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她的眼中顯出一絲悵然來，好像對未來并沒有多大的期許。

    涂菱安慰道：“長老，等您從這里回到修真大陸，治好這奇怪的毛病，一定能收一個特別有天賦的徒弟?！?/br>
    夢月長老擺手，“收徒這件事講究的是緣分，又不是一定要一個蘿卜一個坑地硬配。錯過你這個投緣的丫頭，再遇到下個投緣之人前，我不會收徒的?！?/br>
    聽她說起硬配，涂菱想到自己跟寧仇結為師徒的過程，還恰恰是被宗主給“硬配”出來的，現在想想還令人啼笑皆非。

    “丫頭，你在笑什么？”夢月長老問。

    “??？“涂菱不自覺摸了摸臉，“我笑了么？”

    “是啊?！眽粼麻L老居然口氣有一絲八卦，“在想何事，我還是第一次見你這樣甜蜜的笑容?！?/br>
    涂菱：……

    甜？有嗎？確定不是一臉囧笑？

    不過她跟寧仇從最開始的互相嫌棄到現在有了一定的默契，也是足夠戲劇化了。

    “只是想到一些往事而已?！彼人砸宦?，將話題抹了過去，“夢月長老，說起來那位贗品還真以您的明目收了徒，現在此人還跟著琉璃谷兩位長老在秘境尋寶呢?！?/br>
    “收徒也就罷了，居然還結道侶又分道揚鑣，敗壞我的名聲，實在是太可惡了?！眽粼麻L老咬著牙，使得她那張猿臉的犬齒都露了出來，顯得有些兇狠。

    “但此事想想也挺奇怪，您與同門師兄弟還有琉璃谷弟子們相處多年，他們應當對您了如指掌才對，這么個贗品就放在無涯宗，哪怕只見幾面也會穿幫的吧？”涂菱沉吟道：“就算他們發現不了，您的師父陶谷主肯定也會發現啊，為何假夢月能一直安安穩穩呆在琉璃谷十年？”

    “害我的人必定不會揭穿那個假貨，師父最近幾十年都在閉關，那贗品完全可以找借口不去見師父?！痹逞D了頓，眼神露出一絲絕望，自我嫌棄道：“最大的原因是……我以往常以紫紗蒙面，話也很少。想必那假夢月現在也是這樣，她只要甚少開口，旁人也很難鑒別真假?！?/br>
    涂菱：…………

    性格孤僻、寡言少語、又喜歡隱藏自己的真容……夢月長老簡直完美符合了被冒名頂替悲劇女配角的全部因素。

    要是她是壞人，也必定首先選擇這樣的作案對象。

    “事已至此，夢月長老您也別太難過?！蓖苛鈱捨康溃骸跋朕k法回到修真大陸總有法子扭轉現在的局面?！?/br>
    猿妖點點頭，目光銳利起來，“我若死在這里算我福薄，但凡我能回去，那些害我的人一個也跑不了?！?/br>
    涂菱有些憂心，這原本只是琉璃谷的家務事，但因為有了若風與趙昊天，現在竟與她也產生了莫名的關聯。

    這人生啊，真是瞬息萬變，琢磨不透。

    ……

    時間一晃而過，連續好幾天他們嘗試破除結界都宣告失敗。

    不僅如此，涂菱每日聯系寧仇也如泥牛入海，根本毫無用處。

    從一開始的躊躇滿志到現在有些心灰意冷，雖說涂菱嘴上還在與夢月長老互相鼓勵，但心中那股不安的感覺卻越來越盛。

    并且小白剛升到金丹修為，本需要打坐吸收靈氣鞏固丹田之氣，卻一直呆在外面，涂菱左思右想不是個事兒，在第四天再次破除結界失敗之后，趁著夢月長老外入定打坐之際，涂菱迅速將小白帶回了空間。

    “你就在里面好好打坐修煉，這段時間辛苦了?！蓖苛馊嗳嘈“椎哪X袋。

    小白黑溜溜的眼睛轉了轉，也知道自己在外面現在幫不上什么忙，乖巧道：“小菱，你才是真的辛苦，每天都要耗費真氣破除結界。我一定好好修煉，要是我修為再高一些，說不定能幫上你們的忙?！?/br>
    涂菱笑道：“嗯，我家小白以后一定有大本事?！?/br>
    ……

    夢月長老外打完坐直到天黑上樹她都沒有詢問小白的行蹤。

    無論是小白出現，抑或是小白消失，她都心照不宣地沒有多問一句。

    每個人都有秘密，面對夢月長老這樣通透又聰明的人，涂菱對她的好感又添了幾分，也慶幸自己出手幫了她。

    果然就如師父所說，凡事有因就有果，天道皆是如此。

    秘境的月亮又大又圓，原本明亮的月光透過厚密的樹枝，灑下的僅剩朦朧，被夜色襯托得頗為光怪迷|幻。

    想到師父，涂菱不禁輕嘆一聲，心中的迷茫與惶恐隱隱發芽。

    算上橫渡無邊之海的時間，距離通道關閉只剩三天了，到底她還能出去么？

    如果她不能出去，希望師父和云霄他們一切都安好，能平安走出大山，回到大陸。

    第209章

    接下來的三天, 每天重復的都是失敗，失敗, 再失敗。

    無論涂菱與夢月長老如何努力, 那道該死的結界總是堅如磐石, 連一絲縫隙都不露。

    可望而不可及的出路就在那里，靜靜嘲笑他們的無能。

    “規矩是死的, 禁制也是, 說是必須一人有化神修為，那缺一點兒都不行?！痹僖淮问『?，夢月長老有些力竭，盤腿坐下, 聲音平靜得如同古井, “我現在就是一幅空有化神名號的軀殼, 看似光鮮，但芯子里的真氣卻遠遠不夠，這也是我們失敗的最大原因?！?/br>
    “明天通道就要關閉了……”涂菱有些脫力，一屁股坐了下來。

    不安的情緒徹底將她包圍, 心中那顆絕望的種子如雨后春筍，瘋狂生長, 再也攔不住。

    五年，她要在這里呆上五年……

    而且五年后會如何, 誰也不能預料－－說句不好聽的話，她能不能保證自己不被林子里的怪物魔獸殺死都未可知。

    夢月長老不可能隨時隨地護著她，而她只有金丹修為, 絕不可能在五年間就升級為化神的。

    她捂住臉，緩緩躺到了地上，有種一切都被放下的虛脫感。

    涂菱無神地看著從樹冠下勉強透出來的一點點光斑，如此微小渺茫，就像她的前路。

    她就這樣看著天空，像是無知無覺一般，眼瞧著這一點點光斑從明到暗，直至消失被黑暗取代。

    天黑了，由秘境通往修真大陸的通道正式關閉。

    她的腦子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來，也什么都無法去想。

    夢月長老憐愛地看著涂菱，本想說些什么，最終還是沒有開口。

    她也經歷過涂菱的這番絕望苦痛，深知旁人的任何安慰都是無效的，不如讓她自己安靜呆上一會兒。于是她閉上眼睛，繼續打坐。

    ……

    這個夜晚過得尤其漫長，也許是涂菱人生中最漫長的一晚。

    她坐在寬大的樹枝上，四周各種奇異的聲音被微涼夜風卷起，放肆地灌入耳中，又在她腦中嗡嗡作響。

    瞧著這詭譎多變的黑暗森林，涂菱心中一片空白。

    盡力了，她是真的盡力了。

    這種無論怎么努力都夠不到的目標讓她深深挫敗，無力感蔓延全身，將她之前積蓄的努力與信心都揉得粉碎，隨著狂妄的夜風，全部消散與無形。

    她其實一點也不堅強，她很脆弱。

    好累，好想睡覺。

    她自小便有個習慣，一旦真遇到令情緒跌入低谷的事情，她整個人會從心靈感到疲乏，從而陷入一種極度困頓的狀態，可以睡個一天一夜。

    這種情況在她的人生中出現的次數很少，今天恰好又遇見一回。

    她的腦子變得沉重，意識也有些散亂。

    不去管什么破除陣法，不去管什么尋寶探險，不去管什么狗|屁女神值，甚至連能不能回到現代科技社會此刻她都不想再管了。

    涂菱轉了個身，靠著粗大的枝椏，雙手抱著自己的肩膀，閉上了眼睛。

    這一覺睡得并不踏實，許多雜亂無章的片段出現在她的腦海，卻拼湊不成一個完整的故事；許多人匆匆而過，她卻一個也留不住。

    唯獨有個片段她記得尤其清晰，寧仇背著手，冷著臉問她怎么還不出來，是不是想躲在密林中偷懶？他不喜歡懈怠，不努力的人，如果是這樣，趁早離開他，離開無涯宗。

    涂菱在夢里非常委屈，極力解釋著，“師父，我想出來，可是我出不來??！真的出不來??！”

    寧仇沒有說話，只是冷冷地看著她，片刻后轉身離去。

    涂菱心中著急，“師父－－！”

    涂菱這一吼把自己嚇得從夢中醒來，睜眼之后她都還記得夢中寧仇那張帶著深深失望的臉。

    她下意識看了看手腕上，想起師父給她系上手繩的時候臉上漾起的柔和色彩，又想起這些日子的艱辛與無數次失敗，頓時覺得心里難受極了，眼淚不知不覺掉了下來。

    涂菱是個不大愛哭的人，就算命懸一線她也咬著牙撐著，可此時種種情緒積累到一起，就像火山般地爆發了，她越是不想哭，眼淚就不爭氣越往外蹦。

    她把臉埋在自己的雙臂中，靜靜地哭著，不發出一絲聲響。

    此時天空已經微亮，從茂密的樹枝中透下灰白的光線。

    一滴晶瑩的淚珠從涂菱的臉龐滑落，掉落到她垂下的手腕上。

    精巧的手鏈像被滋潤一樣，閃出瑩瑩的光芒。

    ……

    涂菱靜靜哭了一陣，終于是止住了淚水。

    哭果然是最好的情緒釋放法，宣泄之后心中的難受少了許多。

    天色在此時也大亮了，又是嶄新的一天，林子里的鳥叫聲此起彼伏，亂作一團卻又生機勃勃。

    涂菱擦了擦臉上的淚痕，深吸了一口氣，每天的太陽照常升起，日子該過還是得過。

    她也想通了，螻蟻尚且偷生，何況她一個大伙人？

    只要活著，她就有未來，有希望。

    從樹上跳下來之后，涂菱走到夢月長老身邊，蹲了下來。

    “看樣子，我得陪您在這林子里住五年了?！?/br>
    夢月長老慈愛地摸了摸涂菱的頭，“不難過了？”

    “嗯，難過一陣兒就好了，總不能出不去就不活了呀，還是得活著才好?！?/br>
    “對，得活著。至少還有我這個變成了猴子的老太婆陪著你，不怕?！?/br>
    涂菱噗嗤樂出聲，“什么老太婆呀，我可聽聞琉璃谷夢月長老身材婀娜，面容清麗呢。等您變回人，就又是位漂亮姑娘了?！?/br>
    夢月長老無法做出笑的表情，但聲音是帶著笑意的，“真會說話，這話我聽著開心?！?/br>
    “我們該商量一下今后的生活該怎么辦了?！蓖苛庾剿磉?，隨手拿起一根枯樹枝在地上寫寫畫畫，“得呆五年啊，得好好規劃吧？”

    “是啊，五年時間對于修士來說彈指一揮間，閉個關就過去了?？稍诿芰掷锩刻烀鎸Φ亩际顷P乎生存的危機，想安心閉關都難?！?/br>
    夢月長老說這話的時候語調平靜，涂菱聽上去卻感到滿滿的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