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清澈溪河緩緩流淌,烈陽在水面上鍍了一層鑠鑠白金,河上以小船為店的商家寥寥,微風起,逸散了咖啡甜點香味漫漫,搖蕩了柳樹飛花無邊飄飄。河道兩側是質樸傳統的老街,悄悄沉寂著百年文化與歲月,一座灰石拱橋垂臥于河上,天地悠悠。 他駐足,欣賞了會眼前美景,又回頭瞧見凌昕言停好車正朝他走來,靈機一動,「我忽然想吟詩?!?/br> 走到他跟前,凌昕言問,「什么詩?」 「古道西風寶馬,小橋流水有錢人家?!?/br> 凌昕言搖頭笑了,「改得不錯,貼切?!?/br> 他點點頭,拿出手機拍了張照,記錄旅程,凌昕言就在旁邊看他。 「我習慣看到好的有趣的就拍起來,也許以后會是某個設計創作的來源?!顾f,指指老街店面,「我們過去看看?」 「好?!?/br> 他們走入一家賣糕餅的老店,架上陳列各式古早酥餅,鳳梨酥、綠豆椪、麻粩、水果餅、紅龜粿應有盡有,后臺還可見老師傅正在桿麵糰。他在店內晃了一圈,拿起一包黑糖糕,正打算結帳,轉頭看見凌昕言一副猶豫不決的樣子。 「怎么了?」他走過去,低頭看見凌昕言手里拿的是一盒洛神花餅和一盒茶花酥。 「效期有點短,」凌昕言抬頭問他,「一起吃嗎?」 他挑眉一笑,「可以啊,不過你真的很喜歡花草口味?!?/br> 「小時候待的地方都有很多植物圍繞,那里空氣很好,所以覺得親近?!?/br> 「原來如此?!顾肫鹚麜鹤〉姆块g佈置,的確空氣清新,都懷疑自己住在森林了……不知道凌昕言的房內是不是也一樣?他一邊結帳一邊好奇問,「昕言你房間和我現在住的長得一樣嗎?」 正在掏錢結帳的凌昕言忽然朝他勾唇一笑,「你可以找機會親自來看?!?/br> 他愣住,本想再說些什么,而凌昕言已經大步流星走到店外,他只得無奈跟上,剛剛那好像被戲弄的奇怪感覺是怎么回事? 接著來到隔壁店鋪,是賣紙傘的,他驚嘆,「我一直想看看這種民俗工藝呢?!?/br> 忽然一道鈴聲響起,凌昕言掏出手機看了眼屏幕,「莫莫你先進去看,我接個電話?!?/br> 「好?!顾哉f公事繁忙就別勉強陪他啊......他有點無奈地先進入店家參觀。 「白砂,查到了?」凌昕言接通電話,立刻問。 「發電影傳單的是一隻影妖假扮的老太婆,」白砂輕嗤,十分不屑,「就是看準有些好心人對老弱婦孺不會起疑心,還巴不得多收點傳單讓老太婆早點收工回家休息?!?/br> 聞言,凌昕言冷笑,「那你問出什么沒有?」 「嚴刑逼供過了,只得出在東市有一場形象設計交流會,他們會去,因為人多?!?/br> 「誰辦的?」 「皇后酒店,我查過沒什么問題,只是入場有限制身分?!?/br> 「為什么?」 「好像算是慶祝老闆兒子的生日才開辦的,偏向上流人士與設計名家的交流宴會?!拱咨罢f,「我猜他們應該想順便從里面招募設計師人才給他們酒店做規劃?!?/br> 凌昕言又問,「既然如此,影妖還能弄到票?」 「他說他們只在門口發傳單,不會進去?!拱咨邦D了頓,「但我覺得沒那么簡單?!?/br> 「替我弄一張票?!拐f完,凌昕言又改口,「兩張?!?/br> 白砂愣,「凌大要和誰去?」 凌昕言將目光投向正在挑紙傘的人影,語調微揚,「我想順道帶莫莫去看看設計,他感興趣的?!?/br> 白砂納悶了,「他是個人類,在家不是比較安全?」 「他一個人,我不放心?!沽桕垦赃呎f邊往店內方向走,「好了先這樣,我不想讓他等太久,你弄好后讓鳥妖使拿給我就行,掛了?!?/br> 白砂還來不及說呢,就聽到電話嘟嘟斷線聲,「......這是又在約會?!」 「想買一把?」凌昕言踱步到他身側,問。 他應了聲,拿著一把掌上型迷你賞玩用的紙傘,「紫色不過份張揚,上面的白花低調內斂又不失活潑嬌俏,你覺得怎么樣?」 凌昕言認真端詳,微笑給出評價,「技藝精湛,配色儒雅?!?/br> 他輕輕一笑,眉眼彎彎的模樣,「那就它了?!?/br> 凝眸望向他白凈臉龐上閃著迷人笑意,凌昕言微瞇雙眼,柔和問他,「還想逛哪里?」 「沿著街道走,差不多到頭了再折返過橋到對面去?」 凌昕言語氣染了層寵溺,「好?!?/br> 神情愜意地漫步在青石板道路上,看著純樸的百姓們或悠間或專注于當下的事物,他感覺旅行真的很不錯,能夠體驗不同的風土人情,他伸了伸懶腰,側頭看向凌昕言,「你來過這里嗎?」 凌昕言回答他,「沒有?!?/br> 「我也第一次來?!顾淖爝厭熘鴾\淺的微笑,「這里挺好的?!?/br> 凌昕言眉目含笑,「是挺舒服的,退休來這邊應該不錯,你想住這?」 「也不是,這兒生活機能不便,只是看這里人們沒有煩憂,就那么慢慢地過活,挺羨慕?!?/br> 凌昕言盯著他半晌,開口,「你的煩憂,可以說出來,我聽?!?/br> 「其實也沒什么,只是有點不甘放下?!顾α诵?,伸出手朝不遠處指指,「要去河旁的那家冷飲店嗎?我渴了?!?/br> 「走久了,也該休息一下?!沽桕垦灶h首。 點了兩杯蛋蜜汁,他們在河旁的一個傘下位子落座,他啜了一口飲料,酸甜冰涼的滋味令他瞇了瞇眼,「這么古早懷舊的東西,想不到在這里能喝到?!?/br> 凌昕言只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小河風光無限,無波無瀾,一切靜好,時間亦如河水般,彷彿凝滯了,又依稀緩緩流逝。 他突然開口了,聲音輕似水霧,「六年,怎么能輕易割捨呢?」 「你之前的伴侶嗎?」 「嗯,一開始我們大學同寢室,沒多久我發現自己喜歡他了,但就那么當了四年好友,」他細細訴說回憶,「畢業后我告白了,他接受了。只是......」 凌昕言溫和看著他,鼓勵他繼續說。 他有些訝異,「你不覺得噁心嗎?我是同性戀?!?/br> 「這有什么,喜歡一個人為什么需要在意性別?」 他笑了,「說得真好。只是和他相處過程,我有時覺得我好像在勉強他,好像他只是不忍破壞原本的兄弟友情罷了,好像是我一個人在撐?!?/br> 凌昕言輕聲問,「怎么說?」 「我們沒有牽手擁抱以外的接觸,」他苦笑,「我有一次忍不住問過他,他卻說他覺得還不到那個地步?!?/br> 凌昕言神色悄然松了松,「也許他珍惜你?!?/br> 「珍惜?珍惜我卻跑去和一個千金小姐結婚?他把我蒙在鼓里多久?還是他們一見鐘情閃婚?不,這都不重要?!顾曇艨酀?,「怪我沒錢沒勢,還怪我是個男人?!?/br> 凌昕言身體前傾,拍拍他的頭,「只是不適合,并不是你不好。他不放手,難道你們要這樣僵持嗎?他在給你一個遇到好伴侶的機會?!?/br> 感受到那寬大厚實的掌心傳來溫暖,他有些侷促,不動聲色避開了,「誰知道呢?!?/br> 靜默,在兩人之中蔓延。 又過了好一陣子,凌昕言看他喝下最后一口飲料,起身朝他伸手,「走吧,去橋對面看看?!?/br> 暖金色的陽光斜灑在凌昕言周遭,柔和了他此時背光的輪廓,恍惚間,那耀人的笑臉似乎比九月的太陽還要明亮。 他鬼使神差地把手覆上,由對方拉著起來。 他旋即別開了眼。 「謝謝?!?/br> --