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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罌粟這邊正在六樓四處查看,一邊回收剩下的感應器,一邊尋找干戈的身影。 電影院和會議廳都沒人,重復問了玉帛和卡門不下十遍,干戈到車上了沒?得到的,一直都是否定的答案。 因四處奔波的關係,他的面頰都是汗,襯衫衣領也因熱的關係被他拉得半開,頭發早已被撥亂,幾絲幾絲的垂掛在面具上。 玉帛坐在后座不斷的往飯店門口看去,盼切的希望下一秒就會出現的哥哥跑出來的身影。 但同樣無果。 干戈耳麥的訊號時斷時通,有時會聽到些雜音,有時又寂靜無比。 罌粟不放棄的不斷和他講話,也不曉得哪些話他是有真的收到的? 看著原些在樓層里徘徊追擊的黑衣人逐漸變少,罌粟也開始感到不安起來。 難道因為已經抓到他了,所以開始撤回人員了嗎?這種想法不免從心底浮現起來。 但這時,卡門卻說話了。 「罌粟,我剛繞了飯店一圈,發現他們的人把每一個入口都守住了,大門、后門、員工專用的,都有幾個人在那里,干戈應該還在里面,只是不曉得躲哪里去了,他們也不知道?!?/br> 「是嗎?」罌粟回,「我知道了?!?/br> 他關起廁所門,從會議室旁的廁所走了出來。 同時,有個打掃人員低著頭走來,推著床單回收推車進到位在廁所斜對面的儲物室去。 罌粟看了他一眼,忿氣往另一邊離去。 而那名打掃人員,在一陣子后從儲物室出來,走到方才罌粟去過的廁所里,并打開了掃具間。 罌粟再次和卡門確認干戈是否上車,又得到否定的答案后,他最終靠在一面墻上休息,打算先冷靜下自己的情緒,重新思考方向、訂個計畫,別讓負面情緒控制自己得盲目又失控。 就在這時,他聽到自己的耳麥傳來細小的聲音,似乎是干戈。 他趕緊壓住耳麥,并用另一隻手摀住另一個耳朵。 聲音漸漸變得大聲和清晰,他除了用力聽之外,還左右張望了一下四周,因為感應器被拆了,若能接收到對方的聲音,代表對方應該就在自己附近。 他看著從不遠處走來的打掃人員,注意到對方身后剛好來了幾個黑衣人,他離開墻邊裝出無所事事的樣子。 「不好意思,我想請問一下,那邊那個電梯會直達餐廳嗎?」 他說著,指向打掃人員所面對的那個方向。 就在盡頭樓梯旁的電梯。 男子壓了一下頭上繡有飯店logo的帽子,輕聲回答,「是的,先生,就在二樓?!?/br> 幾名黑衣人這時經過二人身旁,只是瞥了兩人一眼便走了。 罌粟點點頭,發出哦的一聲回應,然后馬上拉住對方的手,把他拽到和自己貼著,小聲地說,「大家都擔心死你了,你等等從工作人員的通道出去,把公事包給我?!?/br> 干戈卻抬頭看向他,「拿著公事包出去你會被他們搜的,門口不是都他們的人嗎?」 「你聽得到我們的聲音?」 「聽得到啊,只是你們聽不到我的聲音而已?!?/br> 「我知道了,那你把毒品放在哪里?」 「我、我藏起來了,現在不好拿?!?/br> 「藏起來?」 罌粟顯然不相信,他退一步上下掃視干戈的穿著。 戴著一個帽子,素面卡其色的衣褲,都很簡單粗暴,寬寬松松的,看上去也沒有什么口袋。 罌粟又跨一步貼近他。 「你能確保不會被他們發現嗎?」 他嚴肅的看著他,雖然面龐隔著面具,但干戈能看到對方擔憂的雙眼。 或許干戈用了手段把東西藏起來了,可能是用帶子或毛巾綁在身體上,或藏在襪子里、帽子里,反正,他可能好不容易才藏好的,現在叫他弄出來給自己看說不定會穿幫或松掉,所以罌粟選擇信任他。 他點點頭,「他們把毒品用一小包一小包裝著,很好藏?!?/br> 干戈露出澄澈的雙眼,給他一個乾凈的微笑,似乎是想要安撫對方一樣。 罌粟頷首,摸摸他的臉。 這是多么難得的一個笑容,他想。 回予男孩一個微笑,他拍拍他的肩讓他趕緊走,然后也大步流星的往樓梯走去。 幾乎是用盡生命在飆車,卡門快速的將三人送回家,開了自己的家門讓他們進去。 在環顧四周,檢查沒有人尾隨后,她小心翼翼的闔上門。 干戈是跑上車的,就在罌粟上車后不久。 但是他的臉色變得很不好,似乎沒什么力氣,艱難的跨上車后,便虛弱的靠在位子上近乎沒有動靜。 玉帛不斷問他話,他也答不出點東西,只是閉著眼睛在休息。 這相當奇怪,因為明明幾分鐘前,在和自己對話時,他還好端端的。 能笑、能說、能走,甚至能跑。 罌粟猜測他是在打斗中受傷了,只是自己沒察覺或不知道。 畢竟,他對疼痛是毫無知覺的,所以就算問了他哪里不舒服,他肯定答不上話。 這也造就了卡門飆車的原因。 秦朗和青志與他們到家差不多的時間點趕到,同一時間,罌粟和玉帛趕緊將干戈扶到床上去,方便醫生好好看他。 罌粟一下一下撫摸他的額頭,湊近他的面龐溫柔的和他說話。 但干戈卻異常賣力的想要爬起身子。 罌粟和青志趕忙抱著把他扶回去。 「干戈,沒事,你不要害怕?!?/br> 「不、不是......,」干戈閉緊一隻眼睛,吃力的抵抗他們,想起來把話說好,「毒......?!?/br> 玉帛在一旁答腔,「啊,毒品!罌粟,他在說毒品啦!你把毒品藏哪里了?」 「你是說毒品嗎?」罌粟說著,輕輕把他抱住,「我們先幫你拿下來?!?/br> 然后他示意玉帛出去,讓青志協助自己一起把他的衣服脫掉,玉帛默默的退出房間。 脫下衣服后,看到眼前的光景,三人皆是一陣納悶。 罌粟伸手摸摸他光溜溜的身子,看向他。 「你把毒品藏哪里了?」 干戈無力說話,雙手緩慢挪動著想要解開褲頭。 罌粟制止了他。 「沒關係,我幫你?!拐f著,他動手替他脫掉了褲子。 原以為腿上用帶子綁著滿滿的毒品會映入眼簾,但是并沒有,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詭異又血腥的畫面。 因為實在太不合乎常理了,幾人一開始甚至無法理解發生了什么事。 因為赤裸裸呈現在他們眼前的,只有遍體鱗傷的大腿而已。 外邊根本沒有什么毒品,倒是有幾條深刻的刀傷不斷滲著血,傷口被用棉花填滿,再用針線縫合,外頭用長紗布胡亂的纏繞了兩三圈。 三人先是一愣,看著眼前的景象思考著其中的邏輯,大概得到點頭緒,才又開始恢復動靜。 秦朗拿了剪刀來,動手處理傷口。 青志將帶來的血袋拿出,替干戈插好點滴的針,趕緊加入行動協助秦朗。 秦朗正在用剪刀把傷口上雜亂的縫線一段一段剪開,然后慢慢抽出來。 青志伸手接過他遞來的垃圾,是吸飽血液一堆一堆的棉花。 他把它們放在鐵盤上。 一團一團吸滿血液的棉花放在盤子上,就像一朵朵綻放的紅花,寂靜又熱血。 這背后象徵著有人的犧牲及付出,且刺眼得奪人眼目。 罌粟是唯一沒有從錯愕中回歸的人,帶著滿臉的不可置信,呆滯的盯著那令人不忍直視的創傷。 相對的痛感從身上傳來,他還以為是自己大腿被劃傷了。 摸了摸疼痛的位置,是心臟的所在地,而不是大腿。 他神色放空,思緒被動的被大腦強制關機去了,因為不曾遇過這樣的場景,他無法理解眼前這種情況是怎么發生的? 孩子在決定拿刀割破自己的當下,是帶著什么樣的心思動手?為了任務?為了錢?為了成功? 都不是,他很確定,這些絕對不足以成為他這樣做的動機,換作玉帛,他應該猜得到原因,但是這次是干戈,偏偏是干戈,所以真正的動機他怎么想一定都想不到。 心里頭不捨的情緒如墨水注入清水中,迅速又強烈的擴張,他眨眨眼,緩緩低下了頭。 他以為自己已經好好保護他了,但是他卻讓他受了重傷,他甚至讓他至于今天這般死亡的險境,而且是干戈親手把自己推下谷底的。 干戈在離開前和他說的話,明亮的響起。 「......保命第一?!?/br> 對,他當時是這樣回自己的。 他不是答應過我嗎?罌粟不免這樣想。 到了這里,除了心疼,心里頭涌上更多的是憤怒,而這種情緒是來自于被信任的人背叛,罌粟最痛恨愛人背叛自己了。 這孩子也沒有遵守和自己的諾言。 這孩子什么事都不愿意告訴自己。 這孩子思考模式異于常人。 最重要的是,因為自己明明不了解他,卻把他放到了前線。 甚至,讓他擔任了這一次的任務中,最重要的一個角色。 但是,為什么自己不瞭解他?追根究柢,不還是干戈的錯嗎? 他為什么不聽自己的話?罌粟不懂。 他明明說過的,他提醒了他,而他也記得,他回應過自己,但是他卻選擇無視。 他明明試著關心他的,他天天找他聊天,讓他和自己談心,他卻總是告訴自己,他沒事。 他一直都想了解他,他試了,而且不斷地靠近他,不斷的邁步,但是,干戈卻是一個勁的在倒退。 他一直在逃避自己,在逃離自己,一直在背對自己,不愿意把他的一切交給自己。 從一開始就是了,他從來都沒有想依賴自己,親近自己,和自己友好的想法。 罌粟以前就有過這樣的感受了,但現在更為清晰......他真的覺得他好累。 孩子因為失血過多的關係,面色十分慘白,但還在茍延殘喘的亂揮著手似乎想拿毒品。 罌粟伸手壓制他,把他抵在床上。 「躺好?!顾f,語氣毫無起伏,甚至有點抑制怒氣。 也許察覺對方的情緒,干戈看向他,怯弱乖巧的不再動作。 但這種模樣,卻讓罌粟更生氣。 干戈表面上很乖巧又順從自己,但其實是最離經叛道的那個,生活小事他都乖得不像話,但是最重要的事,他卻沒有一件事在順從自己。 他根本在找自己麻煩。 這種想法一出現,就像壓倒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直接性的燃上了導火線。 他用力拍了一下床,嚇了所有人一跳。 「這個時候你又聽話了!現在你又聽話了是嗎!我說的所有東西,你根本都沒在聽,你沒放在心上,你不在乎,然后!做錯事之后,你又開始裝乖!假裝會聽我的話,假裝很順從我,是不是!我說的對不對?你到底為什么這樣對我?我對你不好嗎?我不關心你嗎?沒有!我是最關心你的那個人,你卻不斷的無視我,逃避我,為什么?」 干戈被對方驚嚇得嚴重,害怕的瑟瑟發抖,眨著眼睛看著罌粟,淚水積攢得快要流出雙眼。 他理所當然的不懂罌粟為什么生氣,也不懂他為什么要這樣罵自己,只是恐懼得雙唇都不自覺的顫了起來,他拚了命的帶回毒品就是想得到罌粟的表揚,但他顯然失敗了,而他不懂。 罌粟看著他的樣子,更對他失望至極。 搖搖頭,他開口,「干戈,你真讓我難過,我一直為你付出許多,但你卻只會打擊我?!?/br> 說完,他竟感受到咽喉一陣酸澀,似乎有什么濕潤了雙眼,心里已不是一開始對他的心疼了,反倒是有種自己不被愛和不被重視的感覺。 他在心疼自己。 嚥了口口水,罌粟趕緊在暴露更多情緒前離開了房間。 卡門原想上前搭住他,但被他甩了開來。 「讓我靜一靜,」他說,然后躲回了自己的房間。 四周呈現一片死寂,充斥著整個房子,從房間到外廳連通的是一陣沉默。 罌粟的情緒低落,但干戈也不輸他。 在罌粟離開自己房間的一霎那,他就哭出來了。 不同于罌粟擅長隱藏自己的情緒,干戈不知道怎么拿捏自己的控制力。 看著罌粟的背影,他只能無奈的發出哭聲,心理盼望著對方聽了自己的聲音會轉身回來。 因為玉帛以前哭時,都可以得到罌粟這樣的回應,他會擁抱她,會親吻她。 但這次他沒有,他頭也不回的走了。 干戈至始至終都是為了罌粟,他只是想得到罌粟的肯定。 從小到大都被排擠和不得疼愛的他,只是想要得到一個人的肯定和讚美。 他不懂為什么他這么不討喜?為什么最后大家都會對他失望?他努力的對每一個人好,努力的完成別人給他的任務,努力完成別人的吩咐,但為什么他都失敗了? 他也希望有一天有一個會抱著他說,干戈,做得好。 就這么簡單又單純的目標他怎么會完成得這么辛苦? 看看玉帛,就算她什么都不做,她都可以輕易得到別人的擁抱和疼愛。 他也好想和她一樣過得那么輕松又幸福,但是這感覺對他來說就好像是一輩子遙不可及的夢想一樣。 閉上眼,任由淚水不斷滑落面龐,干戈一抽一抽的吸著鼻子啜泣。 他已經得不到罌粟的愛了,他想,罌粟永遠不會再對自己笑,也不會再和自己說話了。 他不知道該怎么辦,也不知道以后要怎么辦,罌粟會不會趁夜把自己丟掉?或是就讓他自生自滅?他不知道。 反正不管如何都不重要了,因為失去他的愛對干戈來說就是判了死刑一樣,就像他曾經也失去了父母的愛一樣。 ......他覺得他真的好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