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咸湯，上面撒香菜的那種?！?/br>
    汪樂眉驚訝挑眉，“還真的巧了?！?/br>
    “不是巧?！睂O敏從床上下來，“你不知道給我送了多少次飯了，次次都是我想吃的，不是當天想吃的，就是昨天想吃的，或者前天想吃的。有的念了好幾天了，實在忍不了了，阿姨就送來了?！?/br>
    “還有這事？！”汪樂眉十分驚訝，擺了擺手拒絕了汪洋遞給她的碗，“我不吃，熱死了。你們冰箱里有冰棍嗎？”

    “有?！睂O敏說，“在最下面那層，你去拿?！?/br>
    樂眉打開冰箱，最下面一層竟然滿滿都是雪糕和冰棍，各色各樣的，都有。

    “我天，這么多！”樂眉從里面翻出來一個奶磚，“今天我不吃飯了，吃這些吃飽?！?/br>
    “都是你哥吃的?！睂O敏說，“不知道為什么那么喜歡吃這些，你看著多，他幾天就能吃完?！?/br>
    “等周末我回去的時候，給你買一兜也?！蓖粞蟮?，“我知道一家店，里面種類可多了。不是假的?！?/br>
    “還有假的？”樂眉忙問。

    “當然了。就那個雞mama，五毛錢那個，多好吃啊。我在學校門口小店，買了一根。打開袋子的時候就覺得不對，吃了一口，一點奶味也沒有，然后我一看袋子，你猜是什么？”

    “什么？”汪樂眉立刻看向汪洋。

    “雞jiejie！”

    “噗！”孫敏一口雞湯差點噴出來，“笑死我了，每次你說，我都要笑，太可笑了，哈哈哈?！?/br>
    “真的！”汪洋十分認真嚴肅，“我還見過雞meimei，雞奶奶……”

    “哈哈哈哈，你別說了，不行，我肚子疼?！睂O敏笑得雙手撐著桌子。

    “哥，你別說了啊，大嫂都笑不行了?！蓖魳访稼s緊過來看孫敏，然后轉頭問汪洋：“我大嫂的笑點一直都這么低嗎？怎么能笑成這個樣子！”

    汪樂眉如愿在汪洋家里實現了把雪糕當飯吃的心愿。只不過在她吃完第三根的時候，又去拿第四根之前，被汪洋阻止了。

    說再吃就要進醫院了。

    汪樂眉只能停手，表示自己從來不知道原來自己有個家這么好。

    什么好？汪洋問她。

    可以隨便吃自己想吃的。

    汪樂眉回家的時候已經八點多了，孫敏讓汪洋送她回去，兩人騎著自行車往家里走。

    從王洋家到自己家，正好要經過汪子康的那幢三層小洋樓。

    汪樂眉捏了剎車，停在門口，問汪洋：“你要去嗎？”

    汪洋搖頭，“不?！?/br>
    “好吧。我也不想去?！蓖魳访颊f，“我放暑假回來這件事，都沒有告訴他?！?/br>
    “以前你不是這樣啊?！蓖粞髥?，“剛離婚的時候，你氣過他?？珊髞砭秃昧?。有一段時間，你還經常往這里跑，還有一次叫同學來過，記得嗎？”

    “記得?！蓖魳访嫉拖骂^，“小時候不懂事唄，只是虛榮?！?/br>
    “也不能那么說?！蓖粞蟮?，“小時候都這樣。不懂事。我也是。我上大學了，還不懂事呢?！?/br>
    汪樂眉聽了，看向汪洋，“是嗎？那你什么時候開始改變的？”

    “大二吧好像是?！蓖粞笳f，“回到學校的時候，打開行李包。里面都是新衣服。是咱媽給我買的。沒問過我尺碼，沒讓我試過，全都大小合適?！?/br>
    汪洋說著，看向遠處的黑夜。

    汪樂眉沒有說話，她完全愣住了。

    “咱媽”這個詞，她第一次聽汪洋說。

    以前，從來沒有說過。

    汪洋沒有察覺到汪樂眉的心態變化，只是自顧自說著，“那個冬天特別冷，有一天下雪了，我忘了我干什么去了，早早就到了教室。穿的很少。一直到了晚上，我回宿舍的時候，實在忍不住了，把衣服從柜子里拿出來。我真的，發誓是不會穿?？墒沁€是穿上了。你不知道當時，我穿著那件毛衣，哭了多久。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哭，是為了我早早就沒了的親媽，還是為自己的不懂事，還是為了這么多年一直把我當親生兒子照顧的……”

    汪洋說著，眼前又模糊了。

    汪樂眉好像沒有聽到后面的，她喃喃自語，然后轉頭看汪洋：“哥，你剛剛說什么？”

    “??？”汪洋瞧著她，“衣服？”

    “不是。再前面?！?/br>
    “下雪？”

    “不是！哥，你怎么那么笨呢？”

    “我不知道你說的是什么?！蓖粞髮嵲诓恢?。

    “你說咱媽！”汪樂眉一下就停住了自行車，在汪洋身后大喊：“你說咱媽！哥，你說咱媽！”

    夏天夜晚的風，原本很小很小。

    小的你好像什么都感覺不到。

    可汪洋不知道為什么，總覺得從他身后吹來一股夏日的風，風很溫暖，卻帶著嗚咽。

    嗚嗚嗚~吹響了路邊的喇叭花。

    *

    一九九七年七月一日，這一天終于來了。

    所有人都在電視機前守著，誰也不肯去睡，瞪大了眼睛往電視上使勁。

    “還有幾分鐘？”張西西問身邊的北北。

    張北北有點困了，不過還是強打起精神，抬頭看眼鐘表，“還有五分鐘?！?/br>
    “去叫大姐?！睆埼魑髡f，“大姐說了，這一刻她無論如何都要看?！?/br>
    張北北沒敢動，只是看了一眼她媽。

    邵女朝她點了頭，張北北立刻站起來，走到門口喊：“大姐，就剩五分鐘了?！?/br>
    “好?！睆垨|東把手邊最后一句話寫了：“現在是六月三十日，晚上十一點五十五分，還有五分鐘，香港就要回歸了。我很激動，真的，大汪。我愛我的祖國！”

    張東東飛快寫完這一行字，然后把書本一蓋，就沖進了客廳。

    邵女朝她招招手，“快來看?！?/br>
    “現在到哪里了？”

    “駐香港的先頭部隊已經到達司令部了?！睆埬夏夏弥约菏掷锏男〖垪l，對張東東說，“大姐，我這里都記下來了，你看看?！?/br>
    “是嗎？”張東東連忙拿過來，看了一遍，然后對南南說：“謝謝你?！?/br>
    “客氣！”

    “吃塊西瓜吧?！鄙叟f給張東東一塊西瓜，“吃一塊就好啊，要不然晚上一直上廁所，睡不好?！?/br>
    她剛說完，張西西又拿起一塊西瓜，邵女連忙從她手里搶過來，“剛和你大姐說完，不能再吃了。一會兒看完升旗，你們都去睡。這么個吃法，晚上一直跑廁所，明天的演出怎么辦？都頂著黑眼圈去？”

    “那豈不是更好？”張西西道，“直接變成了國寶大熊貓來演出?！?/br>
    “你別說話?！睆垨|東在一旁用腳碰了一下張西西，“都聽不見了?！?/br>
    “你怎么不說咱媽？就我好欺負?！?/br>
    “嘭！”

    張西西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淹沒在了一片鞭炮聲中。

    “媽，外面開始放鞭炮了?！睆埼魑髁⒖陶酒饋?，“我也要去看?！?/br>
    “外面那么黑，你去哪里？”

    “我去小廣場，我聽著就在小廣場放呢?！?/br>
    “你趕緊回來吧。馬上就要升旗了！”張北北把她拖回來，“二姐，你怎么什么熱鬧都湊啊。放鞭炮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聽個響？”

    張西西被拉回來，又坐到原地，剛想開口說話，就被張東東阻止了：“噓，從現在開始，都不許說話！”

    得福小賣部的少女們，最終的話語權落在了馬上要高考的張東東身上。

    她說完這一句，大家真的就都不說話了。

    張西西再不服氣，也時刻牢記她媽給她的叮囑，jiejie壓力很大，jiejie要高考了，一根弦繃得很緊，你們這幾天不要惹她，不要讓她生氣，都平平安安度過這個高考吧。

    張西西只能在心里暗暗罵一句，這該死的高考。

    “齊步走！”

    一聲嘹亮的聲音從電視機里傳來，中英雙方由三十七人組成的儀仗隊開始入場。

    “什么，十九歲？”張西西驚訝看向身邊的北北，“我天，你聽見了嗎，儀仗隊的平均年齡只有十九歲?！?/br>
    “聽見了。你還那么大聲說話，一會兒大姐又要踢你?！?/br>
    “我才不怕她呢?！睆埼魑餍÷暤?，“她再踢我，我就告訴mama她談戀愛！”

    張西西還沒說完，就被身邊的張南南用力塞進嘴里一個蘋果，然后用警告的眼神看著她。

    張西西立刻閉上嘴，給張南南遞過去一個讓她安心的眼神。

    升旗儀式也如常在零點正式開始，三胞胎這時候雙手緊緊握在一起，三個人都坐在地上，一齊往電視機上用力。

    邵女則是半躺在沙發上，張東東也靠著邵女的肩膀躺著，旁邊的德福一邊看，一邊給張東東捏著脖子和肩膀。

    升旗儀式很快就結束了，邵女連忙道：“行了啊，都去睡！”

    她剛說完，就聽到外面鞭炮聲起，還有來自四面八方的歡呼聲。

    “你們剛剛怎么沒歡呼??！”邵女突然問。

    “不是大姐不讓說話嗎？”張西西十分委屈，“我都要憋死了！”

    “我在心里歡呼了！”南南說。

    “我也是！”

    “平時也沒見你聽話！”張東東瞥了一眼西西，“該歡呼的時候不歡呼，又怪起我了?！?/br>
    張西西做了個鬼臉，和北北南南往臥室里走。

    她一回頭，看見邵女和德福兩人都沒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