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靈的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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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 屋外陽光融融,清風徐徐,屋內詹洋無精打采地咬著吸管,喝冷掉的豆漿,時不時翻翻抽屜柜子,瞅瞅有沒有什么解悶的東西。 翻得鼻端全是樟腦和粉塵的顆粒味,譚周游問她找什么,詹洋說:“隨便看看,無聊?!?/br> 譚周游說你看看柜頂有沒有,詹洋踩上床探頭一瞄,果然有個餅干盒,她讓譚周游拿下來,譚周游長手一伸,取下覆蓋厚厚粉塵的鐵盒,擦干凈后遞給她。 兩人并肩坐在床沿,詹洋湊過腦袋問:“都是些什么?” 譚周游打開,“小玩意,小時候當寶,現在都成破爛了?!痹掚m如此,他的神情卻視如珍寶地軟下來。 詹洋定睛一瞧,“咦,怎么還有糖?你糖都吃不起啊?!?/br> “嗯?!弊T周游靦腆地笑笑。 詹洋唏噓:“真可憐?!彼氏劝迅信d趣的相冊本拿出來,厚厚一本冊子,零星兩張照片,一張是他的出生照,一張是全家福。 “原來你從小就黑?!秉c評完馬上去看另一張,“這是你爸媽?” “嗯?!?/br> 照片里的男人黑瘦,小眼大鼻,一臉兇相,和白皙柔美的女人形成極大反差。 忍不住揣度:“你媽不會是你爸拐來的吧?!闭惭笳f話向來直白,渾不吝的,譚周游習慣了。 他淡淡說:“差不多吧?!?/br> 詹洋訝了聲,義憤道:“還真是嗎,可惡的男人,應該牢底坐穿?!?/br> 譚周游寬慰她:“沒事已經死了?!?/br> “哈哈,有點不好笑?!闭惭蟾砂桶鸵恍?,收斂了點,試探地問他,“你mama去哪了?” 譚周游垂眼,聲音低下來:“離開了?!彼笕哪赣H,唯獨在這件事上,格外決絕。 其實詹洋很能理解他mama的選擇,被買賣的婚姻,根本不是家,是絕望的牢籠,孩子也不是愛的結晶,而是罪惡的排泄物??此茠仐壛撕⒆与x開,實則是擺脫了牽制吧。 大山深處的女人,有多少無奈與痛苦無法訴說呢。 但譚周游情緒低落,這些扎心的話是萬萬不能說的,詹洋抓心撓肝地想著怎么安慰他,可她根本不會安慰人,只好生硬地岔開話題,“這是什么?你的日記?” “嗯?!?/br> 詹洋翻開,“怎么什么都沒寫?” 譚周游看著她手心泛黃的日記本,默了會說:“我的人生,沒什么值得記錄的事?!?/br> 話落,詹洋戚戚地安靜下來,譚周游,真是好悲觀的一個人啊。 譚周游想起送他日記本的人,他曾經的朋友,跟詹洋一樣明亮,給予過他長久的溫暖。譚周游曾鼓起勇氣問過他為什么離開,他說:跟你呆久了,搞得我都有些抑郁,你就不能開朗點嗎?世界上比你慘的人多了去了。 本來譚周游話就不多,之后,更是沉默。他該怎么解釋,一股韁繩栓在脖子久了會成為一條項鏈,一種人格套在脖子上也一樣,悲觀早就是他身體的一部分了。 有時候甚至會自棄地認為,身邊那些沒來由的惡意,是應當的。畢竟誰會喜歡烏云?都是愛月愛光的多。 詹洋也一樣吧,等她玩厭了他,定然會離開。那時候,他該怎么自處?他倒寧可自己像從前一樣痛恨她。 多么矛盾,既渴望善意,又畏懼它。 譚周游正陷入無端的空虛中,忽然,詹洋拍拍他,把他拉回了現實。 她在他腿上展開日記本,原本空白的紙張此時有了簡單的畫面。 詹洋得意地介紹:“看,我畫的?!彼檬种更c了點,“這是你,一條黑狗,這是我,一只優雅美麗的瑪麗貓?!?/br> 她害羞一笑,神情格外靈動,“這條色咪咪的黑狗正在舔瑪麗貓的腳,怎么樣,很形象吧!” 詹洋輕輕碰了碰譚周游逐漸泛紅的、瀲滟的眼睛,柔聲說:“怎么會沒有值得記錄的事呢,任何小事都值得記錄,它們可以時刻提醒你堅強、勇敢和快樂,就像你心靈的紋身?!?/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