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人吃著冰棍，坐在小賣部門口的臺階上，看著張東東沒精打采的回來了。

    “大姐?！睆埍北边B忙迎過去，仔細觀察張東東的表情，小心問：“大姐，怎么樣？”

    張東東看向她，沒說話，梗著脖子繼續往前走。

    “大姐，我還給你拿了冰棍，你要不要吃，再不吃就化了?！睆埬夏险f。

    “你自己吃吧?！睆垨|東擺擺手。

    三個小尾巴就繼續跟著張東東往家走，三個人實在太無聊了，也不知道要做什么，這個暑假實在是太舒服了，沒有任何作業，就等著開學升初中一年級。

    張東東回到家，站在院子里發了會兒愣，直接推上自行車就往外走。

    三胞胎又跟過來，問：“大姐，你去哪里？”

    “回來告訴mama，我去大姨家住幾天?！睆垨|東說完，騎上車就走了。

    “大姐真好?！睆埼魑鞲袊@道，“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梢匀ゴ笠碳艺覙访冀?，也可以去姑姑家住幾天，咱們三個就哪里也去不了?！?/br>
    “主要是誰家都沒有這么大的地方能一次性容下咱們三個?！睆埬夏系?。

    張東東踩著自行車，下午的陽光還很刺眼，她一邊踩，一邊哭，委屈地抽泣。

    原本說好的，高考結束后再聯系，可是高考結束一個多月了，她寄了那么多的信，大汪一封也沒回。而且張東東十分確定大汪已經收到了，否則那些信也應該早就退回來了。

    她十分苦惱，滿肚子的話要招人傾訴，第一個想到的，依然是汪樂眉。

    兩人年齡差不大，且一起長大。樂眉作為jiejie，十分理性，給的意見也是最中肯的。汪樂眉想把這件事告訴樂眉，請她幫忙分析一下，究竟是哪里出了問題。

    可沒想到，到了大姨家，家里卻是一團亂。

    邵萍著急忙慌的出門，正好和張東東走了個對頭。

    “大姨，你這是去哪兒？”張東東問。

    “東東啊，我去一趟醫院。對了，你晚上有沒有事？”

    張東東搖頭，“沒有?！?/br>
    “那你晚上和jiejie做個伴吧，我晚上不回來了。這兩天估計都忙，你就和jiejie做個伴?！?/br>
    “行，大姨?！?/br>
    張東東說著話，就看見樂眉從房間出來，“媽，你東西沒拿?！?/br>
    邵萍連忙接過去，又囑咐：“你們自己做點吃的。真不會做就去外面飯店吃。錢在抽屜里，你們自己拿。還有，晚上睡覺的時候把門都鎖好，知道了吧?！?/br>
    “知道，媽，你快點去吧?！蓖魳访歼B忙說。

    邵萍說完就走了，張東東把自行車停好，來的時候的委屈都忘了，問樂眉：“姐，我大姨這么著急干什么去了？”

    “我嫂子要生了?！蓖魳访颊f。

    邵萍這一路用力踩著自行車，一直到醫院門口。

    她從車上下來，又快速鎖好車，就往產房跑。

    牛麗看見邵萍來了，趕緊迎過去，拉住邵萍的手，感激地一塌糊涂：“好孩子，你來了，我就放心了?！?/br>
    邵萍便問：“進去多久了？”

    牛麗看看時間，“一個多小時了?！?/br>
    “怎么樣現在？小敏娘家人呢？”

    “她媽和她爸去旅游了?！迸｛惣钡貌恍?，“兩口子說孩子一出生，他們就不得閑了。想趁著孩子出生之前，去玩一圈。說小敏和汪洋旅行結婚的海邊挺好，他們也跟著去看看。誰知道，竟然提前生了?！迸｛愒较朐脚?，“你說怎么就這么巧，今天正好去我家吃飯，洋洋可嚇壞了，當時就說一句，快找我媽?！?/br>
    邵萍以為自己聽錯了，也沒好意思把那個稱呼往自己身上攬，想著汪洋當時肯定一時口快說錯了，也就沒再吭聲。

    “我還以為你不來了呢?！迸｛惖?，“好孩子，都是我們老汪家對不起你，我，我都不知道怎么說好了?！?/br>
    “媽，別說了?！鄙燮嫉?，“都過去了?，F在我不是過得挺好的？再說了，洋洋從小就在我身邊，跟著我長大的，我說句話你可能不相信，但是我是真的把他當我親生兒子養大的。哎，當時第一次見他，那雙眼睛，那么看著我，我就發誓，要對孩子好。不過現在好了，洋洋也要當爸爸了，時間過得真快?！?/br>
    邵萍說著話，就感覺到旁邊站了一個人。

    那人離自己不近，也不遠，保持著一定的禮貌距離，等邵萍說完了話，才開腔：“你來了?！?/br>
    邵萍不用看也知道，是汪子康。

    自打他站在自己身邊，邵萍就知道是他來了。

    多年的夫妻，即使現在分開了，也能清楚地知道對方的習慣和氣息。

    邵萍沒有看他，也沒有回話，只是問牛麗：“怎么沒看見洋洋？”

    “他去辦什么東西了?！迸｛愓f，“一會兒還要去家里拿被子衣服什么的，還好小敏她媽走之前把東西都準備好了……”

    牛麗說著就看向不遠處，道：“這不是來了嘛?！?/br>
    汪洋提著一個包袱往產房走，他后面還跟著王美華。

    看見牛麗后，對她說：“奶，我姥姥也來了，正好在門口遇見?！?/br>
    王美華走路都有點晃，腿軟，飄的厲害，姑娘走了這么多年了，就留下汪洋這個孩子。如今汪洋也要當爸爸，自己怎么不可能不來看看。

    “親家，怎么樣了，醫生怎么說？”

    牛麗連忙拉住王美華，“剛送進去沒多久，老jiejie，你說你怎么又來了，一會兒天都黑了。你腿腳也不好?！?/br>
    “我著急啊?！蓖趺廊A說，“不知道能生個男孩還是女孩?！?/br>
    王美華說著話，眼睛就瞥見了邵萍。她微微一滯，沒想到邵萍竟然在這里。然后又瞄了一眼汪子康，心想這倆人是要復婚了吧，否則邵萍怎么會來。

    邵萍走向產房門口，見到一個護士出來，問了問情況，因為孫敏也是這家醫院的護士，所以小護士回答問題的時候十分客氣，耐著性子給邵萍說了說里面的情況，又道：“放心吧，已經開了三指了?！?/br>
    “這么快？”邵萍問，“不是剛推進去？”

    “嗯，她很注意運動，平時沒事就在醫院的小花園走路，醫生說了，最多凌晨，肯定能生?！?/br>
    有了護士這句話，大家都放了心。

    邵萍沒有和牛麗王美華站在一起，也不想離汪子康太近，就一個人站在產房門口，耐心等著。

    牛麗拉王美華坐下，說讓汪洋先送她回去，王美華死活不走，一定要等著生了再說。

    兩人老人都十分執拗，也就一起坐在產房門口的長凳上等。

    王美華不停往邵萍身上使力，最后終于忍不住了，問牛麗：“親家，我問你件事。這汪洋爸爸和樂眉媽是不是要復婚了？”

    牛麗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想了半天才弄明白汪洋爸爸便是汪子康，樂眉媽則是邵萍。

    她被王美華這一串拗口的稱呼搞得哭笑不得，只能說：“我哪里有那好福氣?！?/br>
    “沒要復婚？”王美華不相信，“親家，你還騙我？不復婚的話，樂眉媽怎么會來這里？洋洋又不是她的孩子，小敏生孩子，更和她沒關系了?！?/br>
    “可不能這么說?！迸｛惲⒖陶溃骸把笱舐犚娏?，又該生氣了。叫她來，也是洋洋的意思。孫敏也是。兩人自進了醫院，小敏躺在床上推進去的時候，就一句話，叫邵阿姨來?！?/br>
    “那洋洋的意思呢？”

    “洋洋說叫他……”一個媽字沒說出口，就被牛麗生生吞了進去，她再沒譜，也不好當著汪洋姥姥說mama這個詞，老太聽了，肯定會氣得背過去。

    牛麗便換了一個說法，“洋洋也想讓她來啊。就直接通知了?！?/br>
    “哎?！蓖趺廊A道：“還是害怕了。沒有個主心骨?？偛荒芸吭蹅冞@倆老骨頭吧。孫敏她媽又不在，否則肯定不會把樂眉媽也叫來。不過我說啊，咱們人這么多，讓她走也可以，這算什么事啊，這關系，真的不應該?！?/br>
    牛麗就當沒聽見，往旁邊側了側頭，不肯搭腔。

    王美華只能又說一遍，還強迫牛麗聽，牛麗只能說一句，你問洋洋的意思吧。

    王美華就知難而退了。

    她斜眼看見汪子康，準備在他這里啃幾下。

    “洋洋他爸，”王美華朝汪子康招招手，“你來?！?/br>
    汪子康立刻走了過來，“媽，有事？”

    “嗯。你們廠子最近效益怎么樣??？”王美華問，“別的廠子我知道下崗的下崗，你們廠呢？”

    汪子康搖搖頭，“不怎么樣?！?/br>
    “哎這是怎么回事啊?！蓖趺廊A說，“報紙上說是產能過剩，是這個原因嗎？”

    “一大部分吧?！蓖糇涌档?，“還有國外產品的沖擊等等。反正很多原因導致的，一句兩句也說不明白?！?/br>
    “那你們廠現在能發下來工資嗎？”王美華立刻問。

    汪子康搖搖頭，“只能發一部分?！?/br>
    “樂眉媽，你來，你坐這里，我這里有地方?！迸｛愞D頭看向邵萍，“你看你一直站著，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時候呢，過來坐一會兒?！?/br>
    邵萍看見這一條長椅上坐著三個人，其中兩個都是自己不想見的，便拒絕了，“我就這里站著吧?！?/br>
    汪洋在一旁看了看，見兩個長條椅，一個坐了他們家的人，剩下那個坐了別家產婦的家人，也實在沒地方了。突然想起自己包里還有今天的報紙，連忙走過去，把報紙靠墻鋪在地上，然后叫邵萍：“坐這里吧，靠著墻倚著，也舒服?！?/br>
    邵萍點點頭，說了聲好，就走過去坐下。

    汪洋又拿出一份報紙，放在邵萍旁邊，也坐下了。

    兩人并排坐著，都靠著墻休息。

    “一會兒我送你回去吧?！蓖粞蟮?，“不知道什么時候生呢?！?/br>
    “沒事?！鄙燮紦u搖頭，“醫生都說了，今晚肯定能生下來。我不走了，你奶奶姥姥年齡大了，這里有沒有別人，走了之后，孩子這么辦？抱都是問題?！?/br>
    汪洋其實也不想邵萍走，他甚至是害怕邵萍走。

    兩位老人體力不支，肯定不能累著。汪子康又是個什么都不會的人，他現在只能依靠邵萍，也只想依靠她。

    “那樂眉怎么辦？她自己晚上不是不敢在家睡嗎？”汪洋問。

    “東東去了?！鄙燮颊f，“我來的時候正好東東往家里去，說了晚上不走，陪著樂眉?！?/br>
    “那就好?！?/br>
    汪洋終于放了心，和邵萍再也沒話，兩人并排坐著，卻也不覺得尷尬。

    一直到了凌晨兩點鐘，護士從里面跑出來，抱著孩子走到門口，對著外面說：“孫敏的家屬，孫敏的家屬在嗎？”

    汪洋連忙站起來，整個人都在抖，“在在！”

    “過來看一下吧，男孩，凌晨一點五十八分出生，七斤一兩，是個胖小子。恭喜！”

    汪洋踉踉蹌蹌走過去，就看見一個皺巴巴的小孩被裹在毯子里，閉著眼睛，看不出任何表情。

    可汪洋卻覺得眼熟，感覺自己好像見過這個皺巴巴的小孩，他站在護士面前，伸了伸手臂，可又怕姿勢不對，調整了一下，拱起胳膊，又試了試，還是不知道要怎么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