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門婢 第54節
她只是個奴婢,只要服侍公子舒服就好,在哪里住不是當奴婢。 可公子卻滿懷期待的望著她,她不是個傻子,相反卻聰明的很,知道他想聽到的是什么。 于是,她聽見自己說道:“跟公子在一起,在哪里都很好?!?/br> 裴境滿意的笑了。 沈妙貞為他解著腰帶,裴境低頭凝視著她,她的睫毛很長,濃密,忽閃忽閃的像一把小扇子,掩蓋住了她所有的心事。 有時候他偶爾也會想,這個姑娘,陪在他身邊,真的是開心的嗎? 為何這么長的時間,總也不見她撒過嬌,表達過不愿意,就好像,她天生沒有這種情緒似的。 還是說,她只是不會跟他撒嬌,或者這就是她真正的性情,太過溫順,太過老實,他說什么,她都會聽從。 這個想法,只是出現一瞬,便被他拋在腦后,她怎么可能不愛他呢。 雖然有自夸的嫌疑,但裴境很自信,不論是外面的世家貴女還是侯府的奴婢,只要看到他這張臉,就千萬個愿意。 她是個幸運的姑娘。 “我要去一趟齊地,帶你一起去,如何?” ? 70、70 去齊地, 也就是云州,公子并沒有告訴她是去做什么,但肯定不是帶著她隨便去玩玩。 沈妙貞不是刨根問底的人, 公子不說,她就也不問, 問清了何時出發, 便默默的收拾行李。 他要去云州的事, 也回稟了二老爺和老太太等人, 也不知父子兩人秘談了什么,二老爺最終還是答應了,但畢竟是唯一的兒子, 云州又遠, 坐馬車要走上一個月才能到,他特意找了自己的好友, 尋了一些武功極好的江湖老手做護衛。 公子自己也養著一些清客,不乏有武功出色的, 但為確保穩妥,他還是收了二老爺派來的人。 這一來一回就要小半年的時間,沈妙貞想說不必帶著她一起去,她在府里等著公子回來便是, 可公子既然已經發話,也就沒有她置喙的余地。 路途遙遠, 回來便得是年底, 她請了假回家一趟,至少要見一見家里人, 告個別。 誰知, 她跟裴境告假想要回家一趟, 只需要景天或白術駕車送她一趟就行,誰知裴境知曉了,卻道要跟她一起回去。 “奴婢就是回家看看爹爹,也不用麻煩公子送的?!?/br> 裴境本支著頭靠在馬車上假寐,聽她這么說,睜開眼,看到她垂著頭不安的攪著手指。 “怎么,你不愿意我跟你一起回去?” “不是……” 裴境嗤了一聲:“你在怕什么,我也許就沒見沈天,也要考??夹K墓φn,看看他這些天有沒有偷懶,又不是去盯著你,你有什么見不得人的不能叫我看?” “不是這樣,奴婢只是覺得,公子待奴婢已經很好,不想麻煩公子?!?/br> 裴境定定的盯了她半晌:“我以為憑我們的關系,已經不必輕易說麻煩,或是謝謝?!?/br> 沈妙貞咬著嘴唇,不知該怎么回答。 裴境似乎要看到她的靈魂深處:“從前你是奴婢,謹小慎微老實干活,我很欣賞你的守規矩,可現在不同?!?/br> “有什么不同?”沈妙貞忽然抬起頭,水淋淋的眼眸直愣愣的望著他。 她一直都是謹小慎微的活著,不會叫公子有一點不開心,也不會外露自己的情緒。 整個人都被包裹在名為端硯的殼里。 她是流風閣里守規矩,被器重的大丫鬟。 是服侍六公子的通房,哪怕公子屢屢為其破例,她也依然恪守本分,絲毫沒有囂張跋扈,反而越發謹慎小心。 這是她頭一次,這樣毫不客氣,直白的問他。 裴境不喜歡不守規矩的人,可奇異的是,這種算得上冒犯的行為,他卻并沒有覺得生氣,反而有種隱隱的喜悅。 裴境的面容越發溫和,話語也不復之前的銳利。 “現在當然不一樣,你已經是我的女人,你與我已成一體,你的家人,也算是我的家人,你說與從前有什么不一樣?!?/br> 她歪著頭,好似在品他這些話,忽然她露出一個極淡極淡的笑容,那笑卻與平日,溫和的沒有脾氣的假笑,完全不同。 那樣嫵媚,那樣俏皮,還帶著些許的譏諷。 她本就相貌絕色,擁有一雙極靈動水潤的雙眸,因為裴境的喜好,她打扮的非常素淡,發間只有兩件首飾,身上的衣裳,也是素凈的耦合色。 然而從這淺淺的笑中,裴境卻發覺了不屬于端硯這個人的,那樣明媚,璀璨,甚至叫人移不開眼的嫵媚的美。 他看的直了眼睛。 但六公子是誰,多少絕色女子他也瞧過。 大抵是因為,因為他自身的出色和英俊,那些女子在他面前都是展現自己的美,而非不堪,他早已經被女人寵壞。 可現在,他一直熟悉的,圈在身邊的小姑娘,卻展露出與平日不一樣的明麗,冷靜而自持的六公子,竟也破天荒的看的呆住。 裴境的自控能力何其出色,哪怕此時,因為她的一個笑,就叫他如百爪撓心,如貓尾瘙著他的胸口,叫他想要情不自禁的,去親親她。 但他很快就收斂了自己驚艷的目光。 這里是馬車上,太不合時宜了,想要親她,不能在這里。 “奴婢是不是應該謝謝公子的恩德?” 沈妙貞嘲諷的笑了笑,讓裴境被sao動的心,冷卻了下來,她今日,很有些不對勁。 裴境沒有呵斥她不守規矩,甚至都沒有用不贊同的神色看著她,只是靜靜的在那里聽她想要說些什么。 雖然不復從前的溫順和乖巧,可現在的她,也遠比之前更加鮮活,更加的像個真實的人。 從前的她,溫和守規矩,內宅的事都能幫他安排妥當,若有應酬回家晚了總會有醒酒湯和溫熱的夜宵,因為知道他吃醉了酒就一定吃不飽。 他喝茶要喝泡的恰到好處的茶,梅雪要配廬山云霧,荷露要配碧澗明月,用香要用雪松香,還最喜歡一件一件的用香籠熏衣裳。 這些規矩繁瑣的小習慣,哪怕是紫毫也做不到十全十美,可她總是恰到好處。 然而她如此完美,他卻覺得,這般溫順的她,像個幽魂,或是殘影,不是真正的她。 “公子不是最重規矩的人,奴婢雖然是外頭買來的,比家生子可能金貴些?!?/br> 她嘲諷的笑著,對上裴境的雙眼。 “可說到底,不過也只是個從奴婢爬上來的通房丫鬟,連個正經的妾,姨娘,都不是?!?/br> “姨娘的親戚,可不算正經的親戚,誰把姨娘的弟弟當做真正的小舅子呢,公子不是最重規矩,如今卻口口聲聲說,奴婢的親人也算是您的親人?” 她想說的很多,非常多,公子待她已經很不錯,她能過這種不愁吃穿,甚至穿金戴銀的生活,都是因為公子。 然而她的心卻煎熬著,難過著,隱忍著接受自己的身份。 一個奴婢,一個妾侍。 “公子待我很好,奴婢感恩,所以要報答您,要更好的服侍您?” 她明明是笑著,卻像是在哭。 可哪怕她如此的安分守己,在背后仍然會有人說她,到底只是個妾。 江秀雪已經將她視為朋友,卻仍然能當著她的面,說公子未來的正室夫人,可能會是誰。 會是誰,反正不會是她沈妙貞。 因為在這些世家小姐眼里,她一個奴婢提拔起來的妾,根本就不是一個階層的競爭對手。 “等您明媒正娶的妻子進了門,奴婢也會當牛做馬,好生報答您和主母?!?/br> 裴境并不是完全不懂女孩子心的傻子,很多時候他只是不愿意去探究,對于他不想娶的女人,揣摩她們的心思,很耗費時間也沒有意義。 現在他好像明白了一些。 “江秀雪跟你說了什么?” 沈妙貞只是搖頭:“表小姐能對我說什么?!?/br> 裴境有些怒意,平心而論,他已經對她足夠好,可她卻仍舊不開心。 現在才明白,她真正擔心的是什么。 “你是擔心我未來的妻子,會容不下你?” “怎的這樣傻,我會尋一個賢惠大度,能容人的,不會叫她欺負你的,有我在,你還怕什么呢?” 裴境揉揉額頭,語氣忽的帶了一絲嚴厲:“你不會是想,讓我扶你做正妻?” 他想呵斥,荒唐,更想罵她一通,癡心妄想。 你是什么身份,也配做我的正室! 他本應這么說,對于存著妄想心思的妾,就要狠狠的罵她,罰她,讓她不能起幺蛾子,這也是為了將來內宅的安定。 可對上那雙盈滿淚水的眼眸,裴境的心像是被狠狠一攥,什么苛責的話也說不出口了。 她的眼淚,開始讓他心疼,軟弱,甚至開始妥協。 看到她傷心,他也如此的感同身受。 裴境沉默好長時間,才道:“你明知道,這是不可能的,我的正室不是世家貴女便是清流閨秀?!?/br> “你若有這種想法,便是在為難我?!?/br> 沈妙貞似是不堪的垂下頭:“我是什么身份,如何……會有那種妄想……” 她臉上的表情好像是在笑,嘲諷自己的笑著,然而其實是快要哭了。 裴境早已維持不住悠然自得,山崩于前都不改其色的冷靜,她的樣子,讓他難受的不得了,胸口悶悶的,喘不上氣來,心像是被刀戳著,一下一下的疼。 “你別這樣?!?/br> 他想去捉她的手,她沒有躲開,這讓裴境稍微覺得放松了片刻。 也許,在第一次打破自己的原則,不成婚便納妾,執意要她留在自己身邊,為她出頭替她解決家里的難事時候。 就注定,他裴境的傲骨,在她面前,已經支不起來。 可裴境并未覺得她是個紅顏禍水,也并未氣急敗壞,覺得自己一世英明居然被一個小女子屢屢破例。 他只想跟她說道理,把她哄好,讓她別再這樣哭泣。 她一哭,他就心里難過,難過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