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聽到了聲音，又看著程卿，模樣也失去了意氣風發的姿態，遲疑著等待她的答案。

    程卿很少見到這樣柔軟示弱的葉霽，她笑了笑，加快步伐走了過去，就當著葉阿姨的面，對著葉霽露出微笑，主動地將唇貼在他的側臉旁：“你受傷這么嚴重為什么還要到處亂跑？”

    “程程，我以為——”

    他的話被程卿伸出的手指抵在唇畔上，一下子讓他把所有想說的話都遲疑著收回。

    程卿在這方面很少主動，但今天卻為了挑釁葉母，還特地又揉了揉葉霽的眉梢，幾乎是用哄著他的口吻：“好了，快點休息好，我想去港市玩，到時候和葉臨陪我一起去吧?！?/br>
    葉霽唇角已經揚起笑容，一旁苦惱不已的護士也終于可以把他帶回那間病房休息了，只不過葉霽臨走的那刻，還不忘給自己的mama警告的眼神，提醒她不要再對自己喜歡的女孩胡來。

    葉母：“……”

    當走廊里只留下穿著華貴明麗的暗金色禮服的女人，程卿臉上笑意不再，她冷冷的站在原地，接受著來自于葉母那凌厲的目光，將她從頭看到尾，就連那突兀響起的尖銳的笑聲都不再畏懼了。

    葉母笑著說：“這是你的目的？我小看了你，卿卿，你要比你爸爸聰明和識時務多了?！?/br>
    “葉阿姨，我跟你說過很多次，我從來不想嫁給葉臨或者葉霽其中任何一個，我只想和我爸爸好好生活?！背糖淦恋难垌鴱澲?，毫不掩飾自己對于女人的嫌棄。

    她把手背在身后：“我和我爸爸一次次妥協，換來的只是你變本加厲，既然如此，我這么對你兒子難道有錯？”

    “你在利用他們，而他們根本看不到，卿卿?！?/br>
    “那又怎么樣？”程卿嘴角揚起了溫柔得體的笑容，與每次被葉母訓斥要跪在臺階上，起來后再被命令著要以淑女的姿態回答一模一樣。

    她睜開纖長的眼睫，轉過身正對著她，“是他們主動要追我的，你也看到了，如果想要我對你的兒子更好點，葉阿姨，你是不是也該與時俱進，學會尊重我呢？”

    程卿沒有等到葉母的回答，她也并不在意。實際上，她手臂和脖頸的傷口直到現在位置還在隱隱作疼，但那些對于她來說無關緊要，因為程卿已經看到了站在不遠處滿臉欣慰的程父，也知道這次無論如何都不會再有人打擾他們父母的生活了。

    “爸爸……”程卿回到了程父身旁，欲言又止。

    “什么都不要說，卿卿?！背谈笌е鴲蹜z和愧疚撫摸著她的長發，將她抱入懷里，給予她安定的力量：“我們回家?！?/br>
    時隔幾乎三個多月，程卿終于回到了她和程父的那間房子里，程卿壓根就沒留意到她和程父這么久沒有回來，這棟房子不僅沒有變得冷清，反而始終保留著幾分煙火氣。

    她回到了自己房間，甚至連擦的干干凈凈的桌面都忽略了，徑直倒向了自己的床，闔上雙眼就沉沉睡了過去。

    “程叔叔……”

    待到程卿陷入了熟睡，她對面房間才有人小心的將門推開，面容干凈，渾身上下都散發著溫和氣息的少年緩緩走出，有些緊張的看向了程父。

    程父倒沒有多么的緊張，他長嘆口氣：“江曜，這段時間還要謝謝你替叔叔看家了?！?/br>
    “沒什么?！鄙倌瓯〈捷p抿，單薄的t恤下隱約能捕捉到清瘦的腰身，他看起來又單純，又無害，再加上這幾個月一直以復習研究生的名義在家里讀書，讓程父放下了戒備心。

    江曜沒停頓，雙眼微微瞇起，掩住了莫名的光芒，才低聲說道：“程叔叔你和jiejie辛苦了……以后還會回去嗎?！?/br>
    程父搖了搖頭，今天發生的事情太多，雖然程卿沒有出事，可她一直強撐著讓自己和她徹底離開才肯睡下，程父十分的內疚和自責。他也認清了自己，決心不再成為女兒的累贅。

    “早點睡吧，明天我再跟卿卿解釋你在家里的事情?！背谈笢芈曊f道。

    江曜也乖巧的點了點頭，“程叔叔也早點休息啊?！?/br>
    “好?！?/br>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經歷過太多對程卿愛而不得的男人，程父在此刻反倒覺得江曜十分順眼，像這樣沒心機又單純的男孩子，或許才適合陪著程卿走完一生。

    第二天，程卿的生物鐘提醒著她準時醒來。

    程卿轉了個身，直到門口響起程父催促她起床的敲門聲，她才懶懶的睜開了緊闔著的眼，烏黑的長發從白皙纖弱的肩頭滑落，一雙纖細修長的雙.腿隨之落下。

    她揉了揉眼睛，就從床旁走到臥室門前隨意打開門，門口卻不是程父，而是看到她就馬上低下頭，眼神慌亂的不知道該往哪里放的少年。

    程卿原本早就把他忘記了，甚至在和他對視的那瞬間驚訝地要尖叫。

    “程程，叔叔有事先出去了，讓我叫你吃飯?！苯缀挽阌謳е鴰追中咔拥纳ひ舨抛尦糖淅碇腔貧w，她有點不好意思朝對方點頭，少年才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仿佛對她剛才那一絲尷尬并不在意。

    沒一會兒，程父便回家了，一家人其樂融融的坐在餐桌上，程父才簡單給她介紹了江曜會在家里的原因。

    起初只是因為父母和程父是好友，因為出國的原因才把兒子托付給他，而江曜又不習慣在外面的酒店生活，程父就讓他住在家里，他本意是想要向程卿請教一些關于考清大外語系研究生的學習方法，但由于跟各種各樣的攻略對象糾纏，程卿完全把這件事忘在了腦后……

    少年也是這個游戲設定的攻略角色之一，攻略他的人也很多，可程卿好像就是對他不怎么感興趣，這么多次循環里，她沒有一次是像現在這樣和少年近距離接觸的。

    或許是留意到她打量自己的目光，江曜小心的抬起臉，清澈的黑眸，極其標準的臉型和經得起任何苛刻審美推敲的五官都讓程卿小小驚艷了一把。

    “對不起?！彼龓е妇?。

    程卿實際上已經沒有任何攻略的心思了，可經不起少年那純情的幾乎掐得住出水的眼神攻擊。

    他和任何一個攻略對象都不一樣，有種單純，又懵懂的清澈感，程卿甚至有點蠢蠢欲動，她喝著橙汁，眼眸抬起注視著少年正在涂抹花生醬的修長手指。

    和所有攻略對象相似的是亮眼的有些過分的容貌。

    似乎留意到了程卿的目光，他抿唇笑了笑，并不是被偷看后那種慌張，而是有種篤定的自信，仿佛極度確定眼前的女孩會被自己吸引。

    “程程姐，給你?！苯装蜒b著切片面包的盤子遞給她。

    程卿伸手，剛坐下來正要吃，就聽到對面的江曜幾乎小心翼翼的在詢問她：“這次你還會離開嗎？”

    “不會了?！背糖浯鸬煤茈S意，甚至沒注意到對面少年那稍微松了口氣的模樣。

    “那……有沒有時間教教我閱讀？我最近做題發現我錯的有點多?！?/br>
    “可以呀，不過我爸說你成績很好，本來可以保送京大的不是嗎？為什么非要考我們學校啊?！?/br>
    江曜唇畔牽起了很淡的弧度：“可能是因為，我想做程程姐你的學弟吧?！?/br>
    白皙瘦長的手抵著下頜，腕骨微凸，簡直是干凈又鮮明的畫面。

    程卿也跟著笑了，隨即就低下頭吃著東西，直到一陣鈴聲將本來還有幾分安靜的氛圍頓時攪亂，是程卿放在身旁的手機，她有點疑惑這個時候誰會給她打電話，遲疑了很久，才把手機拿起。

    手機屏幕上顯示著一個程卿以為自己再也不會看到的名字。

    許秋奈。

    程卿心臟狂跳。

    她從未忘記，這個女孩告訴過她，她會回到游戲外的世界幫她尋找可以離開游戲的辦法，只是這么長時間過去，程卿壓根收不到她任何音訊，絕望中已經想要放棄了。

    手指微顫，程卿怔愣了好久，才緩慢的按下綠色的接聽鍵。

    “程程！”在接起電話那瞬間，女孩明亮又激動的聲音讓程卿找回了點熟悉感，她緊咬著唇，但又怕被身旁的少年看出異樣，拼命讓自己冷靜了下來。

    “嗯，是我?！?/br>
    “我告訴你，我知道你怎么離——”

    “你回來了？我今天剛好有空，我們可以見一面嗎？”程卿忙打斷了許秋奈過分興奮的聲音，望向了江曜，將自己激動地心情按捺下去后，她禮貌的對手機那端出聲。

    許秋奈張了張嘴：“可以，不過……”

    “就在新開的那家甜品店吧，我等會兒把定位發給你?！?/br>
    掛下電話后，程卿哪里還有繼續吃飯的心思，她馬上站起來，江曜動了動眼皮，看著女孩原本還因為漫不經心而顯得有些懶洋洋的模樣忽然變得生動和精神，他心底忽然產生了些不太好的預感。

    江曜遂問程卿：“程程姐，你要出去？”

    “抱歉，我有個很好的朋友從國外……她好久才回來一次，我想跟她見一面?！背糖鋵τ谶@樣眼神都泛著純良的少年忽然有了幾分內疚，可什么都阻擋不住她想回家的沖動，也只好用最自然不過的語調欺騙著他。

    江曜嗓音低沉了下來：“那你還會回來嗎?！?/br>
    “……我會回來的，不是答應你要教你學習的小技巧嗎?！?/br>
    再一次的，程卿毫無負擔的說了謊，不過她想，如果這次有機會離開游戲，或許等她調整好心態，會再次嘗試一下這個從未認真被她攻略過的少年。

    程卿提前許久坐在了咖啡廳內，店里人來人往，各種聊天的聲音也一并沖入她的大腦，但程卿卻壓根無暇去顧忌這一切，她的掌心在空調的低溫中浮起薄薄的一層汗，纖長的眼睫也伴隨著她閉眼的動作緩慢的垂落……

    “程程！”

    仿佛沖破了那些虛無縹緲的聲音，程卿猛的睜眼，許秋奈那張小巧精致，又潔白瑩潤的臉映入了她的眼瞳內，她一時有些愣，所有想說的話語都在看到女孩的那刻起，變成了——

    “你找到辦法了嗎?！?/br>
    許秋奈伸長手，小心又溫柔的拍了拍程卿的頭：“我想告訴你，你可以離開，你再試試！論壇上都說你是唯一一個攻略了全部角色的人，你是不是從來沒有試過自己可以離開？”

    程卿心里砰砰跳，她很久都沒有召喚過游戲的系統，因為很久以前被困在這里的時候，她嘗試過很多次，系統壓根不會回應她，漸漸地，她幾乎把這件事忘了。

    可是，許秋奈的話又是什么意思？程卿把臉垂低半分：“我沒有攻略全部的角色?！?/br>
    “不，程程，可能你忘記了，但是我查看過所有人對你的好感，你已經通關了！”

    “什么？”

    許秋奈說著的時候，微微握緊了程卿的手。

    程卿默然一會兒，蜷了蜷手指，她咬緊唇，在內心輕輕地召喚了下系統，像是年久失修的老舊機器忽然被喚醒了那樣，她清楚地聽到了那聲對她陌生又熟悉的機械聲，詢問她需要什么服務，存檔，或者是不保存直接離開游戲。

    她不敢相信。

    甚至是又重復召喚了無數次，系統也不厭其煩的詢問她，“是否要在這里保存游戲？或許玩家想要直接退出？”

    程卿不習慣露出太多表情，這一刻也難以克制。

    許秋奈有些擔心，她抓住程卿的手，本以為她要哭，卻發現幾秒后，程卿嗚咽了幾聲，揚起一個笑容：“我好像……真的不想玩下去了?！?/br>
    “是啊，”許秋奈心里也不是滋味。

    她們都是這款游戲的受眾，可好像只有程卿一個人在游戲里享受了攻略對象的與眾不同，可是她又被困在游戲里這么久，她對這款游戲的攻略角色還有期待感嗎？

    許秋奈下定決心要問清楚：“程程，其實你可以存檔，等到平復心情后再回來?！?/br>
    “你要我在這里存檔？”

    “是啊，這么多人向你求婚，這是我們玩游戲的目的，不是嗎？”

    程卿緩慢地開口：“你想要代替我繼續嗎?！?/br>
    “??？”

    “如果可以的話，我想把我的賬號交給你，而我……”程卿頓了頓，勾出一個近似笑的弧度：“我想回家了?！?/br>
    許秋奈對程卿的舉動大為不解。

    她明明解鎖了全部攻略人物的心動劇情，而且現在也突破了游戲的限制，為什么還要這樣迫不及待的離開呢？甚至不惜把最后攻略的成果拱手相讓送給自己。

    可是，對面女孩的態度實在太堅定了，她們只簡單的聊了幾句，程卿把自己的一切統統交給了許秋奈，再次向她道謝，并……道別。

    她走出了咖啡廳，在許秋奈的視線內，漸漸地，身影變得透明，身旁的人似乎壓根沒留意到這樣一個漂亮的女孩憑空的消失了。

    第二天。

    深市，海濱住宅小區某個房間內。

    趴在電腦前的女孩悠悠轉醒，她覺得自己的身體和手指似乎都僵硬到沒有溫度了，起身那刻，忍不住發出了小小的驚呼聲。

    女孩烏黑的長發松散的落在腦后，發尾微微打著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