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門婢 第5節
“端硯,你也不必裝成這樣子,你踩著我上位,可覺得很好?” 沈妙貞一愣:“踩著你上位?jiejie何出此言?” “哈,你還裝!你裝的真行!”紋枰差點被氣哭:“明明是你搶了我的活計,非要去采梅雪,這下好了,你在公子面前出風頭,我倒成了逼迫你去的惡人,你真能裝啊,搶了我的機會不說,還將我襯成了個躲懶得!” “可……可是不是jiejie早上起不來,說要多睡會,叫我自己去,今天下雪了也沒有梅露,我只能采些梅雪,也不知公子能不能用來煮茶,我……” 沈妙貞委屈極了,她是想好好伺候公子好好表現,她想在流風閣站穩腳跟,將來要是能成大丫鬟,每個月就八百文的月錢。 可她沒想得罪誰啊,紋枰自己躲懶不去,她剛來又不知道公子是不是得日日用梅露煮茶的,怕耽誤公子喝茶,再牽連紋枰jiejie被罵,只能硬著頭皮做。 因此而得了公子青眼,叫她伺候筆墨,就是意外之喜了。 因為這,她也能生氣? 紋枰便是氣這個,若是今日她也起來,沒準在公子面前露臉,就是她了,還能輪到這個端硯? 她并沒有想,裴境用梅露煮茶,也不過是有一搭沒一搭,并沒叫她每日都去采,她干這個活計也并不上心,不過是拿來為了跟端硯這個剛來的顯擺顯擺自己罷了。 誰知她便就上了心,還這么巧就得了公子青眼了呢,雖只是個伺候筆墨的活計,在流風閣也是輪不到她紋枰做的。 這個端硯怎么這么好命?她焉能不氣? “紋枰jiejie,不管你信不信,我并沒有故意搶你露臉的機會……我……” 見紋枰唬著臉不說話,沈妙貞嘆了一口氣,將昨晚做的繡活拿出來。 她又想了想,她包袱里頭除了裝著有三貫銅錢的箱子值錢些,便是一個玉鎖頭的項圈瞧著金貴。 那箱子大,沒法隨身帶在身上,只能將玉鎖頭帶到脖子上,放衣服里頭好生藏好。 不是她小人之心,覺得旁人能瞧上這點小錢,可防備些總不是壞事。 將箱子鎖好,她這才拿著繡繃出去,一出門,不與紋枰對峙,精神放松了些,才感覺到手背疼得要命。 她自己包袱里又沒有金瘡藥,又不敢與徽墨說,更不敢叫公子知道。 候府對下人算不錯的,可就這,也不會隨隨便便給丫鬟請大夫。 若有那病了的丫鬟,管家的三夫人也是叫人將人挪出去養病,怕病氣過給了主子。若是好運養好了病也能再回來伺候,若是運氣不好,病死了,候府給她家里人幾兩銀子,就算是盡到心意了。 她們為人奴婢的,命就是這么賤! 她不敢說,初來乍到的,她就跟別的丫鬟打架,傷了手還要用藥。 公子會不會覺得她是個惹事精,要將她轟出去,可怎么辦。 她心里頭沒主意,手又疼,心里又委屈,好好干活也要被排擠,遭受這么一場無妄之災。 在屋角處,她偷偷坐在屋檐下頭,默默哭了一場,也不敢出聲,生怕被誰瞧見,眼淚簌簌的,大滴大滴的順著臉頰流出來。 哭了不過一會兒,她也不敢哭的太久,更不敢叫別人看出來。 生生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將心里頭的酸和控制不住的難受,硬生生憋了回去。 奴婢的命賤,眼淚更是不值錢。 她從小就明白這個道理,哭解決不了問題,哭不能換來銅錢,也換不來白面饃饃。 她擦擦眼淚,把臉上的淚痕擦拭的干干凈凈。 手上的傷卻是個大問題,她忽然瞧見屋檐下角落里頭有一株紫粉色的小花隨風搖曳。 小花花形很小,茸茸的,好像沒有花瓣只有花蕊似的,因為被雪打過,顯得很是蔫蔫。 這是刺兒菜,為什么夏天才長的刺兒菜,居然到冬天還活著。 它很頑強,哪怕季節不對,被風雪吹打過,變得奄奄一息,也在頑強的活著。 沈妙貞對著它拜了拜:“對不住,雖然你挺過了秋天活到現在,可我也沒辦法了,對不起,根給你留下,希望你明年還能長出來?!?/br> 她將刺菜的小花和莖葉子摘了下來,用嘴嚼碎敷在手背上,再用手帕包好,不一會,手背的血便止住了,傷口傳來一陣陣清涼。 這種刺兒菜在饑荒的年頭可以拿來吃,小時候她家養兔子,便有時采來給兔子吃。這東西也是一味藥材,可以用來止血。 可憐的刺兒菜被她摘了,只剩下光禿禿的根和一點莖。 她又對著它手掌合十拜了拜,確保自己臉上瞧不出哭過的痕跡,這才回了公子的主屋。 沈妙貞將綁著手帕的左手手背縮到寬大袖口里,只露出幾個完好的指頭。 徽墨正守在外屋,做著針線,生宣不在,回屋休息去了。 見她回來了,徽墨便招手,叫她一起做針線,烤烤火。 瞧見沈妙貞的做的補子繡,已經繡了一只牡丹花,徽墨見了也是好一頓贊,直說她繡活做的針腳細密精致,卻沒像紋枰似的,開口便同她要荷包。 裴境午間只睡半個時辰,醒來后便要練字。 徽墨服侍著他,將睡得有些雜亂的頭發重新束了,又見沈妙貞打水去給他擦臉擦手,再用潤面脂擦了臉和手。 沈妙貞瞧的新奇,果然是大戶人家的公子哥,過的比小門戶的小姐都精致。 這潤面脂據說是花顏閣的生意,他們家可是御庭供奉,宮里的貴人們都用。 沈妙貞也曾在花顏閣外頭瞧過,聽了那一塊花皂就得二兩銀子,頂得上殷實人家一個多月的嚼用,暗暗咋舌,再也不敢想。 那都是有錢人家才能用的,她這樣的人物可不敢肖想。她七歲賣身入裴家為奴,做了三年的三等丫鬟,省吃儉用,才攢下三兩銀子,還有別的大用處,她可舍不得去花二兩銀買一塊花皂。 裴境練字,用毛筆沾了水,在書房空著的一面墻上寫,手腕懸空,很是練習腕力。 他自讀書便如此練字,日日不落,有毅力的很。 本朝書法大家王瀚之還曾品評過他的字,說他人雖小,字卻有風骨,外圓內有筋骨內涵,形體短秀而骨架勁挺,若是此后二十年心無旁騖專心練字,必成一代大家。 對于王瀚之的評價,裴境內心自得,可卻并不想在書法上有什么大造詣。 他苦練字,是為了科考,考官瞧見他字好,也會有個好印象給個卷面的分數。 他旨在仕途,不想無聲都用來練字成為什么書法大家。 只是這話卻不能同王瀚之這位大師說,王瀚之出身瑯琊王家,卻不屑權勢,最是厭惡貪圖功名利祿,醉心仕途之人。 裴境自己用功的時候,除了偶爾會叫個茶,叫個擦手的手巾,并不喜別人打擾,算很好伺候,沈妙貞與徽墨便自己做著針線活,這么一下午就過去了。 這一下午,沈妙貞左手雖止住血,卻還疼著,繡活做的也慢許多,可好歹也將兩朵牡丹花都繡好,只差幾片葉子。 晚膳仍是柳家嬸子做的,裴境只用了一碗粥并兩塊豆沙餅,用的并不和口。 晚上點好火燭用紗罩罩著,屋內一片燈火通明。 小隔間里頭,徽墨給沈妙貞弄了新鋪蓋,便退了下去。 晚上,裴境又開始溫書。 沈妙貞看呆,公子也太勤奮了,這么努力不愧能中解元,等她有了假回家瞧見弟弟,得同他說說。 連裴公子這樣的候門公子都得勤奮,他有什么理由不好好讀書呢。 夜深了,服侍著裴境睡下,沈妙貞便也在隔間里睡下了。 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隱約聽見隔壁有響動。 沈妙貞聽了一會,好像聽到咕嚕咕嚕的聲音,還有翻來覆去床吱呀呀的響動。 “公子,可有什么吩咐的?”沈妙貞大著膽子問了一句。 隔壁傳來裴境低低的聲音。 “沒什么事,你睡吧?!?/br> “……” 沈妙貞沒繼續睡,又聽了一會,終于忍不住問了一句:“公子,可是餓了?” 7、7 “……”裴境有點不好意思,他年紀不大,作息卻像是古板的老頭子,最是講究食不言寢不語,一日三餐均有時序,過了時辰哪怕餓著也不吃。 午膳和晚膳用的都不和口,他吃的也不多,可畢竟是十五歲的少年郎,正在長身體的時候,每日又要打拳練劍,也確實容易餓。 沈妙貞起了身,披上外衣,點了火燭又用紗罩罩上,拿了燈,便往內室去。 裴境正瞪著一雙黑漆漆的眼睛,毫無睡意。 被昏黃的燭火一照,披散著頭發的裴境便與沈妙貞打了個照面。 他一頭青絲散著,唇紅齒白,點漆如墨的眸子,乍一看好看的像個林子里的山精鬼魅。 沈妙貞瞧的一愣,隨即便想起自己的職責來:“公子,可是餓了?” 裴境有點羞赧,好似平日里建立起來的冷酷莫測的形象有點崩塌。 “不,我不餓,只是有點睡不著,你自去睡?!?/br> 話音剛落,他的肚子便咕嚕嚕叫了幾聲,這下否認也不行了。 沈妙貞瞧著他的肚子,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 裴境抿抿唇,暗恨肚子不爭氣。他心里嘆氣,垂下頭去:“白日那點心盒子可還有剩的?” 沈妙貞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那點心盒子還是徽墨瞧著公子用的飯少,怕他餓,放在那的。 她把燈放裴境屋里,出去將開柜子將點心盒子拿出來,拿到公子屋里,打開蓋子,里頭卻只剩一點子酥皮,那點心白日就給吃光了。 裴境有些氣又無奈的很,旁人都沒吃,都是他吃的,他卻不記得吃了多少,兩三口一個,就吃光了。 裴境瞧著點心盒子上頭的描金邊,上面三個燙金的“桂祥齋”三個大字,簡直要將盒子盯出個大窟窿。 他也學他老師那般的養氣功夫,可到底才十五,日日壓抑著少年人跳脫的本性,也難免露出一絲半毫。 都怪“桂祥齋”的糕點做的太小,一個只有那么一點大,他幾乎一口一個,這禮盒也做的華而不實,盒子挺大,里頭糕點只有六塊。 因為餓導致的心情不好,裴境無端端對著“桂祥齋”的點心生了悶氣。 裴境也不去瞧那惹人心煩的空點心盒子,往床上一倒,拽著被子蓋到頭上,也不說話。 沈妙貞麻了爪,都不知該如何是好了,點心盒子里頭只剩下了酥皮,也不能叫公子把酥皮撈了吃吃,或者叫公子餓著肚子睡。 她小心翼翼的,試探性的問著:“要不奴婢去做一碗面來,奴婢瞧著咱們院子里的小廚房里頭米面油都有,柴火也是現成的,點了灶做一碗面,不消一刻鐘的事?!?/br> 好一會,才聽裴境悶悶的嗯了一聲。 沈妙貞笑了:“那公子且等等,奴婢很快就回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