競夕成灰 第116節
“別天天在這兒對我們大呼小叫的,”另一人也冷笑起來,“叫你一聲大哥,是給你面子,但不是就意味著你能隨便命令我們?!?/br> “用這個法子殺不了霍皖衣?!?/br> “我早就想說了,一次不成的時候就不該做第二次,好在這一次他們也只是警告,可能是為了不驚擾霍皖衣?!?/br> 說到這里,有人偏頭問道:“對了,霍皖衣到底有沒有發現你?” 那人握著彎刀打量,搖首道:“他應該只是有所感覺,但沒有發現我手中帶著刀?!?/br> 他們全然忘卻夜芒的存在。 前些日子還在一呼百應的大哥,如今就名存實亡一般。 夜芒深吸口氣,忍耐著性子,道:“你們有什么好法子?” 四周沉默了片晌。 有人道:“現在霍皖衣的身份還是什么新科狀元,三元及第的文曲星下凡……呵,要不我們將他的真實身份公之于眾,讓百姓向新帝施壓,罷黜霍皖衣的官職,將他趕出盛京……” “不錯,只要離開盛京,我們多的是法子讓霍皖衣死?!绷硪蝗瞬挥山釉?。 “我也同意二位兄弟的法子?!庇钟腥祟h首贊成。 夜芒道:“可我們如何來的證據?” “為何需要證據?”提議此事的人微微一笑,眼中淬毒,“只要我們說出去,總會有人幫我們找證據?!?/br> 霍皖衣與前朝的霍皖衣竟不是同名同姓的兩個人,而是一個人! 這個消息在短短兩日就傳遍盛京。 在盛京居住的人,多是人脈寬廣、消息靈通,凡是流傳而出的事情,隨時都會變成天下皆知。更何況這件事讓百姓們心中頗有些微詞。 以前不去說,是無人提,也沒有人想要多么計較此事。 但這事情一旦有人開口說了,便不會少些好事之人去思索、探查,找出霍皖衣就是前朝霍皖衣的證據。 一時間罷免霍皖衣的聲音四處喧囂。 有些文人自覺清正,不屑與霍皖衣為伍,更是日日宣言自己的“清白”,做足了清高雅士的派頭,三番四次站在宮門外請帝王撤去霍皖衣三元及第的身份,將人罷免,趕出盛京。 反倒是朝堂之上的官員們心思各異。 因著霍皖衣的身份在許多大臣的眼中都不算什么秘密。 得謝紫殷只手遮天般的庇佑著,凡是聰明人,都不愿強出頭,在這混亂的漩渦里摻一腳,免得惹了一身的污泥,連累著丟了性命。 更何況霍皖衣與梁尺澗的關系亦是眾人皆知,看在劉冠蘊的面子上,也不會有人就這么急哄哄地出來落井下石,彈劾霍皖衣。 是以比之朝堂外的那些大大小小的聲音,朝堂之上,卻是一片風平浪靜。 但外間的那些聲音卻不能一直都不理會。 今日這群人要的是個“真相”,來日也許就要的是其它。拖得越久,越讓百姓不安,讓那些自詡清白正直的文人越發聲勢浩大。 霍皖衣三元及第的名頭太響亮,若無意外,天下文人墨客都要贊他才情不凡。 可一旦有了“污點”,這群人便又如同和他結了深仇大恨一樣,個個都想沖上去踩一腳,彰顯自己的與眾不同,出塵脫俗。 這個道理朝堂上人人都懂,也深知不能拖得太久。 “現在正是時候?!?/br> 冷清的王府里,玉生正端坐于太師椅上,拂塵數百素絲垂落,盡數棲于他腿邊。 高瑜兩手端著茶碗,暈開茶葉飲了一口,挑眉道:“玉生的意思是……?” “此事流傳甚廣,雖未出盛京,但已是盛京人盡皆知。一個文人,失了名聲如同失去性命。以前的霍大人不必在乎名聲,因自他出身開始,他走的便不是文人的路?!?/br> 玉生懶懶抬起眼簾,微笑道:“但現在的霍大人卻必須在乎名聲。因為他是三元及第,是本朝的第一個狀元,他從頭來,走的就是文人的路。他走得好,那群孤高的文人就仰望他,崇敬他,將他當未來圣人一般捧著?!?/br> “可他若是走差了,他們便要覺得是他斷了他們的路?!?/br> 高瑜道:“所以玉生是認為,本王不能放任這些流言繼續下去?” 玉生道:“王爺最擅長利用流言,上一次的冤魂索命之案,王爺用流言逼迫順天府尹,也逼迫新帝,致使順天府尹縱然結了案,也不愿再接這樁重擔,新帝失去一大助力?!?/br> 他言說至此處,雙眸微瞇,意味深長的繼續:“是以王爺最懂得流言的力量有多么強大。今日的傳言,也許就是他日毀滅旁人的利器。王爺,霍皖衣是和我們在一條路上的人,如若他被流言擊垮,失去三元及第的榮光,那對于我們而言,沒有好處,只有壞處?!?/br> “玉生說得確然有幾分道理,”高瑜將茶杯放在一側,“但玉生也知道,霍皖衣這個人性子孤傲,對本王一貫是不假辭色,縱算本王這一次幫了他,也未必會讓他記在心上?!?/br> “事無絕對,這件事對他而言至關重要,霍大人再如何孤傲,也會懂得誰才是真正襄助他的人。如此,他又有什么理由不記掛著王爺?” “若他就是不能記掛呢?”高瑜含笑發問。 玉生道:“王爺為何要如此想?從前是霍大人未至絕境,他站得高,一些小事并不能動搖他內心想法,也不能讓他立時就徹底為王爺所用?!?/br> “但是現在……王爺仔細想想,霍大人是否是已至絕境的時候了?百姓猜疑,文人不服,正是王爺施以援手的時候。若是再忍耐下去,等到謝紫殷出手挽救……那霍大人的心,豈不是要飛得更遠?” 他話音剛落,高瑜猛然坐直身子,眼中光芒閃爍。 半晌,高瑜沉聲道:“十一?!?/br> 一道黑影飛快掠入房內,跪伏在地:“屬下在?!?/br> “捉拿散播流言之人,帶回王府地牢嚴加看管!” “屬下領命!” 作者有話說: 事實證明,這就是二五仔大集合! 玉生:我幫謝相保護他老婆 莫少:淚目 莫少:我老婆呢? 玉生:你老婆真好看 莫少:……jian賊! 第106章 救命 聽過這些時日的風言風語,梁尺澗特意尋了個時候去見霍皖衣。 他們相識至今,卻是梁尺澗頭一回見到霍皖衣“倒霉”。 這樁倒霉事究竟緣何而起? 霍皖衣微笑道:“世上總歸有人不愿樂見我順遂?!?/br> 所以要多作障礙,生出荊棘,好讓他前行的路陡峭難行一些,才不辜負對他的怨憎恨意。 “以霍兄如今的地位,他們就算生事,也未必能將霍兄拉下來?!?/br> 梁尺澗所言并不夸張。 正是百廢俱興之時,朝中人才緊缺,莫說霍皖衣是換了個身份重回朝堂,就算他一字不改,以真實身份示人,在如今時候,新帝怕也是要力排眾議重新啟用他。 甚至于或許不會讓他再去走一次科考,一步步登上高位,而是會直接官復原職,讓他實權在握,比之先帝在位時風光更盛。 只是這個道理未必人人都懂。 憎惡霍皖衣的人自然不會去思索朝局是個什么模樣。 他們只想見到霍皖衣從高處跌落,摔個粉身碎骨。 梁尺澗嘆道:“霍兄倒是坦然?!?/br> “旁人憎惡怨恨,對我而言并不如何,”霍皖衣撩衣而坐,淡淡笑著,“如若每個憎恨我的人對我施以報復,我都要懼怕不安,那此時此刻的霍皖衣將不復存在?!?/br> 不在天地間,而在煉獄中。 他有未盡之語,倒也不想說得太清楚,轉而又道:“梁兄今日來見我,難道是擔憂我受這些流言蜚語的影響?” “霍兄一語中的?!绷撼邼竞敛环裾J,更是笑起。 霍皖衣道:“梁兄大可寬心,世上的事情總歸是如此,要講因果報應,那也輪不到他們來同我講?!?/br> 梁尺澗挑眉看他:“……哦?” “那日山谷,我認識了一人,名喚方斷游。他同我說,越是親近的人才越好背叛,因為得利太多,傷害太大,是以若要背叛、出賣,旁人的作用總是比不過親近之人?!?/br> “霍兄意有所指?!?/br> “我在這世間唯一算得上親近的人,只有謝相大人。所以如果講說因果報應,我只應得下他的?!?/br> 聞言,梁尺澗怔了怔,嘆道:“你那時究竟是為什么呢?” “梁兄不該問我?!被敉钜聟s道。 “為何不該問你?” “因為無論那時的緣由是什么,我確然真心想要他死?!?/br> 梁尺澗蹙眉悵然:“如果你真心要他死,怎么九劍也沒能要了他的命?” 這屋中靜寂片晌。 霍皖衣垂眸笑道:“也許是老天爺看不慣我,所以特意向閻羅王知會了一聲,讓謝相大人自陰曹地府重返人間,好來讓我贖罪償債?!?/br> 頓了頓。 他忽而道:“可是梁兄,我自始至終不認為自己有錯或有罪。就算時光能夠從一開始再來過,我也還是會做同樣的事情?!?/br> 梁尺澗端起酒杯飲了一口:“唯有謝相大人是個例外?!?/br> “……也僅此而已了?!被敉钜碌?。 他們在彼此的人生中相識得正好,年少時,純粹而熾熱。 但他們在人世間相識得太晚。 錯過最好的時候,于是面對多疑殘暴的帝王,面對無可逃避的殺機。 已至深秋,相府里卻有一株花開得正好。 前來拜會的玉生身穿烏衣,墨發低綰,拂塵仍牢牢枕在臂彎。 謝紫殷靜了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