競夕成灰 第26節
夜里開始下起綿綿細雨。 解愁站在長廊上,等謝紫殷走出屋時,她上前道:“相爺,晚膳是否要叫人備下?” 謝紫殷道:“備著吧,夫人醒了就傳膳?!?/br> 解愁低頭應是。 頓了頓,解愁又道:“陶公子寄來的信收到了,他說,醫書上有……” “不用管他,”謝紫殷截住她的話語,語氣冷得好似這與自己無關,“有沒有救,我比他更清楚?!?/br> 這句話的話意讓解愁心驚。 她抬頭看了眼謝紫殷的神情,慌忙低頭,心跳快得發慌。 “可是……” “沒有什么可是,”謝紫殷道,“要死的遲早會死,能活的總歸能活?!?/br> 她臉色漸漸蒼白。 她小聲應是,往后退了兩步,正欲離開。 謝紫殷忽然又叫住她。 解愁道:“相爺有什么吩咐?” 謝紫殷沒有看她,那雙以前溫柔似水的眼睛,如今望著雨,卻深得恍似幽淵。 謝紫殷道:“不要告訴夫人,這件事,我不會重復第三次?!?/br> 解愁抿了抿唇,她頷首:“奴從未向夫人提起過?!?/br> 她話音落了,盈盈一拜,退步離開。 作者有話說: 小陶:我這么努力,你擺爛? 解愁:我在瓜田里天天吃瓜,嗝 第23章 又雨 雨將歇未歇,淅淅瀝瀝落了幾日。 讓霍皖衣想起當年面見先帝時,亦是這樣不眠不休的雨,沾過屋檐青石,翠草繁花,雨珠搖搖欲墜結掛在樹梢枝頭。 車馬停在宮門前,霍皖衣走下馬車,早就候在門外的內侍立刻動身行禮,迎他進去。 細雨灑落在傘面。 霍皖衣踏在白石板上,一步步前行。 這四周模樣尋常,與當初的景色沒有太多不同,只是換了幾種花,移栽了兩棵樹,一眼望盡的前方,終點,不再坐著那個會為他答疑解惑的帝王。 如今風景依舊,江山卻已換了主人。 見到新帝時,雨下得更急,滂沱嘈雜得仿佛天上地下只剩下了雨。 然而踏進那座熟悉的宮殿。 天地又變得十分安靜。 霍皖衣頓了頓,他俯身跪拜。 葉征道:“朕應該早些時候見你,但現在見你,或許正是最好的時候?!?/br> 新帝身著華服,不戴冠冕,步步拾級而下,站在霍皖衣的身前。 霍皖衣便聽得新帝說:“霍皖衣,你對先帝的忠心,天下人都看得分明。但如果朕要用你,你就要比對先帝時還要忠心,朕要你有千百倍的認真,盡心竭力做每件事?!?/br> ——年輕。 霍皖衣想。 現在的陛下終究年輕,處事說話,總帶著guntang熱血,直白天真。 如若這是先帝—— 先帝只會說:朕用人不疑,既選擇了你,便會信你。 可那又如何呢。 霍皖衣眨了眨眼睛,口中應答:“臣自當鞠躬盡瘁?!?/br> 他不在乎誰坐在龍椅上。 他最先要在乎的是自己。 哪怕千夫所指、萬民唾罵,他要遺臭萬年,做個人人厭煩的權臣jian佞。 他霍皖衣只要活著一日,便要一日的滔天權勢。 彼時他初見先帝,已有豪情壯志、無限野心。 如今不過換個天地。 霍皖衣緩緩抬起頭,他與年輕的新帝對視片晌,擲地有聲地開口:“陛下想要的,臣都會為陛下達成?!?/br> ——他不會是天生的忠臣純臣,為君王死而后已的偉人。 他只會是貪生怕死的權臣佞臣。 嘴上可以為君王死而后已的小人。 但不會有人真的挖開他的心來看他是否真誠。 他說得輕巧,理所應當。 葉征端詳他許久,忽然道:“你覺得朕對先帝是什么看法?” 霍皖衣頓了頓。 他仍跪在地上,抬頭望著新帝,眸底幽深不劍光:“臣不知,亦不曾揣測?!?/br> 葉征回身登階,又再叫他起身,待他站起,葉征方道:“朕很恨先帝?!?/br> 霍皖衣垂眸不語。 葉征道:“朕想要改變這個朝堂,但先帝留下的頑疾太多,已到了朕不想以尋常手段改變的時候?!?/br> “朕要做一件事?!?/br> 葉征的眼睛看得很遠,神色冷淡地繼續道:“朕要毀掉先帝的一切東西?!?/br> 在霍皖衣的沉默里,葉征偏頭問他:“你覺得朕要做什么?” 霍皖衣道:“亂世改朝易代,皆是如此?!?/br> 葉征道:“可這是太平盛世?!?/br> 霍皖衣輕輕頷首,他漫不經心微笑,似乎又居于高處俯視眾生般脫離俗世。 他說:“而亂世之前總是太平盛世,每個亂世之后,也都是太平盛世?!?/br> 如日中天的高氏,終究已被新的姓氏取代。 若這真的是亂世。 動蕩的朝局只會由鮮血來涂平,遠沒有如今太平。 然而要明悟這種道理,先要讓握著權柄的人懂得放棄。 ——誰會輕言放棄呢。 世上多的是要孤注一擲的人。 霍皖衣問:“陛下需要臣做些什么?” 葉征道:“朕要你參加此次的科舉?!?/br> 殿外大雨瓢潑,聲響幾要蓋過所有。 然而新帝一字一句果決堅定,不曾被雨聲沖散一字。 霍皖衣睫羽微顫,良久,他道:“臣這個身份……” “那就換一個身份?!?/br> 葉征道。 雨又絲絲密密落了兩日。 展抒懷一紙信箋,在天氣晴朗的一個傍晚請來了霍皖衣。 就在熟悉的賭坊二樓。 推開窗戶,依舊看這些舊景,只有他們兩個人。 折扇徐徐搖動,展抒懷道:“你讓我查的人不太好查……不過,我也不是一般人,還真讓我查到一些事?!?/br> 霍皖衣在對座撩衣坐下,斟茶淺酌,道:“查到些什么?” 展抒懷道:“陶氏,在坪洲泰楊可是首屈一指的世家大族,名聲雖然在別的地方不太響亮,但在他們整個坪洲,誰都聽過陶氏的赫赫威名——尤其是泰楊人,都說陶氏是神醫世家?!?/br> 霍皖衣道:“繼續?!?/br> “因為陶氏從來都只學醫,祖上往前看過兩百年,還曾有過武功高強的真神醫,相傳懸絲診脈這種手段都是得心應手。再近一些,就是出過御醫,掌管過整個太醫院。開過的藥房、治過的病不計其數?!?/br> 展抒懷搖著扇,說得也算是事無巨細,“嘖”聲又道:“而陶明逐是這一代的醫府繼承人,不出意外,再有兩年,陶明逐就必須回到泰楊去接手家中的醫府?!?/br> 屋中靜默了一瞬。 霍皖衣神色平靜,淺淺抿一口清茶,挑眉道:“還有呢?” “還有?” “霍皖衣,你麻煩大了!”展抒懷忽然大喊。 又急急道:“你現在的身份這么尷尬,別人陶公子又是什么神醫世家,祖上也是蔭蔽子孫積德行善的,你這種作惡多端要下十八層地獄的人,怎么和別人爭?你爭得過嗎?” 霍皖衣道:“我爭不過?!?/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