競夕成灰 第36節
霍皖衣難得給了一個好臉色。 他淺笑道:“何必想這么多呢,究根結底,莫公子方才說的話,還是有幾分值得我欣賞的?!?/br> 作者有話說: 莫少:謝相情敵人呢,斷線了? :(謝相正在重新登陸……) 莫少:糟了,下一章我的真面目(很帥的大騙子)就要被拆穿了,我是不是會掉粉! 霍皖衣:把你括號里的東西刪了吧,看你不是很擔心掉粉的樣子。 第31章 自救 細雨綿綿,又下了兩日。 然而救他們的人依舊沒來——也許真的不會再來。對之存以希望,無異于是在自尋煩惱。 霍皖衣想。 謝紫殷沒有任何救他的必要,亦或者該說,他不能事事都指望他。 他們遠不如四年前般無話不談,兩情相悅。 他們看向彼此。 最先看到的是四年前的風霜刀劍,渭梁河邊刺骨的雪,空茫茫的霜白,教人齒冷膽寒的決絕。 他或許還存著幾分天真念頭。 于是他當初只接手了處死謝紫殷的任務。 他可以不在乎世上的任何人。 他可以是劊子手,是負心人,是毀掉謝紫殷的溫情陷阱,是砒霜劇毒,是不見血的刀刃。 他這一生。 只能虧欠一個人,也唯有被這一個人憎恨,才會感覺自己是罪有應得的。 ……他身處地獄。 他不見光明。 酒飲過三盅,莫枳依舊雙眸清澈,好似能一眼望見底。 霍皖衣合上手中的書籍,終究做了決定。 他道:“我們不能坐在這里等?!?/br> 莫枳問:“你打算做什么?” 霍皖衣答:“自救?!?/br> “你要怎么自救?”莫枳笑著追問。 ——其中利害關系,真要算來,其實和他并沒有任何牽連。 他以前不認識桓勿言,也不知坪洲刺史有什么秘密,他亦才結識莫枳,他被囚困于此,引不出任何人,至多只是在陪莫枳消磨時光。 而他為什么非要留在這里消磨自己的時光呢? 他本就沒有多少時間可以浪費。 科考在即,若是日日都在這件事上費工夫,他還如何確保自己的名次必在一甲之中? 霍皖衣看向又斟了杯酒豪飲的莫枳。 他無言起身。 走出門外,霍皖衣對看守他們二人的蒙面人道:“我要見一見你們的主人?!?/br> 蒙面人各自對視。 其中一人道:“主人不是誰想見都能見的?!?/br> 霍皖衣嘆了口氣,他微笑反問:“非要讓我如此做,你們才會答應?” 他話音剛落,已轉身回屋。 衣袖翩飛流曳之間,刀刃出鞘,光芒近似于無,卻盛綻出一瞬如閃電的絕艷光彩。 酒杯摔落在地,碎裂成了幾塊。 莫枳仰著頭,冰冷的刀刃已貼到頸下,再近半分,都可破皮見血。 …… 莫枳眼底還是晃著幾分笑意:“美人,你這個辦法……我想到了,倒是沒想到你這么果斷?!?/br> “不過他們可會些武功,”莫枳反而為他擔憂起來,“若是他們不知輕重傷到了美人,那我可要心疼,不僅心疼,心還會疼碎,到時候還說不出究竟是杯子碎得更徹底,還是我的心碎得更徹底了?!?/br> 霍皖衣看向門口,握著匕首的手穩得驚人。 他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情。 他亦是沾過很多血的人。 霍皖衣輕笑出聲:“我的確不是很會武功,但在他們面前取走你的命——這點兒自信,我還是有的?!?/br> 他語罷垂首,語聲是莫枳僅此一次聽到的溫柔:“我以這種手段取了性命的人,不說千個百個,數十個,還是有的。他們府上護衛,可比現在的人還要多?!?/br> 莫枳臉上未有笑意,眼中笑意卻盈盈漸深。 這刀刃抵在頸邊,莫枳反而眨了眨眼,道:“那我真是太佩服美人你了,怎么人長得這么美,話說得這么漂亮,連使刀的手法也這么令我心動?!?/br> “美人,我們可不會像謝紫殷和霍皖衣那樣,捅幾劍就不死不休了。你若是也劃我九刀,我只要不死,我也還是會很喜歡你的?!?/br> 霍皖衣指間用力,刀刃貼近一絲,冷意絲絲縷縷刺進皮rou。 守在門口的蒙面人立時有了動作。 然而霍皖衣握刀的手太穩。 紋絲不動,沒有遲疑,好似這只白皙無暇,骨節分明的手,天生就是用來握刀的。 兩個蒙面人不敢再動。 霍皖衣淡淡道:“你都知道我的身份,還敢對我說這些話?” 莫枳笑著道:“我怎么能是知道你的身份呢,我不是說了,霍皖衣在相府里好好養著傷……這是天下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你這個霍皖衣,難道還真能是他?” 匕首微微上挑。 莫枳被迫仰起頭,完全露出自己脆弱的,能被輕易刺破的咽喉。 霍皖衣的語聲略低,篤定道:“你知道我是誰?!?/br> ——“你早就知道?!?/br> 莫枳眼眸彎彎:“哦?我怎么就知道?!?/br> 霍皖衣道:“你來找我,是因為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你調查清楚了,你的勢力也不算小。我早說過莫在隱的兒子不會是個蠢貨,你不可能對我全然不知,你連我的底細是什么都不清楚,就敢妄自向我求救——莫公子,你早知道我是誰,刻意來向我求救,要的不是我來幫你,你是想要謝紫殷來幫你?!?/br> “只可惜——”霍皖衣自嘲般冷笑,“謝紫殷沒有來幫我,你見不到他?!?/br> 直至此刻,莫枳才真正收斂了所有浮夸笑意。 這幅玩世不恭維持好幾日的姿態,終究被另一種含笑的神情取代。 莫枳還有些閑情逸致,為這番推論鼓起掌來。 莫枳道:“是,我知道你是誰,特意趕到山上來向你求救。本來以為謝紫殷不殺你,是對你舊情未了,你在他的心里多少有些位置?!?/br> “沒想到啊……霍大人,他不來救你,你還要想法子自救,我是不是很不走運,好不容易找到一個捷徑,偏偏這個捷徑,還是走不通的?!?/br> 珠線絲連的雨在窗下濺起幾滴水珠。 烏云沉沉天色,略顯陰暗的房間里,霍皖衣秾艷的面容藏在昏昏黑暗中,像在夜色里藏身的繁花,就著燭燈淺光,偶然窺視到花瓣翅尖,光華流轉,襯得人豐姿冶麗,身影間浮翠流丹。 霍皖衣漂亮的聲音在房中響起:“你說過這么多話,唯有今日說的,最叫我欣賞?!?/br> 莫枳淺笑:“我可是從頭至尾都很欣賞霍大人?!?/br> 霍皖衣道:“那莫公子可以開口了?!?/br> 屋中靜寂片晌。 莫枳嘆息一聲,向那兩位不敢妄動的蒙面人說到:“……你們只能答應了,告訴你們的主人,如果不來,或者不讓我們去見他,那或許會有非??膳碌暮蠊??!?/br> “畢竟這個人的身份可不好解釋?!鳖D了頓,莫枳又道,“順便讓你們主人給我換一種酒,這種不會醉,飲著不夠過癮?!?/br> 天光又放晴一日,驕陽照地,院中青草茵綠,莫枳靠著廊柱直喊熱,又多叫了兩盆冰,指使著一人給他扇風,另一人為他倒酒,順便抬腳搭在矮凳上,整個人懶洋洋躺在廊上的長椅中,好不愜意。 霍皖衣行來時,莫枳抬眼看他,委屈道:“自從拆穿身份,你對我就更冷淡了,早知如此,我就不說我知道,這樣說不定霍大人還會和我將錯就錯、見招拆招,假裝是個無權無勢,能夠被我隨意調戲的小美人?!?/br> 說至動情處,莫枳捂臉假哭片晌:“……可現在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你若是真的對我有情,”霍皖衣忽然開口,“那有幸見到謝紫殷時,你可以向他求娶我?!?/br> 莫枳:…… 莫枳飛快放下雙手,抬眼看他:“???可以?” 霍皖衣微微頷首。 “只要莫公子的人頭在脖子上生得比較牢固,”霍皖衣漂亮的臉上帶著幾分惡劣笑意,“在謝紫殷砍下你腦袋的時候,你還能撐著不死?!?/br> 莫枳沉默。 莫枳撓了撓臉:“我的腦袋還是不能受這么重的傷?!?/br> 霍皖衣道:“那莫公子的這些話可以不用再說了——再演下去又有什么好處呢。若是演得太投入,當真被謝紫殷聽到些什么……縱然他不想救我,也說不準心情差了,想起你覬覦他的所有物,干脆將你抄家斬首呢?!?/br> 莫枳語氣敬畏:“這就是霍大人以前過的日子?權傾朝野,呼風喚雨,只手遮天——” ……“但也總有求不得的事情?!?/br> 霍皖衣截斷余下話語。 綠葉掛梢頭,紅花探枝,自敞開的窗戶前伸來幾寸枝葉,花里清香陣陣,隨風而漫。 屋中有人轉動茶壺,行云流水,似畫一般烹茶煮飲,眉眼清潤柔和,周身氣勢卻有些凌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