的香袋。我私下里叫她把那個香袋子拿來給我看,靛青色的,云雷紋,里頭是些男人常使的合香。從太太起到兄弟妯娌中,都沒有人用這合香?!?/br> 琴太太聽得眉頭緊鎖,“那香袋呢?” “在我這里呢,我囑咐過那些下人,不許他們再傳,誰再說一句,立馬拉來打二十板子,扣兩個月的糧米月份!如今巡撫大人到了杭州,寥大人不是正為咱們家那件事在忙?傳出去還了得?” “你做得對,就連隔壁宅里也不能知道。你去把月貞叫來,也不要對她說什么,就說我叫她吃午飯?!?/br> 馮媽剛立起身,又坐回來,“太太是明著問她,還是……” 琴太太搖搖扇,“不能明著問她,倘或弄得太鄭重了,倒像是真有些什么似的,給那些媳婦婆子知道,還不可勁去說?我想月貞也不是那樣的孩子,這東西,興許是她出閣前別人送的,或是她做了要送人的,因為嫁過來,就沒送出去。她出閣時已是二十歲的年紀了,雖然私相授受不規矩,只要沒有出格的事,托人傳送點東西,也情有可原?!?/br> 在連著數場風波后,她似乎變得善良了許多,其實不如說所剩無多的精力一時難再支撐她的狠毒。她此刻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畢竟發狠也是需要精氣神的。 說話叫了月貞過來。這一陣剛忙停蕓娘的事情,白鳳又走了,驀地消停下來,月貞無事可忙,才后知后覺回想蕓娘。越想越不是滋味,不免傷懷,更兼秋老虎襲上來,月貞便連著三五日吃不下,人也消減了幾分。 琴太太笑指她到榻上坐,一面吩咐擺午飯,一面笑著打量她,“你這些日子辛苦了,人都像忙瘦了些。你二弟不中用,現在還病著,又要忙外頭的生意,幫不上你什么,只好靠你支撐些日子。等回頭我再替他張羅門親事,選個好的進來,幫著你料理?!?/br> 月貞有些驚訝,“???孝還沒過呢就要給二弟續弦?”說完,又怕冒犯了琴太太,轉而笑道:“我看二爺是不會答應的,他雖然面上沒什么,可您只瞧他日日吃酒,勸都勸不住,就知道他傷心呢,只是不說出來而已?!?/br> 一個嘆息里,琴太太不露痕跡地將手里的香袋子擱在炕桌上,緩緩打著扇子,“那孩子打小就這樣,看著不端不正的,心里最會藏事。前日我說他病著,不如把將李瀾岫哥都搬到我這頭來我親自帶,他卻不肯,硬是要留在他屋里。他是個男人,外頭的事還忙不贏,又是一身的病,哪里能照看孩子?月貞,你是大嫂,就是辛苦些,也要多幫著照料照料那兩個孩子啊?!?/br> 月貞端起茶呷了一口,點頭應著,“太太放心,橫豎都是奶母帶著,我不過就是照看照看,沒什么累人的?!?/br> 琴太太見她分明看見了那枚香袋,臉上卻沒什么變化,心還是向著她多一些。 不過疑心既起就難消,索性把香袋往她面前推過去,“你看看這個,是底下人在你們那處角門上拾到的。那一處就只你和霖哥兩處房子,小廝們也不常到里頭去,霖哥也不使這樣的香。我疑心,是不是蕓娘那個男人丟在那里的?!?/br> 月貞忙鄭重撿起來翻了翻,越翻越有些眼熟,漸漸想起來,是在蔣文興身上看到過這東西! 她心里打了個寒顫,趕忙靈機一動,蹙著額問:“太太是懷疑,那男人是咱們家里的?” 琴太太見她還是無異,便笑了笑,“不知道,我也難說清,也許是別的什么人落在那里。反正蕓娘沒了,這事情只好隨他去了?!?/br> 短促的沉默后,她斜睇月貞一眼,又道:“不過下人拾到,就猜來猜去的,那些人,什么不敢說?竟然疑心到你頭上,說是你和哪個男人拉扯丟下的。我聽了好不生氣,將他們打了一頓。月貞,如今咱們家是一波剛平一波又起,前頭是桂姨娘,后頭又緊跟著蕓娘的事,弄得我簡直心力交瘁,全沒了主意。你要是再傳出什么閑話,真是不叫我活了?!?/br> 就是傻子也聽出來里頭的意思,月貞可不是傻子,自然知道是在點她。好在這東西還沒認主,蔣文興又到北邊去了,根本不算個罪證。 月貞逃出生天,繃著精神笑笑,“太太放心,嘴長在別人身上,他們要議論什么我攔不住,不過我自己一定知道規矩,往后會更加留心的?!?/br> “那就好,先吃飯吧?!?/br> 誰能想事情不是犯在這香袋上頭,反倒是壞在那吃飯上。 月貞因為眼下受此一驚,面上雖然是平淡從容,心里早已是翻江倒海,又加之近日胃口不好,硬陪著琴太太吃了半碗飯下去,腸胃里便很不爽利,飯后片刻,盡將吃的東西都吐了出來。 琴太太一面吩咐丫頭送她回房,一面吩咐馮媽請大夫。不想馮媽卻拉著她走進臥房里,臉色大變,“太太這會怎么糊涂起來了?可不能請大夫!您看大奶奶,像不像……害喜?” 本來是不會往這里想的事,卻因前頭又是桂姨娘,又是蕓娘,又是香袋,那么些影子擺在那里,此刻硬是拽著人往這里想。 琴太太略略思索后,也抱著寧可信其有的態度跌坐在床上,“你說得對。方才我試她,她雖沒露什么馬腳,可那東西切切實實是她屋里撿到的……” 說著,她的面皮漸漸慘白起來,長吁短嘆,要發狠也提不起勁頭,反倒是一臉的枯色。 她側身坐著,將扇無力地提起來揮一揮,“先不要請大夫,叫芳媽暗里留心著她,看她只是今日有此癥狀,還是后頭也有這癥狀?!?/br> 馮媽躬著腰轉到她面前,“要是一連幾日都是……” 琴太太暈頭轉向地苦笑一下,“要是連著幾日都是這樣,再想法子?!毙哪钌赞D,又立時凝重起來,“對!你趕緊使人去問問,寥大人那頭的奏疏遞到巡撫大人那里去沒有。要是月貞身上出了事,咱們又向朝廷請這牌坊,那可是欺君之罪!” 這點疑心倏然就不是簡單的疑心了,變得無比凝重起來。馮媽一刻不敢耽誤,一頭打發管家去問寥大人,一頭吩咐芳媽暗暗留心月貞的身子。 月貞那頭暫且不明,倒是那寥大人次日便回了話—— “寥大人說,讓太太盡管放心,銀子抬給了那位郭巡撫,郭巡撫二話不說就讓人快馬加鞭回京去奏請了朝廷,八九不離十是妥了。只等過幾月就能有信了?!?/br> 琴太太聽了便跌坐在榻上,懊悔得真咬牙,“月貞啊月貞,你真是不鬧出事來則罷,一鬧,就要鬧出這牽連滿門的大罪!” 馮媽踟躕著問:“要真是……可怎么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