殞落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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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時清算自己的身上的情況,是烈紫荊的習慣;但是現在她卻沒有馀力做這件事情。 第一個理由,她全身的傷勢過重,清算狀況毫無意義。 第二個理由,她才剛拚盡全力斬殺了一位犴族,但此刻卻有另外一位犴族來到了自己的面前。 她盡可能調整呼吸,讓自己的體力可以稍微回覆一些;只要殘存的內氣能夠用于戰斗,至少還有一點機會可以逃出生天。 至少烈紫荊就是這么想的。 「你已經不行了?!骨姘氐碌膫€性就是如此,有話直說。他不介意投降的人,也不覺得認輸是一種可恥的行為。 柏德轉過身,看著遍體麟傷的烈紫荊。他其實不是很清楚烈紫荊現在的況狀,但是他這兩年在北極大冰棚的絕地求生中,得到的經驗告訴他,眼前的人已經在瀕死邊緣。 就算自己放著不管,烈紫荊也不一定可以活著離開這座小島。 「你的傷就算馬上得到醫治,都不一定可以活,我覺得你現在還是先想著要怎么活下去吧?」柏德說這句話的時候,是打從心底的給予建議。他確實喜歡斗爭、喜歡較勁、喜歡競技,但是他從未喜歡殺戮。 哪怕柏德在大自然的絕境中生存了將近兩年,他也仍然無法完全不在乎殺戮;奪走生命的感受依然會停留在他的手上好一陣子。 事實就是如此,柏德是此刻在這個度假小島上,最格格不入的人。他只是一個熱愛搏斗的青年人,卻絕對不是傭兵或殺手。 可是這件事情除了柏德自己和呂莠以外,沒有幾個人知道?;蛘呖梢哉f,其他的人就算隱隱感覺到,也無法肯定。 而烈紫荊則完全沒有意識到這件事情,對她來說,只要踏上這座小島,就是她的目標;至于她的目標會不會殺人,她根本不在乎。 「你就躺一下吧!要是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沒有了?!拱氐抡f完,便打算離開此地;他要去尋找下一場戰斗,并力求快點離開這里。 原本柏德還覺得自己應該可以毫無顧忌的戰斗,卻沒有想到真的要殺人、或者面對殺人的場面,是那么的令人不舒服。 這和大自然中那種靜謐、公平的死亡截然不同;刻意的殺戮是一種毫無慈悲的惡意。生死有命跟殺人盈野,根本就是兩回事情。 ※ 柏德原本覺得自己已經放過烈紫荊了,自己和她也就相安無事,但柏德卻是用自己的思維在考慮這些事情。 對于柏德而言,只要能夠活著離開度假小島,一切的生活就可以回歸平常;他可以繼續流浪著回家,一邊持續他的增廣見聞之旅。 可是對于烈紫荊來說,生存固然是需要極盡全力爭取的,但生活也是。 如果烈紫荊就倒在這里、如果烈紫荊沒能夠替烈家爭取到更大的權力、如果烈家沒能夠在今天取得東方龍的代表權,烈家也會在赤港逐漸失去地位,最終衰亡。 因為這就是現況。 烈紫荊和單純想要來見識見識的柏德打從本質的不同;柏德看膩了血腥的戰斗,便只想著要離開,但是烈紫荊沒有這個選項。 如果今天沒有勝利,她也只是在多茍活幾年而已。 烈紫荊是帶著驕傲、帶著信心、帶著責任來到這座渡假小島的。 所以她的選項中有死亡,卻沒有放棄。 「抱歉??!大塊頭,看來我們來這里的目的打從根本的不同?!沽易锨G說著這話,同時掙扎著站了起來。她從手中抽出了兩把蝎子衝鋒槍。 「你確定要打?」柏德不喜歡殺戮;哪怕是為了生存而殺戮,他也始終沒有習慣過??墒撬芮宄?,只要動手,烈紫荊就不可能活下去。 「收起你多馀的憐憫吧!不然你就把命留給我吧!」烈紫荊舉起雙槍,對著柏德扣下扳機。 ※ 子彈魚貫而出,但子彈還沒碰到柏德,機槍的后座力已經震得烈紫荊五臟六腑都像是要崩解了。她咬緊牙關才能夠勉強打完一輪子彈,但子彈卻連柏德的皮膚都沒能打穿。 隔空取物?或是憑空創造? 柏德一邊以防御姿態往前進,一邊感受著弱化彈的打擊力度。 這種子彈沒有貫穿力、火力也不夠強……;但是看著倒在血泊中的同族,柏德清楚對方的能耐不可能只有這樣。 所以現在有幾種可能。 烈紫荊創造的槍械跟她自身的狀態有關、或是她能夠拿取的資源已經耗盡。不過不管是哪一個,柏德都不敢貿然進攻,畢竟烈紫荊很可能還藏著最后一手。 而烈紫荊的狀態非常差,差到只要柏德在耐心等待一下子,戰斗就自動結束了。 柏德喜歡較勁,但不是喜歡互毆;他確實喜歡和人比拚勝負,但勝負的層面包含很多種,未必要上前猛攻才能夠讓柏德稱心如意。 所以柏德已經決定了自己的勝利方式,就是等待。 等待著不讓對方有機會抓住自己的破綻、等待著對方自己倒下,迎來自己的勝利……。 可是當柏德看見烈紫荊的雙眼,卻不再這么想了。 給予值得尊敬的人,應有的尊敬。 「可惡??!我至少要讓你死得像是一個斗士!」柏德重新下定決心。他的雙手開始局部獸化。 ※ 深夜之中,依然燈火通明的城市。 「你看?!沽矣缹幷驹诟咚?,指著漆黑夜晚中的赤港。 所謂高塔,當然是赤港引以為傲的「紀念光塔」。 「我該看什么?」年幼的烈紫荊疑惑的看著爺爺的側臉,不明白夜景之中,究竟藏著什么。 「這座城市?!沽矣缹幷f:「你可以想像,六十年前,這里還是一個靠狩獵海獸維生,沒有電力的漁村。但是現在,港口的規模擴大了、電力充足了、甚至赤港機場成為了國際間重要的一個樞紐?!?/br> 烈紫荊不太明白爺爺想要表達的事情,也難以想像六十年是一個怎么樣的概念??墒橇易锨G知道,爺爺壓在自己肩膀上的右手在顫抖。 「烈家從漁村中的王者,逐漸變成了這個城市的宰制者?!沽矣缹幍哪抗馔蝗煌屏肆易锨G的肩膀一下:「但是,這一切現在正在改變。如果我們不能夠繼續站在高處,我們就只能墜落?!?/br> 烈紫荊被爺爺的舉動嚇到,險些摔落。她勉強保持平衡,心跳加速,無力回覆爺爺的話。 「紫荊,你有著爺爺沒有的天賦,你跟我的爺爺一樣,可以成為赤港的王者?!沽矣缹幙粗锨G,神色嚴厲中參雜著和藹。那是一種復雜的情緒,就好像烈永寧對待赤港一樣。 這個地方困住了他一輩子,讓他為著這里打拼。他在這里失去了一切,又在這里得到了一切?,F在他擔心的,是他最終其實什么都沒有得到過。 烈紫荊不明所以,于是站穩腳步問:「爺爺,我該做什么?」 「接過烈家的座位,成為赤港的王?!沽矣缹幷f:「然后記住,永遠不要被擠下去?!?/br> 「因為墜落的王,活不成?!沽矣缹幷f完,把一旁的對頭給推下了高塔。 ※ 柏德的右手化成了一面「漆黑的墻」,宛如噩夢。 其實那不是墻,只是一張巨大的手,但是重傷的烈紫荊沒有察覺。 她想要閃躲,卻翻不過柏德的右手、也無法逃出,只能任憑自己的身軀被搧飛到半空之中。 烈紫荊已經沒有力氣繼續召喚武器,她也沒有血可以流了。 就在那么一刻,她突然覺得自己所追求的赤港何等渺小。而失去了自己,就注定面臨瓦解的烈家,想起來又是那么的可笑。 依靠一個人的組織,跟那個人本身,幾乎已經沒有差別;但是作為組織,何等脆弱。 落地。 烈紫荊不再有動作,殞落的王者,將不再興起。 一代強豪,終將失去光彩;赤港烈家,就此退居幕后。 而一手毀掉這一切的,只是一個名不見經傳,卻注定要成為大人物的犴族少年—千面柏德。 柏德動手前,也大概知道烈紫荊的下場;畢竟她的傷勢過重,就連呼吸的聲音都已經聽起來像是要消散在風中的燭火。 可是柏德選擇回應對方的堅持,就像他在冰原之地歷經的一切,教會他生存一樣。獵人得要學會如何在荒野中求生;斗士則追求著最后的奮死一戰。 儘管柏德已經學會冷酷,卻無法無情。他靜靜的走道烈紫荊的身旁,看著倒在地上的豪杰,心中一絲的自豪都沒有。 如果可以,他寧可先讓這個人活下去,反正勝負總有一天可以拚個高下,何必急于今朝。 柏德跪了下來,緩緩地將烈紫荊不甘心的雙眼給闔上。 佇立了好一陣子,柏德才起身緩緩離去。 他知道,他要去迎接他的最后一場戰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