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門婢 第21節
但他還是警告了她。 “端硯,你將來大了,若是瞧上了誰,不論是外頭的人還是咱們院里的人,都要如實的稟告我?!?/br> “你是我的丫鬟,要懂規矩,我教你念了圣賢書,你便得知道,咱們院里最是容不得私相授受,敗壞聲譽的人,你如實告訴我,我會為你做主,懂嗎?” 沈妙貞懵懵懂懂,并不能太明白公子說的是什么意思,但公子是給她發月銀的人,他說了,她就會聽。 “公子說的,奴婢曉得了?!?/br> 是個很乖的丫頭,裴境很滿意。 他教她讀書,她就會乖乖的念乖乖的背,人也聰慧,讓她寫字她也刻苦,比起別的丫鬟都叫他覺得滿意,心里也多了幾分憐惜。 只要她一直這樣乖巧聰慧,不會生出攀龍附鳳的心思,將來她大了,有了意中人,他這個做主子的,會給她置辦一份嫁妝,叫她嫁的風光。 心情莫名的好了,裴境眉頭舒展,也不再是那副面無表情的嚴肅臉,甚至有情趣打趣她。 “白術給了你傷藥,你便回禮人家一塊墨錠,你家公子我,待你這樣好,你要怎么回報呢?” 沈妙貞張了張嘴:“啊……奴婢,奴婢不是有給公子做糕點……” “你做糕點,自己沒吃,還是太太沒給你賞賜?這怎么能算回報?!?/br> 沈妙貞的臉皺成了一只橘子。 他就很喜歡看她苦思冥想,卻怎么也想不出的樣子,心里莫名愉悅。 沈妙貞期期艾艾的,舉起手里的繡活:“奴婢,奴婢給公子繡的腰帶……算嗎?” 她不是個躲懶的,自從知道她的繡活好,她又掌管了他的衣裳,便很自覺的,把衣裳縫補,做荷包繡帕子打絡子這種事,攬了下來。 因她服侍的周到小心,又主動干活,待人也和氣,別的小丫鬟求她給繡個什么,只要她有時間都不拒絕,即便短短時間就領了一等丫鬟的月例,因為她人好流風閣規矩也嚴格的緣故,沒人敢使絆子,也沒人說閑話。 若不是她勤勤懇懇,又怎么可能得了裴境的青眼。 他不過是打趣,故意逗弄逗弄她罷了,難不成還真讓她回報他嗎。 “好了,我隨便說說?!?/br> 他揉了揉她毛茸茸的發頂,這丫頭的發絲入手甚是順滑,手感比貍奴的毛還要好,他忍不住多揉了一會兒。 這些日子在流風閣吃得好吃的飽,這丫頭的臉rou眼可見的豐潤了,頭發也不再枯黃,開始顯出一點本身天然的漂亮出來。 可裴境什么樣的美人兒沒見過,那些世家貴女,見了他都會把自己最美好的一面顯露出來,他早就被美人兒們慣壞了。 又怎么可能會對這么一點漂亮上心,再說沈妙貞如今還是個孩子呢。 姜三娘害了相思病,回家便大鬧了一場,姜裴兩家聯姻已成定局,無非是嫁給誰的問題。 裴境雖然生的好,有個名號叫蓮花六郎,可姜家伯爺哪里會看中女婿的相貌,裴境雖然有才華,是秀才又是案首,可將來還得考,就算走仕途也得打拼了幾十年,哪里比二公子板上釘釘的小侯爺,來的叫人放心。 姜三娘魔怔了一樣非說要嫁裴六郎,姜伯爺氣的把女兒關起來幾日沒給飯吃,又讓派了幾個嬤嬤好好教她規矩,才讓她消停了下來。 而裴埕那邊也是百般不愿,跟裴境大吐苦水,說那姜三娘嬌縱任性,脾氣還壞,而且又不喜歡他。 裴境聽著,直搖頭,這兩人湊在一起不是造就一對怨偶,奈何他縱算有出息,這種事也輪不上他來管。 就算百般不愿,裴二郎娶姜三娘的事也已經定下來,世家貴女定了婚事便一直在閨閣中備嫁,不能隨意出去走動了 不過這些跟流風閣沒什么關系,裴境要準備八月的秋闈,不是悶頭讀書便是去書院的老師家,做一做試題,得些指點。 其實他中舉是十拿九穩,只是他對自己要求甚高,一定要博個好名次。 徽墨又一次遞了話進來,裴境終于松口,叫她回來服侍。 徽墨回了院子,過了這些日子忐忑日子,實在叫她心慌,到了自己跟紫毫那間小屋子,看到床上的那件兔毛粉色小披風,徽墨喜極而泣,公子到底是念著她的。 而她珍重的穿上,一出來便看到穿著同款天青色披風的沈妙貞,笑容凝在臉上。 27、27 在裴家這個富貴窩里呆久了,又怎么可能不認得好東西,端硯身上穿的披風,布料分明更好,那鑲的毛卻不是跟她一樣都是兔毛,明明就是更加名貴的狐貍毛。 徽墨恨得一口銀牙幾乎咬碎,自這個小丫頭片子一進了院子,就到處惹事,爬的這叫個快,把她都要踩在腳底下了。 現在公子賞賜東西,都要給她好的,以后若真讓她得意了,還不知有沒有自己的立足之地。 她恨恨的看著一眼沈妙貞,便去給公子謝恩,沈妙貞又不知哪里惹了她不高興,得這么個白眼,實在是覺得莫名其妙。 紫毫看的分明,搖搖頭,徽墨若是再瞧不清形勢,這么作下去,早晚公子得打發了她。 拍了拍沈妙貞的肩膀,兩人一同進去。 便見徽墨盈盈下拜,聲音柔柔:“公子,奴婢已經大好了,奴婢在外頭養病,一日都不曾忘了差事,病了這么些日子,實在躲了懶了?!?/br> 裴境皺眉,放下手里的杯子:“既然回來了,就一心一意干活,莫要再生出別的什么心思?!?/br> 徽墨臉色一白,沒想到公子居然如此不念舊情,連句安慰的話都沒有,她咬著牙低下了頭,道了一聲是。 見裴境杯子里的茶沒了,她便想去給公子續茶。 裴境直接把那被挪到另一邊:“端硯,續茶?!?/br> 徽墨尷尬的縮回手,雙眼通紅眼看著憋不住就要哭出來。 沈妙貞卻完全不明白其中發生了什么,只能去給公子續茶,徽墨暗暗盯著她的眼神,像是要吃了她,叫她心里毛毛的。 一天服侍下來,裴境并不怎么理會徽墨,把她襯成了一個尷尬人兒。 在得知自己管著公子衣裳的職,也轉給了沈妙貞,徽墨強忍著,回到自己的小屋,立時就痛哭出聲來。 她越發的恨沈妙貞,若不是這個小賤人,何至于她的立足之地都要沒了。 紫毫跟她住一個廂房,進來換衣裳,便看到她在那里哭。 “好不容易回來了,你哭什么,叫公子瞧見了,豈不是更厭惡?!?/br> 徽墨氣的爬起來,瞪著紅腫的眼睛:“我才沒有被公子厭惡,你胡說什么呢,要不是端硯那個小蹄子,我何至于到這個份上,都是她,滿腹心機只想往上爬,現在她得意了,霸占了我的地位,我在這院子還怎么活!” 紫毫無奈:“公子晾著你,跟端硯有什么關系,你素日縱著紋枰做下的那些事,真當公子不知道嗎?這回回來了,別再起逆,好好服侍公子才是咱們做丫鬟的本分?!?/br> 徽墨更是生氣,雙目赤紅,臉都扭曲了,好像要吃人一般:“不是端硯那個小賤人,又能是誰,我素日兢兢業業的服侍公子,她一來就奪了我的差事,連個姑娘還沒掙上呢,就想騎在我頭上了,也不知用了什么下流手段蠱惑公子,哪里來的下流胚子,一個外頭買來的丫鬟,也敢欺負我!” “你夠了!” 紫毫低喝一聲,污言穢語聽得入不了耳了。 “你這樣大聲吵嚷,是想公子聽見嗎?不管公子喜歡誰,倚重誰,都不是我們能置喙的?;漳?,到底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我只提醒你一次,收起你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做通房當姨娘,你以為真能輪得到你?你這回辦了錯事,公子罰你,望你能改過,你既然順利回了院子,便別再想七想八的,也別跟端硯起爭執。不然到時候,惹怒了公子,誰也保不住你?!?/br> 紫毫換了一身輕便的衣裳,得去服侍公子用膳,撂下這些話,頭也不回的離開廂房。 徽墨卻恍若不覺,死死的攥著身下的單子,咬著牙齒,分明絲毫沒把紫毫的話聽進去。 端硯,端硯,都是因為端硯,不把她弄出去,她徽墨誓不為人! 徽墨雖然恨上了沈妙貞,卻也知道大哭大鬧是行不通的,只能先暗暗忍耐住,等她尋到機會著,暫時也沒什么行動。 然而公子對她不冷不熱,她也不敢再為紋枰求情。 日子這么一天天的過去,很快就到了秋闈,這是侯府的大事,除了裴境秋闈便是秋闈過后要cao持裴二公子的婚事。 洛京本就是省城,所以這鄉試不必跋山涉水去別處考。 入了秋,天氣已經涼了,科舉查的嚴,秀才們入了考試院,連身上帶紋的衣裳都是不能穿的,還只能是單層,沈妙貞針線最好,這做衣裳的活自然成了她的。 她幾乎是用盡了心思,才做了這么一身又和軟又保暖又只能是單層的衣裳。 裴境要考試,徽墨更是不敢作妖,便是蠢鈍如她也知道,公子的前程關系著她的前程,她早有雄心壯志,想要攀龍附鳳,做公子的房里人,又怎么可能在這個節骨眼上作妖。 鄉試要考三場,一場便是三天,連著八九天都要蹲在那個坐牢一樣的小號子里頭,著實磋磨人。 因為侯府在洛京的勢力,裴境不會被分到靠著茅房的號子,但更多的照顧也是沒有了,原本有些家資的公子哥,還能使銀子,叫考場給送飯。 但前些年出了一宗考場舞弊案,有個考生賄賂了考官,把答案夾帶在考場送的吃食里,從此考生們就只能自己做飯吃,不再有銀子叫送飯。 這便苦了裴境,他一個公子哥,還信奉君子遠庖廚,哪里會做飯。 研究了半天,只能給他帶一些半成品的食物,熱一熱就能吃,也要好克化不油膩的。 除了侯府的膳房做的一些吃食,沈妙貞還做了些糕點,例如面果卷蘇之類的,只要上鍋略蒸一蒸就能吃。 可準備的如此充足,白術空青幾人,把他接出來的時候,仍舊被磋磨的疲憊又憔悴。 往年,也不是沒有死在號子里考生。 就算裴境這種年畫上下來的俊秀公子,這么一折騰,也全然沒了整潔出塵。 胡子拉碴,身上還有股隱隱的酸臭味兒,然而實在顧不上洗,回了流風閣,更顧不得向老太太等人回報考的如何,他便先撲在床上,睡了個昏天黑地。 待起來時,天已經黑了。 屋內燈火昏暗,顯然是怕攪了他休息,考場號子里的床又小又硬,他實在睡得不舒坦,這幾日都睡得不好。 尋常有爵位家的子弟,哪怕撈不到爵位,也有朝廷的蔭封,可以先從小官做起,慢慢熬資歷,像裴境這般非要受一受科舉的苦的,確實是少數。 他掙扎著起身,隨手往床邊一摸,便摸到水杯,是溫熱的,進了嗓子一嘗,有淡淡的蜂蜜的甜味兒。 應該是端硯那個丫頭調的蜂蜜水,也就只有她這樣細心,知道他若睡得久,嗓子必然干疼。 燈火雖然昏暗,他卻能看到在燭火下讀著書的沈妙貞,她手里拿的,正是他給的另外半本毛詩。 沒想到這孩子倒是很聰慧,上半本不到半年就倒背如流,開始看起了下半本。 這半年多在流風閣,裴境沒有虧待她,她吃的很好,也不會挨餓受凍,就像是把過去都填補回來一樣,她這半年身量拔高不少,臉也因為豐潤,恢復了肌膚本來白皙如雪的顏色。 雖然仍舊年幼,那張臉卻像是畫中的小仙女兒,已經初現傾城之姿,現在侯府都知道,流風閣有個模樣很是齊整的小丫頭。 裴境悄悄的打量沈妙貞,心中有種莫名的寧靜。 他的動靜驚動了沈妙貞。 “公子醒了?” 她拿起剪子,把燭芯剪了剪,讓燈光能更亮一些,又把別的燈一一點上,向外頭低喊了一句:“公子醒了?!?/br> 在外頭躲懶的紫毫等人魚貫而入,服侍裴境擦手,又拿了溫著的飯食擺在上頭。 裴境睡了一天,就一天沒吃東西,早就餓了,然而一下筷,只吃了小半碗碧粳米粥,筷子便有些吃不下去。 “公子不想用了?可是飯菜不合口?” 裴境嚴于律己,縱然口味上有偏好,平日并不會特意表現出來,也不會因為不愛吃就不吃,但在號子房里呆了九天,嘴里都要淡出鳥來,就是想吃一些味道重的東西。 “公子,奴婢去回了劉嬸子,讓她再做一些,公子有什么想用的?”紫毫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