競夕成灰 第74節
“霍兄什么都知道,我瞞不過你?!闭故銘焉袂椴簧踝匀?,“你先說說,為什么查忠定王爺的事情,會讓我能見到陛下?” 霍皖衣眨了眨眼微笑:“因為我懷疑讓我大試落榜的張大人背后——就是這位忠定王?!?/br> “???” 展抒懷這次是真的驚訝,他語無倫次道:“那、那這,你們,我,不是……那他不就是那什么……” 霍皖衣道:“他很可能指使張其然攪亂此次的大試,再遣人將張其然暗殺滅口,他做這些事必定有所圖謀,你說,一個閑散王爺,再進一步也就是帝王。他除了圖謀那個位置,還能圖謀什么呢?” 展抒懷也不是不懂得這個道理。 但是他實在是吃驚:“那他怎么早不干事,現在才來搗亂?” 霍皖衣道:“他怕,怕先帝覺察到他的野心,先一步下手為強……你看,像他這樣的人,只會欺軟怕硬,實則是個懦夫?!?/br> “你這么說我也明白,”展抒懷面露難色,撓著頭道,“但是……我覺得吧,這個欺軟怕硬里面,我一個小小商戶,應該也在被欺負的范圍吧?當然我的意思不是說我軟——” “展兄……”霍皖衣不輕不重地打斷話語,沉吟片刻。 他傾身湊近,低語道:“你怕什么呢,他都是個心有謀逆的反賊了,自然而然的,你的靠山,也就變成了陛下?!?/br> 展抒懷恍然大悟:“好像也是??!” 作者有話說: 無語,剛剛看還挺早怎么突然五點半了(驚) 展某:我就是個工具人唄。 霍美人:你難道不是嗎? 展某:用我的時候叫我小甜甜,不用我的時候就說我是工具人(淚目) 第64章 勸告 大試重開,盛京城內一連又熱鬧了幾日。 臨近放榜的時辰霍皖衣卻還留在屋中。 他難得有些犯懶,倒臥在窗臺邊的軟榻上小憩。 從小試開始,事情就是一樁接著一樁,現下能得幾分清閑,已然不易。 但是再想要清閑都不得清閑。 因而霍皖衣只來得及休息了片刻,府苑的大門就被人敲得砰砰作響,甚至還伴隨著鞭炮噼里啪啦炸響的聲音。 ……是傳信的人到了。 霍皖衣嘆著氣走下軟榻,去門前打開大門,一眼望去,原本寂寥冷清的府邸門口,現在可謂是人頭攢動。 見他出來,站得最前面的褐衣男子立時大喊出聲,連連道:“恭喜呀!恭喜霍頭名……您此次大試,又得了頭名??!” 這對任何人而言都是天大的喜訊。 報信的人也就是要討一個喜銀。他說完話,雙手伸來,眼睛直溜溜盯著霍皖衣。 規矩向來如此。 霍皖衣將早就備好的喜銀放進他手里。 這人一籮筐的好話頓時脫口而出,一聽之下便知曉是下了好一番苦功,否則也說不得這般流利。 走完這必要的流程,一眾人也開始跟著恭維,左邊要頭名題個字聊作紀念,右邊的又高喊作詩,其中更不乏張口閉口便是“狀元之位唾手可得”的夸贊言辭。 霍皖衣含笑謙虛幾句便委婉送客。 目送那些人依依不舍回望了數次,又不得不遠離的背影,霍皖衣輕笑一聲,轉而關上房門,從另一條小巷離去。 他所料不假。 若他現在不走,一會兒還會有更多的人前來拜訪他這位“榜首”。 一連兩榜被定下頭名,再近一步,那便是金殿傳臚,三元及第——就算不是,為了新帝登基后的頭次科舉,這個彩頭就算他不要,也會有人搶著送上去。 尤其是浸yin朝堂多年的官員們最是心照不宣。 無論大家是否心知肚明,霍皖衣將會是新帝登基后的第一個狀元,怎么看都是觸手可及的事。 是以這座府邸遲早會被前來拜訪的人踏破門檻。 不如先行離開,權當作是避難。 出了巷子,大街上人潮涌動,并無人留意到霍皖衣的身影,反倒是他行走途中,忽而瞥見梁尺澗站在皇榜前,一身寶藍長衣,廣袖流云,好似翩翩謫仙。 霍皖衣走近喚他:“梁兄?!?/br> 梁尺澗回頭看來,笑道:“原來是霍兄……聽聞霍兄在此次大試也得了頭名,報喜的人怎么沒把霍兄府邸的門給堵上,反倒還讓霍兄上街來了?” “我也是好不容易才避開他們?!被敉钜掠謫?,“梁兄在看什么?” 梁尺澗答:“看我是否榜上有名?!?/br> 他雖是這般回答,霍皖衣卻留意到他的手中多了串不曾見過的珠鏈。 察覺到霍皖衣投來的目光,梁尺澗道:“……霍兄若是想問,那我們還是換個地方再說罷?!?/br> 對坐于盛京的酒樓雅間,當著霍皖衣的面,梁尺澗將手中的珠鏈放在了桌上。 霍皖衣道:“這串珠鏈看起來做工精巧,不是尋常物件?!?/br> 梁尺澗含笑應道:“然也?!?/br> 他指尖還停在珠串間輕輕撫摸,神色竟生出幾分陌生至極的寂寥。 “這是我贈給一個人的禮物?!彼f。 霍皖衣怔了怔:“贈出的禮物怎么又回到了梁兄手中?” 梁尺澗道:“霍兄問得如此直白,反而讓梁某不知道該如何回答?!?/br> “因為什么梁某自己也不知道?!绷撼邼鞠袷切χ阏f道。 霍皖衣問:“是不知道,還是梁兄心知肚明,卻覺得知道得還不夠多?” 梁尺澗啞然:“何必將話說得這般明顯呢?!?/br> 他拿起珠鏈反復撥弄其中,嘆道:“三年前,我在一個地方救了一個人。我將這串珠鏈贈給了他——現在他將它還給我。僅此而已啊?!?/br> 霍皖衣道:“這些珠串如此圓潤,當年也該是梁兄的貼身之物?!?/br> 梁尺澗眨了眨眼:“不過它從前有什么意義,如今被還回來,便也什么意義都沒有了?!?/br> “在梁兄心中此人十分特別?!被敉钜碌?。 梁尺澗道:“已經不特別了?!?/br> “哦?” “這三年來我已將事情做得足夠多,”梁尺澗彎了雙眼,語聲帶笑,不聞半分悲傷,“他接受了,又懷疑我的真心。我不喜歡這樣?!?/br> “我認為自己的真心十萬分的寶貴?!彼泡p聲音笑著說話,“所以他不要,我也不會繼續給。哪天他又想要了,我也不會再給?!?/br> 霍皖衣睫羽微顫,亦露出個含笑的神情:“梁兄倒是冷靜自持?!?/br> “梁某的家訓就是如此?!?/br> “可三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霍皖衣沉吟道,“梁兄付出的這么多個日夜,只能就此一筆勾銷么?” 梁尺澗笑道:“難不成我還要他還什么債?我曾經如何選擇,是我自己的事。我如今又如何選擇,依然是我自己的事?;蛟S他欠我,但我不在意這些事了,便也無所謂他有沒有虧欠我,又該不該來償還?!?/br> 他這番話語說完,霍皖衣靜默許久,道:“梁兄說得不錯?!?/br> “還是該來說說霍兄?!?/br> 梁尺澗不動聲色地轉移話題:“霍兄今次得了頭名,過些時日的殿試,只要霍兄不出大錯,必然名列第一,成就本朝的第一個三元及第?!?/br> 霍皖衣淺笑:“梁兄果然也懂其中關竅?!?/br> “然也,”梁尺澗隨手將珠鏈甩在一旁,撫著下頜道,“那位張大人稀里糊涂送了命,朝堂縱然亂了一陣子,也僅僅如此而已?!?/br> 他的言語里還有下文。 只是引而不發,兩人對視片晌,相視一笑。 霍皖衣道:“若是與我們所想不差,那以梁兄此次大試第三的名次,殿試中你我怕是要被先后唱名了?!?/br> 梁尺澗立時配合拱手:“霍狀元?!?/br> “小心隔墻有耳,”霍皖衣笑著還禮,“梁榜眼?!?/br> “……你說我們這個樣子,若是被旁人知曉,豈不是要說我們德不配位,才不配名。還未通達殿試,就先將自己的名次給算好了,半點兒都不謙虛?!绷撼邼据p咳一聲道。 “那又如何,難道以我的文采,我不配做這個狀元?” “哪里哪里,”梁尺澗連聲慚愧,“霍兄的自信,梁某不及十分之一?!?/br> “真要說來,我還是借了此次科考的光……否則怎樣能說我便真的能三元及第?!?/br> 梁尺澗道:“縱然不能是三元及第,金殿傳臚時,霍兄被陛下欽點個狀元,那也是名副其實,絕無半分虛假?!?/br> 霍皖衣道:“梁兄高看我了?!?/br> “非也非也,不過霍兄亦莫要掉以輕心,今次的大試,上虞府內可是由謝相大人監考了一日?!绷撼邼菊f至此處,深吸口氣,放輕聲音道,“據說那日監考,竟有六名學子因為太過緊張懼怕,握筆都成問題。尤其被謝相一看,那是詩也做不出,字也寫不來了?!?/br> “……梁兄的意思是?” “能在這一場中留下文章的人,心思智慧都不可小覷?!?/br> “看來謝相嚇到了不少人?!被敉钜滦Φ?。 “不止是嚇到了,”梁尺澗挑眉,“還有人答著題,突然膝蓋發軟跪倒在謝相面前的?!?/br> “謝相又不是豺狼虎豹,他們怎么會這么懼怕?” 梁尺澗意味深深地微笑:“凡是知道新帝如何登上皇位,那段時日又有誰在以什么手段輔佐……霍兄便會知道,這些做賊心虛的人見到謝相,怕是滿頭滿腦都是被凌遲處死的慘像,哪里還能細細作答?!?/br> 意有所指的一番話響在耳邊,霍皖衣捻著指尖,定定看了梁尺澗片晌。 他含笑發問:“聽梁兄的意思,莫不是要勸我莫要與謝相大人走得太近?” 梁尺澗道:“我知曉霍兄才情高絕,能得到謝相垂青,也實屬尋常。但正因如此,霍兄才更應該時刻警醒——謝相能走到今日,坐于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他便絕不是個只會愛才惜才的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