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窺繁花盛開
太陽溫暖卻冷漠。 分明燃燒著自己照亮了大地,可卻觸不可及高掛天際。 幾萬光年以外,感受到的才能稱為溫暖。 離得太近只會被高傲的陽光焚燒殆盡。 肖衍一直認為在陽光底下,那過于明媚的澄黃,應該不論是誰在高溫照射下都是狼狽的。 睜不開的眼,滿臉的油光。 可沐浴在陽光下的卿囹卻是如此美好。 沒有半點狼狽,沒有絲毫的破綻,美的不可方物。 皮猶爾的存在本就應該是傳說,可他如今活生生血淋淋的存在,凌駕于萬物之美。 所以當他邁開了腿朝他走來,肖衍也只能直勾勾。 卿囹靠了過來,還沒有什么作為,樓下便傳來了敲門聲。 「真不湊巧?!骨溧蛘局绷松碜?,把手上的衣服套了上去: 「丹頂鶴來了。過來認識一下吧!」 肖衍回過神,自從來到阿努亞,他便像是被神靈下了蠱,過于美麗的東西本來就讓人心生畏懼。 美麗的花有刺,妖艷的蝶有毒。 色彩越是斑斕,毒性越發劇烈。 人類懼怕皮猶爾,究竟是出自于他們的聰明又或者是他們的美麗? 肖衍跟著卿囹下了樓,卿囹打開了門,只見門外站著一個男人,他身著一件藏青色的唐裝,上頭的圖騰高貴典雅,他的頭發烏黑閃亮,在滿叢濃密里夾雜著一縷血紅色的發絲。 那男人高挑瘦長,優雅端莊,整體上看起來即便是人也一眼能看出他是隻鶴。 「吾王日安?!顾?。隨后他便看見了卿囹身后的肖衍,他瞪大了眼,“噗嗵”一聲居然雙腳跪地: 「偉大的預言之子!美麗的王妃!」 肖衍被他嚇得不輕,連忙過去攙扶: 「別這樣拜我,你都幾歲了?被比自己年長的人磕頭這在人類世界不吉利?!?/br> 那男人站了起來: 「恕我無理,仁慈的范西麗莎。吾名阿葛斯,是邁達利羅斯范西亞忠心耿耿的貼身管家?!?/br> 他伸出手,他手上戴著手套,肖衍愣了愣,連忙伸手回握住他的手。 「你好?!剐ぱ艿?。 「好了阿葛斯,別裝瘋賣傻?!骨溧蛐Φ溃?/br> 「今天有什么消息嗎?」他端著杯咖啡,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阿葛斯一聽卿囹開口,連忙站直了身體: 「報告吾王,反叛軍今日放出了消息,在街上流傳著預言中的范西麗莎已經來到了阿努亞。這是我在路上撿到的傳單?!顾麖目诖锾统隽艘粡埌櫚桶偷募?,拿給了卿囹。 卿囹低頭看著:「人類污濁的鼻息污染了阿努亞鮮美的空氣。新的世代必須打破古老預言,新生的皮猶爾人不能再相信卑劣的人類,區區人類不可能成為拯救阿努亞的英雄,正如彌多王身上噁心的人類之血正摧毀著阿努亞?!顾收b著上頭的文字,自然是貼心地替肖衍翻成了中文: 「嗯,很讓人頭疼呢。沒想到消息走漏的這么快。我本來還預計在彩織生日當天才決定公布消息的。不過,」他笑笑: 「既然結局都是一樣的。那就算了吧?!?/br> 「會是誰說的?」阿葛斯問道。 「昨天知道妮菲絲踏足阿努亞的只有墨羽舅舅以及沃爾?!骨溧虻溃?/br> 「墨羽舅舅是不可能無聊到把事情到處說的。所以大概是沃爾吧?!顾荒樒届o,居然半點怒氣也沒有從眼底閃現。 「他怎么能說出去呢?!」肖衍驚叫道。 「無所謂,我想他大概不是故意的。就是做了料理給預言之子享用了,內心很驕傲,想要分享,所以回家便告訴太太,之后他太太要是又去了市集採買,又告訴了別人,這樣慢慢流傳出去,反叛軍會知道其實也不一意外?!骨溧蛐α诵Γ?/br> 「這種事也是預料之中的。不過,我本來是想要能多瞞一會也好?!顾鄣椎牧魉?,溫柔閃亮: 「反叛軍厭惡人類,不過你也別灰心。在阿努亞,仍是有許多皮猶爾人對人類還是充滿希望。因為預言的力量,也因為身為彌多王的我?!?/br> 「沒錯!」阿葛斯插話道: 「我便是特別喜歡人類!我的雙親去人間旅游時,被人類皇帝所救,飼養在宮中。每天夜里才偷偷幻化為人形,某天被夜晚睡不著的皇帝發現,想不到皇帝非但不見怪,還日日送上山珍海味給他們享用。兩人在人間渡過了美好的時光,一直到皇帝駕崩后他們才回到阿努亞?!?/br> 「原來還有這種故事?」肖衍一臉新奇。 「我知道人類不全是那么壞的?!拱⒏鹚刮⑽⒁恍Γ?/br> 「若您們準備好了就請下樓吃早餐吧!」 阿葛斯走后卿囹久久無語。 肖衍去了趟浴室盥洗,等到都弄好以后只見他仍舊坐在那,一臉凝重,眼底的色彩混濁不輕。 「你在想什么?一臉嚴肅?!顾事晢柕?,打斷了卿囹的思考。 卿囹看向他:「原因是什么我還不明白,但是阿葛斯方才撒了謊。我不喜歡謊言,可是卻對謊言異常敏感。尤其他說了自己喜歡人類,卻可能是謊。親愛的,我收回前言,在阿努亞,你只要相信我就好了?!?/br> 肖衍愣了愣:「這是需要如此大驚小怪的事情嗎?也許他沒說謊呢?你剛剛才說他為你犧牲翅膀,是一定可以信任的人……」 「阿葛斯家的祖先歷代都是在宮里侍奉王族。我與阿葛斯從小一起長大,他的雙親在生下他以后吃了彼此,那時距離我誕生還有五十年,那表示族人尚未有性食同類的情況。因此他的雙親為何這么做始終是一個謎。我也曾有聽說他的雙親曾到人間居住了二十年,回阿努亞以后便生下了阿葛斯并且殉情?!骨溧虻溃?/br> 「在我們還小的時候,也是需要練習飛翔,我由于是彌多的關係,翅膀十分虛弱,連展翅都有困難,那時我的哥哥早已能夠翱翔,我卻依舊不敢從樹上一躍而下,經常被他嘲弄?!?/br> 卿囹想起了童年回憶。 那時每個午后,只要晴朗刮著微風,墨羽便會帶著他們到后院的大樹上練習展翅。 彩織和阿葛斯皆長他五十歲,卿囹算是比較早開始學習展翅。 沒多久,彩織便學會了飛翔。 「雜種就是雜種,即使有著華麗的外表,體內還是流著愚鈍骯臟的血。生為皮猶爾的范西亞,居然連從樹上跳下的勇氣也沒有,可悲至極?!?/br> 他的嘲諷在卿囹耳里是刺耳的,可他看上去仍舊從容:「至少我看上去不像雜種?!顾庥兴?。 彩織一聽臉色大變:「你是在嘲弄我的翅膀嗎?」他一躍飛到樹上,狠狠將卿囹踢了下去。 卿囹從回憶里抬起頭,朝肖衍緩緩道: 「那時阿葛斯正巧展翅嘗試飛翔,他一看我跌落便連忙靠過來想接住我。我們摔下了樹,后來我便失去了意識。醒來后,大家都說阿葛斯為我折了翅,再也無法飛翔?!?/br> 肖衍聽他說完了始末:「那他到底是不是因為你斷翅你也不知道了?」 「的確如此。其實我依舊不愿意去猜疑一直在我身邊的阿葛斯。不過攸關于你的,我都想盡量小心?!骨溧蚩粗?,藍色的眼眸反射著世間所有的光: 「無論對方是誰,我都不允許有人試圖傷害你?!?/br> 「那么如此一來,能相信的人到底是誰?連在你的房子里你都要猜疑,那又如何安睡?」肖衍皺起眉,語氣不似責怪反而更像是心疼: 「家難道不是你的堡壘嗎?」 「不是喔?!骨溧蛭⑽⒁恍?,笑里卻多是無奈: 「哪里都不是我的堡壘,親愛的。我不屬于阿努亞也不屬于人間,既不是人也不是皮猶爾。我能做的只有依靠著自己如履薄冰的度過每一天。在人類眼里我是皮猶爾的范西亞,殘暴而狠戾。在皮猶爾人眼里,我是噁心的雜種,詛咒之子。不論在何處,皆沒有我的一方之地。因此我十分明白唯有自己能夠相信的道理?!?/br> 「那么,你相信我嗎?」肖衍問道。 卿囹看向他,他的眼神純粹而堅定: 「是的,我的王妃?!顾c點頭:「你所給予我的,無論會是好是壞,我都會用力的擁抱。在深淵的人不害怕墜跌,任何希望都會愿意緊抓不放,你帶我離開了地獄一般的絕望,我不容許有人搶奪我的這方陽光,可若是你,再度讓我墜地,我也依然溫柔似水。因為你曾帶我飛越無盡黑暗,一窺繁花盛開,一探繁星似海。你給的海市蜃樓若隨時想拿走,我都不會責怪。因此我相信你,我十分相信你?!?/br> 「那就好好相信?!剐ぱ艿溃?/br> 「我當你的堡壘。當你的歸屬?!?/br> 「不過,你難道不也是想把我交回組織?」卿囹打趣道。 「是??蓙淼桨⑴瑏喴院笪矣辛梭w悟?!?/br> 「愿聞其詳?!?/br> 「即使把你交回去也毫無意義。你若不在阿努亞,情勢只會更加危險,讓你跟我回組織根本就是直接宣告人類的滅亡?!剐ぱ芤彩莵淼桨⑴瑏啿虐l現形式如此險峻。 「十分明理且英明?!骨溧蚍Q讚道。 「同是汪洋中的受難者,即使飄來的是枯樹枝也會拼命抓緊了,相信那便是希望。不在乎能飄的多遠,也不在乎能支撐多久。只要能有一線希望,人類都會去嘗試的。我愿意當你的枯樹枝,也許細瘦脆弱,也許表面粗糙的會劃破你的肌膚,即使在水里無法給予你足夠的浮力支撐你的身體,但我愿意傾進我自己,盡全力幫助你,直到我吸滿了水再也浮不起來,又或者被炙熱的陽光照成了一碰就碎的殘渣,在那之前,我都會陪在你身邊。為了你,也為了我自己?!剐ぱ芸粗?,話語堅定不已。 「如此強悍,你肯定不是枯樹枝?!骨溧蛐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