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年夏至 第67節
“哦。謝謝?!?/br> 方舒慕不再說什么,摁了一下車鑰匙,不遠處一輛越野車車燈一閃。 晏斯時繞到副駕駛座上了車,繼續告訴夏漓點火啟動、電子手剎、前進后退換擋等cao作的位置。 夏漓一一記下。 忽覺晏斯時聲音一停,目光往前方某處睨去。 夏漓順他的視線看去,那綠爽齋門口,有三人被簇擁著走了出來。 隔著這段距離看不清臉,但能分辨是一位老人,一個中年男人,和一個女人。那女人不知年紀,打扮偏成熟,但身姿體態都很年輕。 晏斯時只一瞬就收回了目光,掃過的這一眼無限厭倦。 夏漓將車子啟動。 開始不習慣,蹭得很慢,引得后面好幾輛車狂按喇叭。 她心態很好,任他們怎么“嘀”她,只管保持自己可以掌控的速度,直到基本功能都上手之后,這才漸漸加速。 駛離了最繁華的這一段路,夏漓才敢分神,去瞧一眼晏斯時。 實則方才她的cao作多少有些手忙腳亂,但晏斯時絕不越俎代庖。 只告訴前后左右的車況信息,絲毫不干涉她的駕駛思路。 她想起剛進公司那會兒,宋嶠安聽說她有證卻不敢上路,借了他的車給她練手,還自告奮勇做陪練。 結果,變道、超速、剎車……他什么都要指點,讓本來新手上路就慌得不行的夏漓,更是手足無措。 練了沒五公里,兩人都一肚子火。 之后宋嶠安再提議陪練,夏漓找各種方法婉拒了。 相比之下。 好像,動心過的人,會讓她一再動心。 哪怕是這樣的小事。 車漸漸駛離中心區域,車流漸稀,夏漓開得越發得心應手。 一直開到目的地,全程沒出任何狀況。 方才夏漓導航時,晏斯時沒注意聽是去哪兒,此刻環顧四周,似到了某處山腳下。 抬眼望去,山野岑郁,靜寂無聲。 上山只能靠步行,狹窄一條水泥步道,分明已是夏日,地上卻仍有落葉。 空寂的山林間,偶有鳥聲啁啾,路旁草叢里,有什么爬過枯葉的簌簌聲響。 實則只走了五分鐘不到,便出現了一段長長的臺階。 臺階的盡頭,圍墻上方現出斗拱飛檐,是一處很小的寺廟。 晏斯時問:“還開著門?” “早關了。我們也不是來拜佛的?!?/br> 臺階陡峭,也不甚平整,階縫里冒出青苔。 看來這不是個游客常來的地方。 一口氣爬到最高處,夏漓停下,撐住腰喘氣。 晏斯時倒似輕松不過,呼吸節律只稍稍變快。 待這一陣喘息平緩,夏漓便在臺階上坐了下來,拍拍身旁,讓晏斯時也坐。 晏斯時坐下前回身望了一眼,他們后方,是緊閉的圓洞門。 片刻,有風習習而來,染著草木的蒼郁氣。 那叫人黏膩的煩躁感,一下蕩滌大半。 此處太靜,叫人說話聲也放低。 晏斯時問:“也是你的秘密基地?” 夏漓笑一下,“算是吧。上回跟徐寧過來拍照,來晚了已經關門。我覺得就在寺門外看一看日落也不錯,就一直等到了天黑才下山。后來有天晚上心情不好,又自己來了一趟?!?/br> “不怕嗎?!?/br> “就是因為這里有寺廟才不怕呀?!毕睦煨φf,“誰敢在佛祖眼前造次?!?/br> “……有道理?!?/br> 說著話,夏漓借月光看見臺階旁的草叢里有兩粒石子,撿了起來,隨手往下一拋。 石子跳滾過臺階,清脆地骨碌響一陣,沒入黑暗。 一切復歸靜默。 他們都不再說話。 在此處,好似語言是多余的。 夏漓抱著雙膝,頭枕手臂,在夜風中捕捉到身旁的人平靜的呼吸聲。 她偏頭看去,輕聲問:“你今天心情不好,是因為飯局上遇到什么事嗎?” 過了片刻,晏斯時卻只“嗯”了一聲。 夜色里只見其側臉的輪廓,他微微垂著頭,眉目隱入夜色。 像一個緘默的謎。 其實沒有期望他會回答。 但真是這個結果,還是讓她心臟往低處跌了一下。 悵然若失。 她也就不再問了。 片刻,忽聽手掌輕拍皮膚“啪”的一聲脆響。 晏斯時轉頭。 “有蚊子?!毕睦鞊狭藫鲜直燮つw。 灰色吊帶背心疊穿一條黑色休閑吊帶裙,裙長及踝,腿是遮得嚴嚴實實,手臂全露在外面。 晏斯時盯著她抓撓的地方看了一眼,起了好大一個疙瘩,因為皮膚白,那泛紅的顏色就更醒目。 “下去吧?!标趟箷r提議。 他身上沒著外套,沒法替她擋一擋。 “不再坐一會兒?” “當血包?” 夏漓笑出聲,“習慣了。我o型血,比較招蚊子。再坐一會兒吧,我開車一趟不容易?!?/br> 晏斯時就說,“好?!?/br> 一時間卻又沉默。 夏漓不禁想起了當年和晏斯時逃了晚自習的那一晚。 他們走過步行街,她喝熱紅豆奶茶,他喝凍檸七。 而那家音像店,前些年就倒閉了。 夏漓忽說:“你記不記得,我們曾經聊過關于世界末日的話題?” “嗯?!?/br> “你還記得12年12月21日那天,自己在做什么嗎?” 晏斯時略微思索,“不記得了?!?/br> 或許泡在圖書館,或許服藥之后,昏睡一整晚。 那是那段時間的常態。 “你呢?”他問。 “我好像是在趕作業?!毕睦煨φf。 不過那天很多人告白,她們院里成了好幾對。 夏漓又說:“我記得當時問你,你說,你的心愿不以意志為轉移?,F在呢?假如再有一個世界末日,在那之前,你有沒有必須做的事?” 說話時,夏漓轉頭去看了晏斯時。 她沒想到,晏斯時也正看著她。 目光頃刻對上。 夜里去瞧,她眼睛的顏色更深,黑茶色調,似這靜幽山林。眸光流轉,是今日月色。 有什么,似羽毛或者柳絮,在他喉間輕拂了一下。 微不可覺的癢。 這對視讓夏漓有點慌,率先轉過頭。 就聽見晏斯時輕聲說:“末日之前沒有。此時此刻有?!?/br> “什么?” 他的回答不是語言—— 他伸手,捉著她手臂,輕輕一帶。 她斜側身體,傾倒而去,膝蓋抵住臺階,徑直撞入一個懷抱。 溫熱體溫,淺淡酒氣,按在她背脊處的微涼手掌…… 所有一切,視覺、嗅覺與觸覺,被名為晏斯時的人,占據得滿滿當當。 連心跳都不屬于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