競夕成灰 第110節
“過一日算一日,還一分少一分。只是說真話罷,我寧愿生生世世都還不完?!?/br> 然而這句話說完,他又忽然笑了笑,呢喃道:“但對于謝紫殷而言,這輩子遇見我就夠了。下輩子……都不會想再和我相見?!?/br> 莫枳看著他籠在星華之下的側臉,眼尾發紅,像盈著淚水。 莫枳不由發問:“你當時是真的想要他死嗎?” 霍皖衣頓了頓。 他轉眼望向莫枳,幽深的雙眸星華璀璨,好似純澈晶亮的水波。 “是的。我真心想要他死?!?/br> “為什么?” 霍皖衣道:“哪兒有那么多為什么?!?/br> 莫枳卻搖頭:“你必然有個緣由?!?/br> “沒有緣由,”霍皖衣以四個字做了回答,“莫公子,你該回勤泠了。夜黑風大,莫要著涼?!?/br> “……霍皖衣你就給我說真話——” 尤不死心的莫枳掙扎著被推出門,霍皖衣立時把大門關上。 “霍皖衣??!”莫枳在門外不管不顧地大喊大叫,“你說真話?。?!別躲著!還是不是男人了!” 作者有話說: 莫少:你別躲在里面不出聲我知道你在家!開門??!開門??! 霍美人:…… 展某:好老的梗了,莫少 第100章 毒殺 盛京一如往常,只是少了幾個熟悉面孔,但秋意依舊,不會因聚散分離而慢卻腳步。 枯黃的葉子盤旋落下,枕在青石板間,層疊鋪出一條棕黃的小路。 趙絕確實十分欣賞霍皖衣。 以他挑剔的目光來看,霍皖衣也算是百年難得一見的人才。刑部事務繁雜,他力排眾議直接放權給霍皖衣,氣魄非凡,無比果斷。 然而盛名之下難得圓滿。 霍皖衣站得越高,擁有的權勢越多,那夢魘也就越來越如影隨形,好似要侵蝕到他的身體里,讓他不得安寧。 他并非沒有掌過權勢。 曾經的霍皖衣掌管過的事務之繁雜重大,是傾六部之力也只堪堪與他平手。 但今時不同往日。 霍皖衣站在廊前看飛葉隨風飄落地面,他系好帶子,披風罩在衣上,遮去官服的顏色,化作披風深黑的色彩。 又是一日。他不再收到展抒懷寄來的信,亦不曾聽到莫枳的消息。 天大地大,人與人也就此失去聯系。 “霍兄等了多久?”梁尺澗自屋中走出,撣撣衣袖,含笑發問。 “不過一刻?!被敉钜碌?。 梁尺澗點了點頭:“霍兄尋我是有什么事想說?” 霍皖衣道:“有一些事?!?/br> 再熱鬧的茶樓亦有空寂的時候,往常喧鬧的茶樓如今卻客人寥寥,說書人耍著扇子,頻頻打著哈欠。 “我也有些時日沒有見到霍兄了?!?/br> 梁尺澗撩衣而坐,倚在桌前道:“霍兄在刑部可還安好?” 霍皖衣坐在他對座,解下披風搭在一旁,淡淡笑道:“我在刑部自然很好。不知梁兄呢,現如今去了吏部,可有什么想法?” 梁尺澗道:“方尚書是個好人,對我頗有些照顧。只可惜,方尚書大抵都是看在表叔公的份兒上,才給我幾分薄面。我在吏部,實則沒有碰過多少事務,倒像是個混吃等死的閑人?!?/br> “與霍兄相比,我實在清閑得很?!绷撼邼咎终辶藘杀?,將其中一杯推到他面前,又道,“趙尚書破例提拔霍兄的事,雖然細說起只是刑部自己的事情,但其中傳言無數,就連吏部也已傳遍了?!?/br> 霍皖衣道:“此事以梁兄所見是好是壞?” “機會難得,是好事,但危機四伏,也是壞事?!?/br> “唯有梁兄會覺得此事好壞參半。在刑部對我頗有微詞的人不少,心底都念叨我占了天大的便宜,得了數不清的好處?!?/br> “世人茫茫,多的是追名逐利之人。心生野心的,自然只看好處,不見壞處?!?/br> 霍皖衣端起茶杯飲了一口:“聽聞梁兄認識一個名喚青珠兒的人?!?/br> “……”他驟然發問,引得梁尺澗怔愣片刻。 “霍兄見過他?” 霍皖衣道:“我未曾見過,不過是莫公子向我提過一回,說是和梁兄見過一面,且你們好似都認識那位青珠兒?!?/br> 梁尺澗苦笑搖首:“我倒寧可自己不曾認識過他?!?/br> “青珠兒便是當初我與霍兄說過的……那個我救了一命的人?!?/br> “原來是他?!被敉钜碌?,“那梁兄豈不是……” 他未問出口,梁尺澗又搖了搖頭,道:“我并不覺得難過。只可惜當時救他,也不知自己是瘋了還是病了,才會對這種人有所意動?!?/br> 霍皖衣道:“一個人并非只有一種模樣,梁兄當時所見,不過恰好是見到了他讓你意動的那一面罷了?!?/br> “他無父無母,不知自己姓甚名誰?!绷撼邼竞龆值?,“就連誰為他起的’青珠兒‘這個名字,他也記不清了?!?/br> “他那時的確十分可憐,卻有雙異常明亮的眼睛?!?/br> 被青珠兒注視的時候,梁尺澗感覺自己的心在一次又一次的,重重地跳動。 因而那是雙太過明亮的眼睛。 好像天底下的所有被他望見,都無所遁形。干凈而純粹,與之后梁尺澗再見他時,是截然不同的。 如若人能預知未來的所有事,那梁尺澗如今后悔的,莫過于他曾對這樣一個人許諾。 ——天真純粹,竟只是種偽裝。 真正的青珠兒,是矯揉造作、頗具心機,是略有城府,故作天真。 與梁尺澗所想的是不同的兩個人。 “他刻意接近莫公子,應當不是為了錢財?!绷撼邼镜?。 霍皖衣道:“他很古怪?!?/br> “霍兄的意思是……覺得他的身份不一般?” “他既然無父無母,當初就算和梁兄有過約定,在盛京,他也應沒有什么親朋好友可作倚靠??伤粌H身在盛京,還能巧合地與你相見——梁兄,你若是在府中受他拜訪,那確然合情合理。只是你們相見卻是在一處胡泊邊岸,他能尋到你,其中緣由,絕不平常?!?/br> “你想要我做些什么?” 霍皖衣放下茶杯,目光似落在遠方,他微笑道:“什么也不用做,我想,如果這位青珠兒身后另有主人,那他的主人,絕不會再放任?!?/br> 梁尺澗道:“可是霍兄,你說他為什么要去糾纏莫公子?” 霍皖衣眨了眨眼睛,意味深長道:“也許是他想為自己的主人排憂解難呢?” 晴日,大風。 高瑜冷著臉將果盤盡數掃落,在滿地的碎裂聲中冷冷開口:“你再說一遍?!?/br> 那人跪在地上,肩頭高高聳起,幾乎要被他嚇得縮成一團。 “……王爺,這這也不是下官的錯……都是那、那個劉相……他總是……” “廢物!”高瑜猛踹他一腳,氣急敗壞道,“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東西!” 那人被踹得趴下,還是顫抖著支起身子跪著,渾身汗津津的,官服都好像打濕了水。 “求王爺息怒!王爺息怒!下官、下官再想法子!” “你要想到什么時候?!本王讓你早些時候收服文子卿,你都做了什么?!” “你要暗地里折磨他,再施以小惠小利,想的是好,但你怎么能做得如此打眼,反而被劉冠蘊那個老東西順水推舟,做了個天大的人情!” 高瑜越說越氣,順手抄起桌上的酒樽,狠狠擲到地上。 那人嚇得磕起頭來,砰砰作響。 高瑜道:“本王最后給你一次機會。文子卿這個人,你若做不到讓他為我所用,就要毀了他?!?/br> “是、是……下官遵命、下官一定辦好此事?!?/br> 那人如蒙大赦地起身告退,邊走邊拭去額上汗水。 青珠兒就是在這個時候走進屋來。 他低著眼簾看到滿地狼藉,撅起嘴道:“王爺又在發火了?!?/br> 高瑜正心火郁結,一見到他,臉色更是不好。 “你的舌頭好了?”高瑜冷笑。 青珠兒可憐兮兮地看著他:“王爺!你都不哄哄我?!?/br> “你自己得罪了玉生,本王不要你的命都是格外開恩,你還想要本王哄你?” “我都是為了王爺好,那些事情,若是我不去做,怎會知道有沒有用?是……我是不像玉生道長那樣,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會,可是王爺,玉生道長根本就不在乎您的宏圖霸業,只有我才在乎?!?/br> 他說到這個份兒上,高瑜忽的想起什么有趣的事情,笑道:“好青珠兒,你說的是。如果不是你在乎本王,你又怎會忘恩負義,連救你一命的人都敢出賣?!?/br> 青珠兒狀似羞澀地低頭,嬌嗔道:“王爺討厭,總是把這件事說出來……好像我是個很壞的人一樣?!?/br> “你從來都不是好人,還怕別人說你是壞嗎?”高瑜伸手將他摟在懷中,眸中光華璀璨,澄澈見底,與方才發怒的樣子截然相反。 “我倒是不怕,只是擔心會影響了王爺?!?/br> “在這個王府,本王說什么便是什么,你何須擔心。青珠兒,你這般忠心,連恩人都敢毒害,本王實在對你滿意得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