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元緊緊地抿著唇，感受著是天賜心中的酸澀，他給她的沉默找好了理由，他想她是在等他先回答，他想她一定會說的，一定是在他說完話之后，一定是在好好想著怎么和她說得明白。

    他仿佛置身在一個蒼茫的荒漠上，無數次重振旗鼓想要去尋找那一抹綠洲，又無數次放棄，心里幾番升起希望，又生生按下。

    鐘元喉嚨酸澀，她垂放在身體兩側的手，攀上他的肩膀，抱住他。

    腰間的手抱得更緊，而后又慢慢松開，鐘元聽見是天賜說，“我買了夜宵，要吃嗎？”

    “只不過沒有豬腦，等明天我再買…”他話音止住，又馬上道歉，“我忘了，我們明天要坐火車去海珠市，可能吃不到了?！?/br>
    “等去到海珠市，我們再去吃好不好？我們到那邊，可以吃更多好吃的?！?/br>
    鐘元眨了眨眼，眼睛有些熱，她低聲應了一聲好。

    “吃夜宵嗎？”耳朵貼上來一記唇，耳廓熱熱的，低啞的嗓音，像是他在懇求。

    鐘元也聽到了是天賜的心里話：

    別拒絕我，不要拒絕我，不要拒絕我……

    她沒有拒絕，張口應了聲好。

    下一秒，她就感覺自己騰空一秒，她被是天賜公主抱在懷里，他把她抱在懷里，鐘元看見他蹲下身拿上她的鞋子，再抱著她去客廳。

    “買了什么？”鐘元抬頭看著是天賜看不出情緒的臉。

    “兩盤小炒，一份兩人份的炒粉，還要了一份飯，看你想吃哪個?！?/br>
    兩盤小炒一份是韭菜雞蛋，一份是香菇雞rou，鐘元摸了摸打包盒，還熱著，空氣里也飄著香味，色香味俱全，她拿起了筷子。

    又想去端其中一份炒粉，是天賜擋住了她的手，“盒子有點臟，我先擦了再給你?！?/br>
    鐘元看著他拿著紙巾擦了又擦，確定盒子上面沒有油星了，才把盒子給她。

    “涼了我再去炒一炒?！笔翘熨n拿了筷子，給她夾了一塊韭菜雞蛋放在炒粉上。

    鐘元夾了吃，才說，“你坐著吧，吃你的不用管我?！?/br>
    是天賜點點頭，兩人默默地吃起夜宵，誰也沒有再開口說話。

    鐘元一直聽著是天賜催眠自己，我很餓我很餓我很餓。

    她抬頭看，發現是天賜一直在低頭猛吃，她看了五分鐘，五分鐘一直低著頭吃，但是才吃三口飯，一直嚼著不咽。

    “天賜哥，”她喊了一聲，對面的男人猛地抬頭，鐘元深呼吸一口，仿佛下定決心一般，“你剛才問我豬腦是什么，我現在可以告訴你?！?/br>
    是天賜呼吸放緩，緊張地抓緊手里的筷子。

    聽著鐘元說，“豬腦是你聽錯了，我說的是……主腦，你肯定還不懂我說的主腦是什么，但是我還要告訴你……”

    是天賜猛地站起來，很突兀地問她，“元元，你以后會離開我嗎？”他隱約意識到不對勁了，接下來說的話，不一定是他能承受的。

    鐘元：“我和精靈并沒有打電話聯系，我們是用主腦聯系，主腦在這……”她指了指自己的太陽xue。

    “我還要告訴你，我不是……”

    “元元！”是天賜猛地打斷她，他顫抖著說出自己的懇求，他不想聽，也不敢聽后面的話，“別說了……”

    “不，我只說這一次，我要說，我以前不是人……”

    第192章

    不是人……

    是天賜慌亂中帶著不敢置信。他看著鐘元, 隔著一張桌子，他卻覺得那么遙遠。

    “所以……”是天賜找回自己的聲音，“你是妖怪嗎？”他覺得問的問題很荒謬, 他該相信科學的, 但是鐘元信誓旦旦地將她不是人，他慌張地擠出一個笑, “你是妖怪那你更不能告訴我了, 你怎么就跟我說這事呢？如果我、我告訴別人、那你……不, 我不會告訴別人的！”他搖搖頭, 急忙糾正自己的話。

    “你是妖怪我也不會介意的?！笔翘熨n急急地解釋。

    鐘元很無語, “誰跟你說，我是妖怪的？！”

    是天賜愣住, “你沒說……”他心底里松了一口氣，不是妖怪就好, 不是妖怪，是什么他都能接受良好。

    鐘元：“雖然我不是妖怪，但我以前確實不是人類?！笔翘熨n屏住呼吸, 又聽鐘元說, “我以前是ai機器人?！?/br>
    “………”

    ai機器人。一個聽都沒聽過的物種。

    是天賜抬著頭, 愣愣地看著她，不知道作何言語。

    鐘元接著說，“ai機器人, 你聽起來就知道, 就充滿科技對不對？以前的我什么都會，什么都懂, 甚至我主腦里還存著地球的歷史, 只要你問, 沒有我不會的?！?/br>
    “后面有一天，我升級程序失敗了，我的主人，不愿意讓我徹底損毀，就將我從產生我的時空，扔掉了地球，原本他以為我還是ai機器人，但是他沒想到，我會進到我mama的肚子里，投生成人了，就連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不過我目前很滿意當人類?！?/br>
    “我現在會的以前，都是有賴于我的主腦加持，就連我幫我爸爸認回鐘家，也是我用主腦幫忙的，小的時候我也會懷疑，我所會的到底是不是我真的會的?！?/br>
    鐘元說完，靜靜地看著是天賜，他一直站著，定定地看著她，眼神她沒看懂，她沒有用程序去讀取他的想法，這時候她不想這么做。震驚或許是有，但其他的想法有沒有？

    比如，會不會把她當成怪物，舉報出去？

    她看著是天賜，她的面前，還有一桌菜，這會兒她吃菜的興致缺缺，不過等待他反應的時間，太難熬了，她慢吞吞地一邊吃著一邊等他開口說話。

    “主腦就是你，你就是主腦，你們兩個分不開，沒了它你就活不了?！笔翘熨n很是堅定地說，“你所會的所做的從來都不是靠運氣，你何必妄自菲薄?！?/br>
    “而且，你的意思就是說你是從外太空來的，那也從側面說明了，其他時空的存在，并且還有人類生存在那，那說明，我們的努力沒有白費，將來，我們一定會找到他們，和他們會合?！?/br>
    鐘元的心情……很是美妙。

    被人堅定地相信，原來是這種感覺。

    她還想再問問是天賜，但嘴角壓制不住上揚的角度，她低下頭胡亂地往嘴里塞滿了菜。

    趁著現在心情不錯，她還想告訴他一個事情，她慢慢地將嘴里的菜咽下，一邊含糊地說，“我已經找到了回家的路了?！?/br>
    是天賜果真沒立刻明白，疑惑地看著她。

    “什么回家的路？你家不是這里嗎？我和你的家也是你的家！”

    是天賜總覺得鐘元說的話不只是字面上的意思，想到剛才她說的話，他的心又開始慌了，抬腳走到她身邊。

    他還想抱著她，感受彼此身上的溫度，不然他怎么都沒有安全感。

    “你能告訴我…你的話是什么意思嗎？”

    鐘元讓他先猜猜，他不愿意，她才又說，其實剛才的話里，已經有答案了。

    剛才的話？

    是天賜心里升起焦躁感，他仔細復盤剛才鐘元的話，他像一尊雕像一般，站著一動不動。

    鐘元感受到他心里的想法，跟一團纏繞在一起的線似的，疏通這頭，另一頭又結在一起了。

    “還是我自己來說吧……”

    鐘元一開口，就被是天賜急急地接上，“這次，你探測黑洞，去到的新星球，是不是你原來作為ai機器人時待的時空？所以你才說你找到回家的路了？！”

    鐘元點點頭，“我回到了我原來的時空，見到了當初生產制造我的主人，他見到我很高興，沒想到他的一個舉動，會讓我有這個奇遇，也邀請我以后再回去?！?/br>
    “你……”是天賜就是再大的心，這會也承受不住這個消息，他心里亂糟糟的，更多的是擔心。他都不敢問，為什么沒有留下來，就為了給地球帶回來有用的研究資料嗎？現在科學院也已經拿到了該拿到的，有用的影像、實物資料，那鐘元會怎樣？

    退休？是天賜想起最近鐘元嘴里一直提到的詞。真的是簡單的退休嗎？不是完成了在地球的使命，然后就回到她原來的星球嗎？

    “………”是天賜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

    那半年，到底發生了什么？

    不，那個時空也許時間流速和地球都不一樣，地球過了半年，那個時空可能過了一年，兩年……甚至更久。

    他甚至還不知道，那個時空叫什么名字。他也不敢問，鐘元有本事再回去的，而他不能，也沒有跟著去的本事。

    是天賜覺得自己要瘋了，一瞬間好的壞的，什么想法他都有。他迫切地需要做點什么，找一個宣泄口，太多的東西壓在他的心頭了。

    “元元……”他想說些什么，但現在詞窮了。

    鐘元沒想到是天賜能想那么多，她確實想跟他說，以后想再去一趟粒子時空。

    “我以后，”鐘元仰頭看著他，后者也緊張地看著她，是天賜或許都不知道，他如今臉上的表情已經變成了哀求，像是在哀求她不要說什么讓他受不了的話。

    “會再回去的?！辩娫犚娛翘熨n心碎的聲音，仿佛被人捶碎了心房，掐住了血管，鐘元都能感受到他身上那種絕望，那是放棄[公-.眾.-號-[閑-.閑/][.書-.坊]掙扎，自暴自棄的絕望。

    鐘元看著他好一會兒，才又說，“會帶著你一起?！?/br>
    是天賜愕然抬頭，“你說真的？不是騙我？不是你自己想回去，不想待地球了？”

    鐘元反問他，“我什么時候說我不想待地球了？我爸爸mama，爺爺奶奶，外公外婆，還有你，我的家都在這呢！”

    “你吃飽了沒？”是天賜傻笑起來，整個人身上沒有了那股絕望氣息，感覺整個人都要高興得飛起來了。

    鐘元點頭，她起身，“這些……”

    身體猛地騰空，她一把扶住是天賜的肩膀，“你干什么！我還要去刷牙！”

    “我幫你刷！”

    鐘元聽出這話暗含的意義，她面上一燙，又聽是天賜附在她耳邊小聲說，“待會你在上面?！辩娫滩蛔〈妨舜纺橙?。

    “我就喜歡這樣！”是天賜親了親她緋紅的臉，抱著人跑進房里。

    “我們聚少離多，你可得好好補償我！”

    “………”

    “明天遲一點去火車站也行的?！?/br>
    “………”

    在床上某人都嘴巴不停，鐘元忍不住捂著他的嘴，再這樣下去，她將會一點興奮感都沒有。

    “你不誠實！”他說完這句話，卻是沒有再說個不停。

    但他的動作也沒見有停歇。

    鐘元后半夜的腦袋暈得像是在海上漂流了一夜。

    海浪浮浮沉沉，非常洶涌顛簸囂張，她討厭死了，海浪拍打著她的手，她的背，她的腿，她哭著逃離，拍打掙扎，她似乎要贏了，但很快她又失足在一個海浪上，這回她逃不掉，有道聲音跟她說，她明明很喜歡。

    哪有，在海里，別人的地盤，她并不是對手。

    后面她聽到讓她睡覺，她閉著眼睛，再有意識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上午了。

    身邊還有人，鐘元扭頭，出乎意料地看到是天賜臉上從額頭至眼角，有一道長長的劃痕，連眼皮都劃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