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飄飄的四個字壓得蔣序有點喘不上氣，不知道池鉞說的時候是什么心情。池芮芮已經開始動手畫起了自己想象中的醫生。蔣序回頭看了一眼廚房，壓低了聲音：“剛才的話是我們倆的秘密，不要告訴你哥哥?！?/br>
    他語氣認真，池芮芮也煞有介事地點點頭。等池鉞從廚房出來，就看見兩個腦袋湊在一起，安安靜靜的一起畫畫。

    看了一眼蔣序，對方沒早上那么蔫吧了，看起來精神還好。

    他給池芮芮的水杯里接滿溫水，又給蔣序沖了兩包清熱顆粒，一人一杯遞過去。

    “……”蔣序接過來，感覺自己在池鉞這兒和池芮芮一個待遇，心情復雜。

    池芮芮認真畫畫，他們倆以身作則，不能玩手機。干脆回到池鉞房間，拿出月考的卷子對答案，對到答案不同的題，又停下來討論。

    就這么對完一張英語卷，兩人不同的題不多，蔣序心里有了底氣，心說自己跟周芝白的大話應該能兌現。

    這時候門口傳來鑰匙開門的聲音，池芮芮的聲音緊隨其后：“mama！”

    池鉞和蔣序一起出了臥室，徐嬋剛好進門，看到蔣序愣了一下，明顯有點意外。

    蔣序沖她揚起笑臉，大大方方打招呼：“阿姨好，下班了嗎？”

    “是啊，今天下班早?！毙鞁葘λ麥厝嵋恍?，“來找池鉞玩啊?！?/br>
    “來找他寫作業?！?/br>
    外面的雨已經停了，蔣序看了一眼時間，馬上要到四點，說：“我也要回去了?！?/br>
    徐嬋連忙勸阻：“別走了，留下來吃晚飯吧?！?/br>
    家里第一次來了客人，她有些沒準備好，只想起來太久沒去超市，冰箱里菜和水果好像都不多了。

    “你們在家再玩一會兒，我出去買菜，小序喜歡吃什么？”

    “不了阿姨。我爸媽也快下班了，叫我煮飯呢?！笔Y序眉眼彎彎，落到人眼睛里像是一個小太陽，就算拒絕也不讓人尷尬。

    “下次我再來?！?/br>
    兩次勸阻無果后，徐嬋不再堅持，蔣序鉆進池鉞房間里飛快把自己的東西收拾好，和徐嬋和池芮芮告別，扭頭又去看池鉞。

    他抱著一堆書，又背著吉他。池鉞幫他把吉他從肩上拿下來：“我送你上去?！?/br>
    兩人出門拾階而上，雨雖然停了，天還陰沉，風也是涼的。蔣序一出門就被天窗灌進來的風吹得打了個寒噤，池鉞看他一眼，皺了皺眉。

    二樓到三樓距離太短，等到了門口，池鉞停住腳步，蔣序從他手里接過吉他。

    “行了，你回去吧?！?/br>
    天空也暗，樓道也暗。他們站在昏昏光線里，池鉞望著蔣序，眼睛里看不出什么情緒，話倒是難得多說了一句。

    “睡前記得吃一次感冒藥?！?/br>
    蔣序點點頭：“嗯?！?/br>
    話說到這兒好像就要告別了，蔣序轉身把鑰匙插進鎖里轉了兩圈，門開了。

    就在這時候，身后的池鉞輕輕喊了一聲“蔣序?！?/br>
    蔣序回頭看他：“？”

    池鉞卻又不說話了，他雙手插兜，垂著眼看著眼前的人，片刻后低聲道：“算了，進去吧?！?/br>
    寂靜之中，蔣序隱約察覺到了什么，無端生出了一點勇氣，干脆把中午的舊賬翻了出來。

    “喬合一那個電話——”他頓了頓，“你聽到了吧？”

    他有點緊張，清了清嗓子找補：“他有時候想象力挺豐富的，你別介意?！?/br>
    池鉞聞言居然扯唇露出一點笑意，很快就隱去了。他不再說話，只是點點頭。

    等蔣序進了屋，池鉞下樓回到家。有大概是徐嬋允許，池芮芮又點開一集動畫片，假裝沒看見自己親哥掃過來的眼神。

    池鉞也不和她計較，徐嬋在廚房忙碌，他進去幫忙洗菜。

    見到他回來，擦了擦手問：“小序回去了？”

    池鉞點頭，低頭一片一片撕開青菜。徐嬋笑著說：“也就偶爾遇到過兩次，次次都打招呼，挺乖?；丶乙姷剿拱盐覈樢惶??！?/br>
    “你這好像是第一次帶朋友回家吧？”

    “他——”

    池鉞頓了一下，沒有再說下去，只答：嗯?！?/br>
    “你和小序關系挺好？”

    池鉞沉默了幾秒，略微一點頭。

    “那就好，你剛來這兒，要多交朋友?！?/br>
    池鉞打開水，忽然問：“他還聯系過你嗎？”

    徐嬋一愣，立刻反應過來池鉞說的是誰。

    池鉞很討厭那個人，不管是以前還是到寧城之后都很少主動提他，不知道為什么會在這個時候毫無征兆地忽然提起來。

    “……有。他又換了個號碼，給我發消息，一直在道歉，問我們在哪兒，說他出院了。又問你和芮芮好不好，有沒有在上學，學費生活費夠不夠——”

    池鉞眼神冰冷：“他哪次不道歉?！?/br>
    “……”徐嬋被打斷，點點頭，“我沒有回復，不行的話……我把他拉黑?！?/br>
    池鉞才驚覺自己有些太尖銳，關上水，稍微緩和了點語調。

    “……他新換的號碼是多少？”

    徐嬋有些猶豫，還是拿出手機翻出號碼遞給池鉞，池鉞看了一眼，把它拉黑后還給徐嬋。

    客廳里池芮芮的電視聲音有點大，蓋過了他們的交談。池鉞轉身出了廚房，在卡通片的配樂里沉默著快步走進臥室，拉開書桌最左邊的抽屜。

    里面有一張銀行卡，他拿出來關上抽屜，余光匆匆掃了一眼，才發現蔣序的吉他撥片還在桌子上沒有帶走。

    池鉞頓了一下，先回到廚房，把銀行卡交給徐嬋。

    “這是我以前兼職的錢，應該有三萬?！?/br>
    迎著徐嬋震驚的眼神，池鉞繼續往下說。

    “我的學費我自己負責，我們的生活費，池芮芮以后的手術費我也會想辦法?！?/br>
    徐嬋連忙搖搖頭：“這是你自己的錢……”

    池鉞不容抗拒的把卡放在她手里，深吸一口氣：“不要聯系他?！?/br>
    窗外的云又聚起來，廚房里沒有開燈，池鉞回到徐嬋剛才的話題，聲音聽起來比窗外的溫度更加冰冷。

    “以前我從來沒帶朋友回過家，除了因為我沒有朋友，還因為他在?！?/br>
    徐嬋一下子怔住了。

    她忽然想起來池鉞中考前的那個晚上，第二天就要考試，池學良喝醉了酒，坐在客廳里怒吼著罵人。池芮芮才五歲，被嚇到了，夜里開始低燒。

    池鉞當時不到十六歲，面無表情地把池學良拽起來扔回臥室鎖上，打掃完客廳，收拾好第二天考試要用的東西，背著書包抱著池芮芮，和徐嬋一起去醫院，甚至沒忘記給池芮芮帶了一條小毛毯。

    那天凌晨，在醫院的輸液大廳，徐嬋抱著池芮芮打點滴，池鉞在旁邊復習。

    她忽然意識到，自己的兒子以前連中考前看書的時間都沒有，怎么有可能帶朋友回家呢。

    池鉞前半段的人生由照顧母親和meimei、學習、兼職以及反抗暴力組成，用疲于奔命來形容也不為過。沒有辦法帶一個人回家喝藥，看書，給他彈吉他，或者安安靜靜吃一頓飯。

    這些只有池鉞自己知道。

    黯淡的廚房里，他的聲音在徐嬋耳邊響起，冷淡又低沉。

    “這次千萬不要讓他找到我們，就當是為了我?！?/br>
    “你，池芮芮，還有……我。都需要正常人的生活?！?/br>
    第31章 要不要給你寫情書

    第二天上學，喬合一鬼鬼祟祟地看了池鉞和蔣序好幾眼，一副想要說什么卻沒有機會開口的樣子。直到下午最后一節體育課，跑完八百米后自由活動，池鉞選擇回教室刷題。

    蔣序原本也想回教室，但喬合一嘴上叫渴，讓蔣序陪他一起去買水，給他使眼神使得都快抽筋了。蔣序有點無奈，走慢了兩步被喬合一 一把抓到身邊。

    “昨天怎么回事??！”喬合一邊走邊觀察著蔣序的表情，“我猜錯了，你和池鉞沒有談戀愛？那你們一起上學一起放學的，他還專門和我打聽你以前的事？”

    “真沒談戀愛?！笔Y序索性坦白，“他住我家樓下?！?/br>
    喬合一：“……靠?！?/br>
    他猜了那么久，沒想到會是這個走向，明顯有點呆滯了：“怪不得你們倆總是一起來一起走?！?/br>
    想了想又疑惑：“那他干嘛對你那么好，又是替你出氣又是找我打聽你以前的事。別以為我沒看見啊，那天吃火鍋，他還特意給你倒水涮菜?！?/br>
    那你是沒看到他剛搬來時候的樣子。

    “……覺得我算是朋友吧?！笔Y序明白喬合一是什么意思，抿了抿嘴唇接著說：“我覺得他應該是直男?！?/br>
    昨天他經過再三試探，知道池鉞肯定聽見了喬合一的話。但對于喬合一關于兩人的猜測，對方的態度一直是模棱兩可，并沒有一般直男的厭惡，只是看起來有點默然。

    剛開始蔣序擔心他會不會不高興，發現對方并沒有生氣后猜想對方為什么沒有反應。

    ……總不能是他真的喜歡自己吧，那也太自戀了。

    后來蔣序明白了，池鉞應該是不關心。

    他不關心蔣序的取向，也不關心喬合一是否誤會，這些事好像和他根本沒有關系。

    “真的假的?！眴毯弦粚⑿艑⒁??！拔乙郧耙惨詾槟闶侵蹦??！?/br>
    蔣序掃他一眼，他立刻調轉話頭：“再說了，就算我猜錯了你掛我電話干嘛？”

    喬合一心有余悸：“我還以為你爸媽回來了，嚇我一跳?！?/br>
    “比我爸媽回來嚴重點?！?/br>
    蔣序注視著他，拍拍對方肩膀：“昨天打電話的時候池鉞就在我旁邊?！?/br>
    喬合一：“……”

    他的神情立刻從疑惑變成了“吾命休矣”的驚恐：“我靠，完了完了。怪不得我總感覺今天池鉞看我的眼神怪怪的，有種馬上要把我就地正法的感覺?！?/br>
    說完又察覺到不對：“等等，昨天不是周末，你們在一起干嘛？”

    “樓上樓下，我去他家用不了五分鐘?！笔Y序拉開冷柜拿了一瓶芬達遞給喬合一，給自己拿了一瓶，關柜門前想了想，又拿了一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